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长岐说到做到,晌午一过,便让小厮带了个口信,只说县衙里已经打点好了,陈家可以去探监。
再一次进入大牢,陈浣纱没有心情观察其他。老王接过曾源塞过去的银子,打开牢门,放两人进去后,便远远避在后头。
陈善发髻散乱,下巴上胡茬子乱糟糟地刺啦着,一双眼睛黯淡无神。不知齐长岐是怎生使的手段,周斌、曾术并几个小二哥与陈善关在了一处。见到陈浣纱,无一不脸上露出期盼和喜色。
曾源一见到弟弟,眼光便移不开了。陈浣纱点点头,示意他自便。自己便一步步往角落里仰头眯眼地陈善走过去。
“爹爹。”陈浣纱蹲在他面前,双手握住陈善的手。
仅仅两日,陈善的额头上便似多了些许皱纹,眼尾上的细纹清晰可见。他胡子拉碴,脸上带着牢狱里的灰尘脏污,一袭蓝色锦袍沾了不知多少灰尘杂草,全没有半点往日里富贵闲人的形象。陈浣纱突然就觉得鼻子有些发酸,她忙垂下眼,隐下微微发涩的情绪。
陈善反应似乎有些迟缓,陈浣纱唤了两声,他才睁开眼睛,茫然了一会儿,才看向陈浣纱,有气无力道:“浣纱啊,你来了。”
陈浣纱有点儿着急,探手去摸他额头:“爹爹,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陈善拉下她的手,轻拍了两下,苦笑道:“无妨,只是昨儿没睡好罢了。你怎地来了,曹大人放你们进来的吗?是不是……是不是已经决定如何处罚我们了?”
陈浣纱道:“是长岐哥哥疏通关系,放我们进来的。爹,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曹大人如此果决便判你有罪?为何他说人证物证俱在?”
陈善长叹一声,嗫嚅了数回,只觉无法出口。
“昨夜汪先重来狱里探视东家,自称有苦衷才不得已把东家拘留起来,赔了许多罪,还把我们也放到一个牢里。他说曹大人有心放任,但得东家签了一份口供,有了这份口供才相信咱们家与他合作的诚意。所以……”曾术在旁边听了陈浣纱的问话,噼里啪啦地把实情倒了出来。
陈善悔恨不已,颓然道:“都是我的错。是我掉以轻心了……我就是这样不记教训,被人一次又一次玩弄于股掌,累得你们跟着我受罪。我……我……”陈善说到此,哽咽不已。
他似乎下定了决心一般,坚决道:“浣纱,你别管我了。不管如何,把他们几人赎出去,我,我便奉陪他们到底。桂芳酒楼誓死也不能丢,有你在,我知道你能把祖宗的基业经营好,我就放心了。”
陈浣纱本来心里也生气,陈善实在是太没脑子了!但,此刻听他这样悲切的像交代后事一般交代她不要管他,又觉得他十分可怜。罢了,罢了,谁叫他是她爹呢。
陈浣纱把一番话对陈善说了一遍,终于打消了陈善消极的想法。安抚了陈善和其他人,陈浣纱带着曾源出了监狱。照例是一番打点,老王露出一个含着深意的笑容,客气道:“小娘子无须客气,你既然请得动那人,自然我们不会让你爹爹吃苦的。”
陈浣纱眼眸一闪,却没有多问,道了谢便走了。
齐家花厅。
陈浣纱把牢里的情形说了一遍,道:“今日多亏长岐哥哥打点,爹爹在牢内总算不会受太多苦。”她觑了觑齐长岐的脸色,见他只是淡淡的笑,不觉有些失望。
本想趁热打铁动用齐长岐的关系把陈善捞出来,但齐长岐这表情作态,似乎不太想管呐。转而一想,陈浣纱也理解他的想法,毕竟欠人人情的事情不是那么好做的,尤其,在事不关己的时候。
齐长岐微微而笑,齐修平眉头一皱。他神色复杂地看一眼长子风淡风轻的表情,忍不住道:“大郎,你的故人既然有如此势力,何不……”
“爹。”齐长岐收住笑,平静道:“如果可以,我自然早便做了。只是,我与他虽相交,却不到让他为我与知县大人作对的份上。除非……”
“除非什么?”齐修平看着他的眼睛,声音不自觉的紧绷起来。
齐长岐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陈浣纱转了下眼睛,猜道:“是不是对方要求一定的报酬?我猜猜,是不是对酒楼感兴趣?”
齐长岐抬眼看了她一会儿,神色间有点儿尴尬,他歉意道:“抱歉,浣纱妹妹,我……我无法说服他们。”
齐修平生气道:“怎地一个两个都盯着桂芳酒楼呢,你那些朋友,我看,也不是什么好货色!”
齐长岐只是苦笑。陈浣纱想了一会儿道:“伯伯别生气。要请人做事,还以报酬,理当如此。长岐哥哥也没法让别人白费力气不是?长岐哥哥,你能否帮我安排一下,我想亲自与他们谈,可以吗?”
齐长岐浓眉一挑,疑道:“你真的愿意这般做?就连我,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想要什么,但,总归代价不小了。”
“无妨,漫天要价就地还钱,买卖都是谈出来的。既然他们有兴趣,应该不会拒绝与我一面吧?”
齐长岐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而看向他爹。
齐修平左右看看,挥手道:“罢了,浣纱愿意,你便这般安排吧。”
“好,妹妹等我消息。”
这时,齐长蒲从外头进来,抬眼看见陈浣纱在堂上,喜道:“浣纱妹妹。原来你在这里。”他给父兄行礼后,便凑到陈浣纱旁边坐下,说起他从外头打听来的消息。
齐修平一拍桌面,冷冷道:“便知道这些人不会善罢甘休。三家酒楼联合起来对付你一家,实在太卑鄙了。”
陈浣纱眸光一冷,道:“没想到他们竟然舍得下这么大本钱,倒是对桂芳酒楼势在必得呢。可惜……”
她扬起脸,对齐长岐道:“长岐哥哥,我真有些迫不及待要见见你的朋友呢。”
齐长岐一笑,温润如玉:“他们不会让你失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