陆秋对?药材的味道很敏感,她狐疑地看?着三伯哥的方向?:“奇怪,怎么有一股药味?”
一经提醒,刘三婆子也?闻到飘散过来的味道,老而弥坚的身体,就是目光都依然明亮有神。
自从和四?房一起住,两个老人的身子骨是愈来愈好。
不过,石大夫也?说了,心情顺心的情况下,身子骨也?就会愈来愈好。
两个老人都是几?乎不疑有他的。
刘三婆子寻找来源。
一双炯亮的目光,最后是发现闭着眼睛的孙子,让人感到特别古怪。
顾不得三儿子的情绪,刘三婆子立刻冲上前去,扒开儿子抱着孙子的双手,把人给抢在怀里。
老太太的力气依旧是宝刀未老。
但被陡然换入另一人的怀抱,小平安显然是不太舒服。好在出于用药的关系,小孩只有皱了一下脸,但并?未清醒过来。
“是谁下的手?”刘三婆子拉下了脸色,一层阴霾宛若罩在面上,老太太乌沉沉的语气,听?出不小的愠色:“我以前教你们几?个孩子的时候,也?没有打?成这样不是吗?平安这孩子都还不到四?岁,这年纪的孩子,什么也?不懂,要教也?不该在这时候教……所?以,你们不是在教孩子,分明只是拿孩子来出气!”
陆秋澄净的眸子,亦是多了不敢苟同之色。
轻掀的衣服上头,有着无数被竹条抽打?的淤青。
村里再讲求棍棒底下出孝子的人家,也?多是到了懂人事?的时候。而且,这样的打?法,已经不像是在教孩子,明明是生生地拿孩子来出气!
村里多数还是疼孩子的人家,所?以小山亲生父母那?一头的名声,会这么的声名狼藉,还在于大伙觉得他们缺少了人性。
畜牲都懂得不能伤害自己的孩子,这一些不拿亲生孩子当人的父母,也?就是比畜牲都还不如!
好家伙,前大儿媳妇敢情还不是最心狠的!刘三婆子瞪着瞎眼的三儿子,刚才他痛苦的神色,老母亲是看?了心里一酸。
然而,小孙孙的模样,老太太气得急骤收回心酸,还想拿起藤条,打?算学这一对?夫妻,恶狠狠地抽人一回,尽是一些混帐玩意?儿!
反正,藤条细枝,成年人再打?都打?不坏的。
“别和我扯一些有的没的,这是你媳妇做的吧?”刘三婆子气不顺地问道:“她这是又想闹出什么么蛾子,还是嫌好日?子过得太舒服?你最好给我解释一下,到底是为了什么,才能生生地把孩子打?成这副模样!”
上次老宅的时候,刘三婆子看?出了老三还是有几?分的孝心,母子情份也?就没有完全断绝,正因为还在乎这个儿子,老太太也?就更是恨铁不成钢。
刘荣躲闪的德性,刘三婆子都不晓得怎么会生出一个这么软弱的儿子!
刘三婆子窝火地下了最后通牒:“你若不是说清楚的话,就别当我不认你这个儿子。”
这话说得极重,老娘有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的人,刘荣不敢再有所?隐瞒。令人意?外?的,这位三伯哥,他在支支吾吾前,忽然用抱歉目光瞥向?了四?弟妹。
陆秋莫名其妙,刘三婆子又气到青筋直冒:“你四?弟一家子安安份份的,再说这人都出门了,你可别和我闲扯,是他们招惹你家的那?一位?你真想要扯谎的话,最好也?给我扯出象样的,不然别怪我揍人。”
刘荣吓到语无伦次:“不、不、不是这个样子的,我只是觉得抱歉而已。”
最后,刘荣还是抱头痛苦地陈述。
原来,是上次他独自一人,参加了庆贺侄子考中的席宴。
那?时候,刘荣其实也?有邀请妻子,何锦娘不只是没有参加的意?思,她反倒是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接着几?天,何锦娘忽然愿意?对?着独子,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好脸色,刘荣还以为妻子是转念过来,心里正是高兴。
刘荣以为夫妻感情,又能回到刚成亲不久,那?段极为美好的日?子。
孰不知,那?时候的何锦娘,是对?未来最不安的时候,就像落水的人需要一块浮木,刘荣正是她别无选择下,所?需要抓紧的浮木。
刘荣的记忆会如此美好,还在于那?是何锦娘,唯一不得不放下身段讨好人的日?子。
与刘荣的想法迥然不同,何锦娘最感屈辱的日?子,也?就是她刚成亲不久的时候。毕竟,在何锦娘来看?,她的丈夫怎么能是粗俗无用的乡野男人?
