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醒来的时间正巧,才在门口不远处就碰到了人,他一张比村里大多汉子生得还英挺的五官,立即勾起足以令人心生好感的笑容:“嗨,老田!看到你还没出门那还真是太好了!”
石水村的村长叫石锦田。
继任村长到现在已经三、四个年头了,不过终究没有老村长的威严。
为人处事挺和气的,因为打小就是一张老成的脸,所以也不晓得是谁开的头,反正等到大伙注意到时,几乎都是一口口老田的叫唤。
听到有人在叫唤自己,石锦田拿起的铁锹立即放下,然后回头一看:“我还在想谁大清早就叫我,没想到是你这小子。”
刘醒难得伪装的表情算是白用功了。
都是同一个村子,刘醒打小就是闹腾的人物,长大了也是不太省心。
石锦田的年纪差不多和刘贵一样大。
大伙都在同一个村子,小时候自然也会玩到一块去。
石锦田打小性子就是老实的,不像刘醒真是三岁看老,小时候就懂得鬼精鬼灵地骗了他背锅,也难怪石村长现在怎么看刘醒都不像是一个好人。
哪怕石村长现在揣了个好听的名号,但这老实人被坑无数次以后,一见到刘醒,眉头还是忍不住跳了跳,心里更是增添几分的警惕心。
刘醒过于热情的态度,让石村长明面像是老友问好,实际上心里可戒备着呢。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读过几年书的年轻村长,不禁浮上这句老话。
刘醒顿了顿,向来擅于观察别人的他,怎么可能没发现石村长的异样?
等到重新搜了搜记意,刘醒的表情出现了一丝的微妙,莫名地他觉得自己与原身可能会很合拍。
石村长这该不会是……被坑怕了?
不过,刘醒今天可真没想要坑石锦田的意思,偏偏石村长的态度怎么都像防贼似的,目光中流泻出来戒心,让刘醒无言一下。
现下是有求于人,刘醒本身又不是二楞子,面上自然得佯作没发现异样,他态度依旧道:“是啊,这不是想要在村里买地起房子,所以这不就来找老田你了。”
“买地?”石村长绷紧的脸悄悄地放松下来,嘴边是轻声咕哝道:“原来是买地啊……”
偏偏刘醒的体质异于常人,耳朵是特别地灵敏,嘴上不免抽了又抽。
心里狐疑这村长靠不靠谱,嘴上却是快速接道:“当然,这不是家里才刚分家吗?毕竟我家有三个臭小子,不早点买地起房子,这些小子可是一天天地见风长,我们夫妻俩的屋子拢共就一间,总不能一直和我们夫妻窝在同一间屋子吧?”
刘醒脸上的嫌弃是毫不掩饰。
被他一提醒,石村长才想起来刘醒会让村里男人嫉恨的原因,那就是刘醒的媳妇太给力了,一连生了三个都是带把的儿子,谁不羡慕?要知道,石村长的媳妇头一胎也是闺女,亲爹还好一点,可亲娘话里话外却有一些挑剔。
在生出第一个儿子前,石村长也是过了好长一段里外不是人的日子。
一边是媳妇,一边是亲娘,护着哪一方都里外不是人,一点也比不得刘醒的春风得意。
平常缺德冒泡的家伙,日子竟然过得顺风顺水,怎么能不遭人恨?
