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改观

字字句句,所有的争执,全都落到躺在炕上的刘华耳旁。

这位曾经瘦削的脸庞,被汤药调理后,已经逐渐恢复往日的玉树容姿。他的清目眺望着屋顶,烁烁光芒仿佛流窜在眸底深处,睁了许久的双目,慢慢一闭。

等到再次睁眼时,一双明目却陡然收束着所有光亮,一片乌黑沉沉的眸子几乎要与刘醒如出一辙。

李家这糟心的亲家,真?是谁摊上谁倒霉。

一朝闹事,家中所有人都有个中滋味在心头。

刘三婆子是气到脸红脖子粗,翻涌的火气在胸口起伏不停,不待老太婆想拼命起来,刘醒这儿子,倒是做了老太婆想做又做不到的事情。

年纪到了不服老都不行。

刘三婆子和其它的老太婆打架,兴许还能占上风。

但李家的壮年男人,再不怎么样都是有力量上的差距,刘三婆子肯定是打不赢的。

刘醒不吭一声,动作起来却是出奇不意。拳脚并用,招招凛冽,不给人有半点闪躲机会,一拳一脚都往人的弱点攻击,揍得李家人是剧痛难忍,哀嚎不断。

两个老人着着实实惊了一跳,老四?这么能打,谁都是虎躯一震!

眼见地上,躺着一片的李家人,一瞧他们灰头土脸,哭爹喊娘,刘三婆子就深感痛快。老太太在刘老三的耳旁边,依旧是气不过,语气特别地义愤填膺道:“打的好!就该狠狠地把这一些泼皮无赖给揍上一顿!什么破事都能赖上咱们的老儿子,摘桃子也不是这么一个摘法,简直是厚颜无耻!”

刘老三不发一语。

老头子还在动脑时,比刘醒的好身手,更让人惊异的是,老四?后头发挥的话。

好歹,老头子曾经借着别人人情,搭上顺风的马车,出外走商了几来趟。

想要在外赚钱,除了人情人脉,不懂得动脑也可能血本无归。

话里话外?的陷阱,老头子琢磨琢磨,倒是用崭新的眼神,注视着远方长身挺立,正一脸轻蔑瞧人的老四?。

刘老三品味过来,却没打算为长子开脱几句。

甚至,一抹失望的眼神还稍纵即逝。

毕竟,方才应该是刘富,故意把李家人给带到刘华的屋子外?头的吧?甚至,李家老人还想用下跪请求,来逼迫老儿子答应无理要求。

这是想毁掉谁?

一个秀才,让兄弟的亲家下?跪请求,这样的话若是流传出去,老儿子就会摊上恶毒的名声。

这科举一途,不用管这伤是好与不好,怕是直接就能先被人毁掉大半。

刘醒出手相当果决。

在李家人未出声,且反应过来前,就毫不客气地直接揍跪在地。

而这位的想法也很简单,不是想跪吗?那就如你所愿,给小爷好好地跪在地上!反正,这一位真?不在乎世上的名声评价,他没有当场了结他们,就算是心怀仁慈。

旁人或许认为殴打亲家不好,刘老三却是庆幸老四?的雷霆动作。李老头含在声的嘴巴,刘老三是瞧得清清楚楚。真?让人张口,他们就成了被动的一方。

后头,刘醒的反应惊人,思?绪清晰,方方面面都把整个大房撕扯开来,分家的兄弟都不欠你,凭什么还得为你亲家收拾烂摊子?

最后,甚至把刘华一事上升到族里,让整件事情一成定局,李家的人,哪怕想在后头自说自话都不行。

至少,族里的族人会率先辟谣。

刘醒的环环相扣,让刘老三顿时明了老四?的聪慧程度,这老头子忽然想起那一晚,老四?对老儿子的话:“要我说还是我聪明,打小就装作学不会的样子,你瞧我这活的多松快啊?”