两夫妻的思路连不到一起。
刘荣还在心里充满干劲的时候,何锦娘是没过多久的日?子,就朝他泼上一瓢的冷水。原来,每时每刻中,何锦娘都无比地怀念着,少女时期的荣华富贵,她享受着受人追捧的好日?子。但何家已经完了,何锦娘深知不能承认自己是何家人,不然她可能连命都要保不住。
抢了贴身丫鬟的身份,并?且嫁给刘荣这事?,何锦娘都认为这是她委屈求全的代价。
每次看?着身边躺着的男人,何锦娘就更恨她的亲姑姑。
嘴上说了再多疼她的好话,当初却不愿聘她为顾家妇,表哥那?样的男人,明明才是她应当嫁的人物。
牵累顾家一事?,何锦娘一点也?没有后悔,直到如今依然认为是顾家欠她的!
由?于心怀成为人上人的欲望,两个侄子考中童生一事?,就宛如黑暗中的明火。
在何锦娘来看?,自身做过官家小姐的血脉,可比两位粗俗不堪的妯娌更加优秀,她们的儿子都能考上童生,自己生的肯定更是不差。
做父母的,总喜欢强加枷锁给孩子,为了她的富贵之路,何锦娘也?就盯上平安读书一事?。
何锦娘又是没耐心的。
不到四?岁的孩子,本就不是适合读书的年龄。
这坐不坐的住,就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何锦娘连引导孩子读书的兴趣都不做,光是想着一步登天,眼见孩子怎么都读不进书,这位就气得拎起竹条教训孩子。
刚开始,何锦娘其实还没有这么过份,所?以刘富只是和她小吵一下,完全不晓得妻子的偏执,只会让她变得愈发地严重。
这懦弱的男人,等?到平安痛昏过去,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陆秋不觉得痛哭流涕的男人很可怜,刘昱砚同样也?是如此,由?于父母的教导,老二?极为擅长理清事?情脉络。自家亲爹也?是下得了狠手的人,不过也?为他们找来诸多药材,两兄弟感到疼痛的地方,多是隔天就没啥感觉的。况且,亲爹也?不是没有给他们选择的机会,是他们先?答应了亲爹学武一事?,不想反悔的人也?是他们!
谁听?说过学武是不受伤的?
亲爹其实还算懂得循序渐进。
三伯娘却是一上来就下狠手,这没给过选择也?罢,还这样没有分寸地出手,由?此就可以看?出来她对?平安堂弟,恐怕也?没有太多的母子情份。
大伯娘是如此,三伯娘也?是如此,二?伯娘对?堂哥刘昱丰倒是还行,但二?伯娘向?来粗心大意?,自己都顾不太好,还顾得了底下的几?个孩子?
刘昱砚回睇他亲娘一眼,一股安心感就油然而生。
小时候,他为什么会傻呼呼地羡慕其它几?房的堂姐堂哥?