“倒是差点忘了,你们已经分家了。”甭管感叹老天不公,石村长办起正事还是能不夹杂私心,他点了点头道:“有三个儿子的话,确实得赶紧起房子,不然照着你这小子手头松的性格,再多的银子都不够你祸害。”
刘家没分家前,各房还是有自己的私房银子。
媳妇打的络子,或者自家汉子在农闲时打得短工,刘三婆子一般都不会拿来充公。
尤其村里人去做短工,大多都是关系好的同龄人一起去,原身再懒,也是做过几次短工,只是这家伙手里一拿上主家给的钱财,下一秒不说花个精光,但也能花个七七八八。
久而久之,刘醒也就给人大手大脚的印象。
刘醒也不狡辩,应该说有人都帮他把借口找好了,心里反倒乐意顺势而为。
刘醒煞有其事地回道:“你说得真对,我还真就担心一不小子就把刚到手的银子给祸害光了。不过,好歹我还有三个儿子,再怎么样也不能这么不着调,趁着这银子还放在手上,我就想赶紧拿来起个房子先。”
石村长无可奈何:“我随便说说,你还真的就这样应了。”
石村长无言,人家本来是为了打趣才说这话,没想到刘醒还真的就这样给回了!而且刘醒的态度还特别地坦荡,就差没直接嫌弃放在手头上的银子烫手,不赶紧把钱花掉不行。
总而言之,这人还是不着调的。
刘醒依旧嬉皮笑脸,不晓得被人品头论足一番,他吊儿郎当地继续接道:“这不是大伙都一块长大的,谁还不知道谁?这要不是我有三个儿子,我肯定也得先顾着自己快活,可这当人爹的就是不容易,有三个臭小子在,怎么也得为他们考虑考虑。”
得了!这小子就是在炫耀。
石村长压根儿不信为子孙考虑这种冠冕堂皇的话,刘醒话里的得意又不是听不出来?自己现在可只有一个儿子,这混帐真不是故意刺激别人?
石村长不想再看刘醒欠揍的脸,没好气道:“说吧,既然想在村里买地,想必你应该有看好的地方?”这人现在只想赶紧问完,赶紧就把人打发走。
一点不晓得被人嫌碍眼,刘醒确实是瞧好了地方,他也不用客气,反正村里人买地盖房也没啥特别讲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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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醒与石村长扯皮很久,买地基的事情才算告一段落,等到刘醒走了,一直听到动静但都没出门的石朱氏这才出门道:“刚才是堂姐婆家的人?”
石村长点了点头:“是啊,是妳堂姐婆家的四叔醒子。”
“原来是醒子啊。”刘醒作风奇特,哪怕交集不多,石朱氏却也印象深刻,就是不知道刘醒找她男人做什么?
石朱氏不禁好奇地问道:“这人来找你做什么?”
石村长照实说道:“因为想买地来起房,所以得来找我办些事情。”
村里买地确实需要村长帮忙办地契什么的文书,刘醒不是唯一一个。
“原来是买地起房,那也难怪会来找你。”石朱氏点了点头,一副恍然大悟。
石朱氏与朱梅春算是同一支的,双方的爷爷是亲兄弟,但因为石朱氏的爷爷早就去世,所以两边的感情并不算亲密。
石朱氏的娘家比朱梅春的娘家还要宽裕,两人几乎是同一年嫁进石水村,即使双方原本没有想攀比的意思,但村里的婆娘总爱聚在一起说嘴,这闲话听久了总会在心底留下痕迹。
本来无论是娘家,以及嫁的婆家,甚至是双方的婆婆,都是石朱氏占了上风。没想到这堂姐婆家一分家,倒是换了她占了上风,四十几两银子,以及这么多的田地。别说石朱氏羡慕,就是整个村子都没几个婆娘不羡慕的。
石朱氏的婆家可还没分家,因为他家的小叔子也还没成亲。
况且,就算成亲了,公公婆婆也不一定会分家,像刘老三要不是压不住晚辈,估计这会儿也不会分家。
而这才是村子里的常态。
但哪家的媳妇没期望过自己当家做主?