老四?算计人的手段,先前老儿子一事,刘老三还不算是真正有所认清,如今才是长了一番见识,这样好的苗子,偏偏却是没什么上进心的。

刘老三有一些悔不当初,倘若当初没有放任老四?使出诸多的逃学手段,如今的局面,应该就会有两个能够光宗耀祖的好儿子吧?

光这么一想,刘老三的心肝肺就能气到隐隐作痛一回。

刘醒的凶残,深有体悟的李家人,只恨不得多长条腿能够逃离,不单如此,恢复平静的刘家人,这一整个下?午,压根儿没人敢对上刘醒的视线。

应该说,大伙都躲在自个儿的屋子压压惊。

二房最怂的人物,朱梅春是在屋子里面,疯狂地逼问刘贵:“当家的,你和我说一说,我到底有没有得罪过你四?弟?”

无良的刘贵,拿起一颗坑坑巴巴的烂果子,随口一啃,挺没有诚心道:“妳问这一个?这也太晚了……照我说,妳应该天天都在得罪我四?弟。”

朱梅春:“……”

亲爹又在戏弄亲娘,二房姐妹没有插话,和大人的惊吓不同,二房的孩子见了一出好戏,各个心里是特别地兴奋。没办法,就像今日来瞧热闹的人一样,乡下日子没啥趣事,谁家一有大动静,几乎都是一窝蜂地疯传。

四?叔是如此厉害威武,小柱子的眼睛是变得一闪一闪,憨实的小侄子,内心是执拗地认定着,四?叔肯定就是话本中,隐藏的武林高手!

小孩偷偷瞥了亲爹一眼,忽然又特别羡慕着小火把几个堂兄弟。

两个姑娘同样一改对四?叔的印象,尤其是刘二丫,以前这一位是暗暗祈求,希望未来嫁的男人,可千万别是她爹和四?叔这一种。

如今亲爹成了垫底,四?叔的排位倒是直直上升,完全压下?大伯和三叔这样的老实人。

头一次,刘二丫觉得自己见识太少,这样能打的男人才叫男人,只可惜这位是嫡亲四叔,不是可以肖想的对象。

啧,这年头的好男人,怎么就这么难找……

刘贵压根儿不晓得正被亲生孩子给嫌弃,同样焉坏的性子,让他对自家婆娘捅刀:“别忘了,妳天天都在和老四?媳妇对着干,老四?这个人多宠媳妇啊,所以妳肯定是把人得罪惨了。”

朱梅春顿时一噎。

旋即,才像是想到什么,恼羞成怒地驳斥道:“别人的男人都能护着自己的婆娘,怎么你就这么没用!”

自家人不装假,刘贵其实也是一个滚刀肉的,才不接这一荏,道:“少来,以妳天天没事找事的性子,再能耐都不行,妳还是想好怎么讨好四?弟妹比较实在。”

这位恶劣的,知道如何能让自己婆娘难受。

果不其然,朱梅春一想到得和死对头低头,她顿时生起一种吃饭吃不香,睡觉睡不着的感觉。

然而,论起难受程度,谁也比不过整个大房。

刘大丫不吭一声。

作为大房唯一明白事理的人,大姑娘认为今日的过错,全都得算在外家的身上。

然而,刘大丫粗粗一扫,终究是孝顺性子占了上风。

一见亲爹恼火的表情,大姑娘万不敢再火上加油,心软性子像极父亲,实在不忍见到亲娘被一通责怪。

左右不能说出心里话,刘大丫最后选择降低了存在感,拿起针线开始缝缝补补起来。不过,刘大丫没有添火,不代表亲爹就没有心存不满。

“妳的娘家就不能干一回正事吗?”一想到今日得到的眼神,刘富头一次对媳妇有了怨怼之意:“这是第几次求上咱们家?现在可好了,族里都认为是我们没理,就连我爹娘都不愿意给我一个眼神。老四?……他更是警告我,再有下?一次,他可不管我是不是大哥,他都是照揍不误。”