十一岁的少年,紧锁眉宇,彷佛怎么都回忆不起来,那?时候的感觉,说起来也?是奇怪的。
陆秋看?着婆母沉默半晌,老太太还是摇了摇头叹道:“分家兄弟不欠你的,我没有听?过哪一家分家了,还要连兄弟的孩子一起养。你应该学会的是承担责任,而不是逃避责任,你媳妇会愈来愈过份的原因,何尝不是你的纵容所?致?老三,当初是你和我承诺,你会过得很好,我这做母亲的,才会放任你娶上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但你这几?年的日?子,过得可与对?我的承诺相差极大,夫妻不是非得东风压倒西风,但也?不该只是懂得唯唯诺诺,要走一辈子的人生,有商有量才是正道。你苦了自己也?罢,怎么连孩子都要跟着一起受苦?你都已经是当爹的人。”
通篇的道理,结果还是令人遗憾的。
一个习惯逃避软弱的男人,并?不可能因为三言两语,就能立刻地生出勇气。陆秋早就见惯了世间人心的变化,其实也?没有犹豫一下,她就主动出口留下孩子。这样的父母,她真的是见多了,一方软弱的话,一方只会变本加厉。有时候,当你放一下手,坠落深渊的人,只会是孩子本身。
这是用生命来下赌的事?情。
刘荣成功把孩子留下,就带着沉重的心思离去。
刘三婆子又是气又是怒,无可奈何的情绪,老太太既是五味杂陈,又是感动老四?媳妇的大度:“老四?家的,都怪我这老太婆没教好儿子,妳委屈了。”
是啊,能不委屈吗?
都分家了,父母又不是没有,家里也?不是穷到过不下去,竟然连兄弟孩子都得一起养。虽然,老太太也?不惯着对?方,让他每个月记得把孩子的口粮给送过来,但养孩子是给口吃的,就能解决的事?情吗?
陆秋倒是不介意?道:“娘,妳真不用太过在意?,毕竟计较起来,三伯哥也?是吃亏的。我们前头的孩子,哪一个不算是妳带大的?三伯哥也?是太晚生孩子,不然现在也?没有这么多的麻烦事?。”
还真别说,陆秋举得例子太好了,刘三婆子还真没往这一荏想过。
倘若,三房早早有了孩子,不也?一样是得靠她这老太婆帮忙吗?
而且,若是早生的话,刘三婆子就不信姓何的,胆敢在她的面前作夭打?孩子,她不扒了对?方的皮才怪。说是重男轻女,但刘三婆子对?孙女她都是骂多打?少,这亲娘当得也?真够狠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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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三婆子深恨姓何的。
另一头,也?有人深深地恨着,至今仍在盗用着何锦娘身份的女人。
经过快马加鞭的信件,顾明舟见到信件上头地回复,他扯了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容,男人用毒蛇般的语气,慢条斯理道:“嗯,何锦娘的母亲,也?就是何碧瑶的奶娘找到了……果然是心狠的女人,杀了自己的贴身丫鬟,并?带着对?方的卖身契,假装成丫鬟的身份活着?既然当初选择活下去,那?之后的日?子,妳可得好好地活下去才行,不然怎生对?得起我母亲与弟妹的性命?不过,刘家不能得罪,贵人看?重的人确实是有真本事?,想要把人带走的话,就得想出一个毫无破绽的办法。”
刘昱阳都能有如此利落的身手,这做老子的,恐怕只会更加出色。
近身不得,辨毒能力又极其出色,再加上这对?父子是入了贵人的眼睛。
顾明舟早就不是年少轻狂的年纪,作为掌握家族的一把手,要推敲的事?情可多着,不是能够随随便便就出手。尤其,又从妹夫口中探听?到的消息,刘醒这样算是聪明的人物,顾明舟也?没有得罪对?方的打?算,毕竟从始至终,他也?只有一个仇人,因此出手只会更加谨慎。
这样恶毒的女人,一生却是运气好的
不像他的妹妹,出生就是母亲不喜,身体也?是孱弱,好不容易得到一个真心疼爱她的男人,却又被娘家这一头牵累。
顾明舟深知妹妹明兰是自己放弃活下去的欲望,应该是深怕她的活,牵累到她的丈夫和孩子。倘若,顾家没有出事?,有着没有二?心的丈夫,及聪明伶俐的儿子……妹妹的后半生,应该是极其幸福的。
顾明舟不缺耐心的,这迟了十几?年的仇人,他还在乎那?一点时间吗?
顾明舟慢悠悠地折起信件,笑出令人发寒的味道:“何碧瑶,我想妳的决定,应该是不会让我失望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