石朱氏是和丈夫一样的实诚人,都是有什么就说什么的人,因为心里羡慕,语气也就带上几分意思,道:“不过,三婆家平时看不出来,没想到他们的家底还挺厚实的,堂姐这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刘三婆子是全村著名的泼妇,石朱氏一直觉得堂姐有这婆婆,肯定日子过得不是很舒心,私下里一直挺同情堂姐的。
却没想到这一分家,倒像是打了一个翻身仗似的。
谁也没想到堂姐的公婆不只大方,而且还能不偏不倚的。
要知道,村里多的是偏心老人,在分家的问题能不含私心的,几乎是屈指可数。
石朱氏都不确定自家的公婆会不会偏心。
刘老三和刘三婆子的事情,村里是人尽皆知。
大伙都知道这两个老人偏疼么儿。孰不知,石家也有一个极度受宠的老来子。
倘若不是家里还有老祖父镇着,公爹公婆不敢太过分,所以石家这偏心眼的名声,才没像刘家一样给传了出去。
石朱氏是真心感激老祖父,甚至巴不得老人的身子骨能再健壮一些。
因为,小叔小时候同样被偏宠的太不象样,老祖父自从有了公爹的前例摆在眼前,老人直接赶在孩子彻底坏了根子前,不顾公婆的意见,直接就把孩子给抓过来教养。
事实证明,这做法极为正确,小叔不只改掉以前的恶习,现在读起书也是像模象样,这真让石朱氏松了一口好大的气。
关键时刻,这才能真正看清楚谁的公婆好坏。
石朱氏的心里确实有些五味杂陈。
“会吗?”石村长可不晓得自己媳妇的小心思,他的神色倒是不以为意:“他们家的田地毕竟摆在那里,家底厚实不是应该的吗?”
说这句话时,石村长不像村里人都是满满地欣羡。
因为,他们石家的家底也是不逊于对方的。
只是,男人哪里晓得女人的心思,这分家后得到的东西,这和公家有的东西能一样吗?
石朱氏明白自己男人正直的性子,一点弯弯绕绕都不会去想,所以她也不多说什么,反而顺着话题,与丈夫聊起其它的闲话。
论起情商的高低,石朱氏绝对能甩掉朱梅春这堂姐好几条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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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头村长夫妇能心平气和地谈论起刘醒买地起房,那是因为他们是外人;另一头的人知道刘醒买地这事,说是一道惊雷打下都不为过。
面对气势汹汹的刘三婆子,本来正在帮儿子缝补破衣裳的陆秋,手中的活计自然得中断。
盛怒的婆婆,光看脸色就知道对方正憋着大招。
陆秋哪怕不知道哪里招惹到刘三婆子,但好在心态不是没见过识面的,刘三婆子再可怕能有吃人的玩意儿可怕?
陆秋先把针线随手放到一旁,面上是浑然不解地问道:“娘,妳怎么来了?”
刘三婆子扯了扯僵硬的嘴角,她没回答陆秋的话,反而语气不善地回问:“听说老四去找村长买宅基地了?”
一句话,不用多说,陆秋总算知道婆婆脸色难看的原因。
照理说分家了,婆婆是没资格管自己小家的事情,但考虑到刘三婆子向来偏宠他们这一房,陆秋似乎能够理解老人愤怒的原因……难不成是舍不得孙子?
陆秋觉得自己真相了,毕竟谁家分家以后,还都杵着一起住着?
买地盖房,简直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没理由发火的。
不过,刘醒才刚出门不久,就算村里要传消息,也没有这么快的道理。陆秋心里想不明白,她的视线却移到屋子外头正在看热闹的一群人。然后,眼明心细的她,自然就把自家大儿子心虚的神色落进眼楮里头。
陆秋:“……”敢情这次是便宜儿子的锅!
小孩子的嘴能期待他们守住秘密吗?
况且,这次也是夫妻俩的错,刘醒和陆秋可没有交代买地起房子是不能说的事情,陆秋自然也不会不讲道理,随随便便就怪罪一个孩子,要怪只怪夫妻俩忘了考虑两个老人的心情。
反省一番错误,接下来自然得好好补救补救。
好在陆秋本身的心思也巧,半点也不输原主的巧嘴,一张口就是一长串地抱怨:“原来是说这事啊,我们当家的现在确实是去买地并打算要起房子。不过说起这事,我还想和娘妳好好说道说道,要不是妳的关系,我们这一房哪会儿这么快就去外头起房子?照我们夫妻俩原来的打算,其实是巴不得一辈子都在老宅,虽然分的屋子只有一间,但凑合着过也还行,哪里能这么急呢?”
陆秋的态度特别地理所当然,哀怨的神色做足了八分功力,好似夫妻俩一声不响去买地,似乎真是刘三婆子害的!
忽然被倒打一耙的刘三婆子:“……”
站在外头看热闹的妯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