不得不说,这句警告,连刘富都有些怂了。

而且,他也真?相信,老四?是真的不会挂念手足情份,肯定是会下?狠手的。

以前,几个兄弟欺负老五时,老四?就能够把人恶整回去,家里的几个兄弟都是吃过大亏的。那时候,可曾念过他们的兄长名份?不过,太久没被人报复,刘富是真忘了,老四?曾经有多么地护着老五。

这次简直是重温记忆,更别说老四?的杀伤力,好像是更胜从前。

至少,以前不知道老四?这么能打。

李招娣同样惨白了脸色。

刚嫁进门的糟心回忆,这一位亦是深有体悟,半点也不比今日的李家父子还少。

四?叔子刘醒是真的招惹不起。

目眼视及亲娘不对劲的神?色,刘三丫的心里一急,道:“爹,你就别再骂娘,娘唯一有错,也只是错在太孝顺,但孝顺……本来就是应该的,不是吗?”

这话听起来饶口,但认真细想,好像是这样没错。

媳妇孝顺有什么错?她只是被岳父岳母教得太善良了,要怪也不能怪她!

李招娣真正的福气,就是生了几个会护着她的闺女。

刘三丫不愧是李招娣的小绵袄,一句话就让刘富静下?心思?,暂时忘掉大半火气。

更别说她的下?一句话,只让刘富剩下了担心,只见刘三丫道:“爹,娘的脸色好像有一些不对劲,是不是肚子不舒服了?”

“什么,肚子不舒服!”刘富猛然一惊,当下?也顾不得怪罪媳妇,情绪反倒是先焦急地询问:“是不是真难受了?需要我去请大夫先过来看一下?吗?”

这里的大夫,并非是镇上的大夫,而是村里本来就有的行脚大夫。

“不用请大夫,又不是什么精贵的人,躺一躺就行了。”

李招娣深知如何拿捏丈夫,她柔柔弱弱地露出苦笑:“今日你为了我,受到了一堆的误解,我这不是不舒服,应该是……我肚子里的孩子,和我一样地在为你打抱不平。”

媳妇仰着一张柔弱温婉的面孔,满是深情地凝视着他。

一席话里,又是心疼居多,再是铁石心肠的人,都会被化为绕指柔。

本身,刘富就是一个耳根子软,兼意志不坚定的人。

他被李招娣一说,本来满口的怪罪,都是不好再口出恶言。

憋了半晌,一触及对方满是柔情的双眸,刘富终究还是心中一软。

尤其,再思?及方才的话,一想到是未出生的儿子,正在心疼他这做爹的,今日的所有怨气,还是被李招娣成功化解,只差没有烟消云散。

“算了。”刘富喟叹一声:“我……其实也没什么,这些我还受的起,倒是妳的肚子,真?没事吗?”

“真?没事。”李招娣满脸慈祥地摸着肚子,今日的事情,也多亏还有肚子里的保命符。一想到公婆宛若淬了冰的眼神,她的语气真?诚几分:“我们的儿子可是好孩子,知道心疼我们做爹娘的,我刚才只是太激动,缓一缓就行了。”

“如果真?有事的话,妳可千万不能瞒着。”刘富还是语带担忧,他和李招娣一样,相当重视这一胎。只因为,肚子里头可能是夫妻俩的头一个儿子!

李招娣点点头,柔声回应:“放心。”

等到夫妻安静待上一会儿,确定丈夫是彻底没了脾气,李招娣才敢把压在心头的打算,小心翼翼地说了出来:“当家的,我想我们还是尽快地搬出去好了。明天你有空的话,是不是应该先去找地?毕竟……爹娘对我们的误解很深,一直住在老宅里头,总归是抬头不见低头见。远香近臭,兴许是有些道理的,我们搬出去的时间一久,也许爹娘的态度反倒会有其它的变化。”

事实上,哪怕先前和刘三丫讨论,李招娣依旧是舍不得搬离老宅。

然而,有了刘醒对上李家一事,李招娣是不搬也不行。

不搬的话,连亲娘都不敢上门,何况也讨好不了公婆,既然两边都没了好处,李招娣自然只能另想后路。

不晓得媳妇真?正的盘算,刘富认真沉思?着二老近日来的态度,忽然发现这话还挺有几分道理。

村子里头,多的是远香近臭的人家。

尤其,最近都得不到二老的好脸色,再加上今日一事,刘富也不敢面对老父亲一副心知肚明地摄人目光。

刘富内心存着些许难堪,本来并未有搬离老宅的想法,此刻倒是深深觉得这是一个极好主意。

兴许是逃避的的心态作祟,刘富也不再执着长子奉养的问题,他迟疑应道:“……行吧,明天我就会去找地,妳还是先休息吧,毕竟妳现在是有身子的人,肚子可禁不起折腾。”

这一头,大房决定加速搬离老宅的时间,三房的何锦娘,难得地抱持着和大房相同的想法。

今日的闹腾,何锦娘见识到李家人的无耻,以及刘醒粗莽的行为。

这样乱糟糟的环境,何锦娘连呼吸都有一些不太顺遂。

以前,当姑娘的日子,她何尝见过一言不和,就大打出手的场面?

何锦娘心想,倘若不是时运不济,她何需和这一些泥腿子打交道?

在她瞧来,刘氏的底蕴也就这样子。

也就平民百姓见识浅薄,一族里头不过是有人当过小官,就好像是有多么了不起。

实际上,放到外头真正的高门大户,刘氏一族,其实一点也不够瞧。

何锦娘暗暗嫌弃一回,明面上不动声色地问道:“相公,这起房子的日子,你瞧好了吗?”

刘荣向来对妻子言听计从,前头何锦娘又时不时地催促,这一位心里再没底,依然是硬着头皮照做,剩下就只差没选个好日子来开始动工。

刘荣不疑有他地照实陈述:“选好了,不过毕竟是四弟先来,再下?一个好日子,就得等到一个月后。”

一个月吗?

何锦娘心中忖度,哪怕嫌弃日子过得太慢,但她终究是稳的住的人,不再多说些什么。应该说,面对刘荣这护住她的丈夫,她其实并未有太大的感激,且打从心底认为对方配不起她。

除非是心有所求,一般时候,何锦娘并不屑于夫妻交流。

高高在上的态度,也难怪刘三婆子这婆母,会认为这一位是天上仙子,不下?凡尘。

几房的热闹,陆秋一无所知,不过自己男人干下的大事,这一位却是深知一二。

底下?的儿子都是能说会道的,手舞足蹈的模样,好似恨不得能够当场表演一下?,话里话外?,难得是要把自家男人给夸出花来。

这可真是令人稀罕。

陆秋挑了挑眉:“行啊,我才回一趟娘家而已,你倒是把几个儿子的心给拢了过来?”

刘醒的目光一亮,只当她吃醋,他是乐得指天发誓:“放心,他们怎么样,都比不上妳的一根手指头,妳在我心里一直都是独一份的。”

兄弟俩:“……”喂,他们还是孩子呢。

这少儿不宜的话,听得兄弟俩是鸡皮疙瘩直冒,真?是特有亲爹的风格作风。

先前英明神武的形象,一朝回到屋子里头,好像瞬间都成了假像,真?让人怪不适应的。

不过,亲爹再肉麻,小火把的心情正好,决定宽宏大谅一回。

今日教训坏人,刘醒这便宜父亲,可把小家伙往日丢掉的面子都给全数捡回。

兄弟俩得到的崇拜目光,与以前都不太一样,两位都是打从心底,感到特有面子的。

小石子就忍不住眼巴巴地询问:“爹,我们哪时候才能像你这么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