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家跟林玫玫想象中的有很大出入,尤其这里阴森森的氛围,跟徐成文跳脱的性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徐忘的奶奶年纪已经很大了,老人家靠在软榻上,点了雪茄缓缓吸着,时不时咳嗽几声,几个儿媳妇在旁边伺候。徐家人口众多,关系复杂,但几乎都在徐氏的庇护下生活,这里能维持这样的体面,也少不了徐忘的付出。
尽管如此,他奶奶的态度依旧很差,老人家半眯着眼看过来,见徐忘牵着个女孩子,并没有多问,跟普通人家形成鲜明的对比。老人家或许是肺不好,呼吸的时候嗓子里像是卡着口痰,不时发出嘶嘶拉拉的声音,给徐家阴沉的氛围平添了几分惊悚。
徐忘也不是多言的人,他打量周围一圈,那几个婶婶就都无声退下了,看得出来,她们都不喜欢徐忘,却不得不依附于他,眼底都藏着明显的不甘心和显而易见的厌恶。
林玫玫忽然有些心疼他,她握紧了他的手。
徐忘看过来,安慰似的笑了笑,林玫玫看到的,不过是徐家最日常的样子罢了,他不忍心给她看更多上不了台面的事情。
“去给你爸妈烧香。”徐家奶奶说完这一句就不再开口,手里握着剩下的半截雪茄,目光落在窗外,像是在看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看,隔了好一会儿,她将那半根雪茄碾灭,然后伸出手指头神神叨叨念了些什么东西,“这个女孩子,我看不上。”
林玫玫皱着眉头,一副不服气的样子,徐忘失笑,将她拉进怀里,语气沉沉,带着不可撼动的坚定:“我不是来征求任何人同意的。”
“我管不了你了。”徐奶奶看着窗外,发出几声冷笑来,她闭了闭眼睛,脑袋轻轻转着,像在怀念什么,“你命硬,她未必。”
林玫玫能感受到徐忘抓着她的手都紧了紧,她转过身轻轻抱着他胳膊,无声安慰:“没事。”
她能明显感受到,徐奶奶说了那句话之后,徐忘整个人的气场就压抑了几分,但不论是什么原因,她不希望他不好。
徐忘最终还是没去烧香,带着林玫玫从徐家出来,他呼出一口气来,看着远处湛蓝的天空,阴郁的心情并没有好多少,林玫玫主动抱住他:“你愿意跟我说说吗?”
其实这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故事,徐家原本也是家大业大,在A市根基极其稳定,从老爷子那一代开始,就奠定了很好的基础,后来老爷子去山里做慈善项目,认识了徐奶奶,两个人一见倾心,老爷子不顾家人反对,将山里的孤女娶回家。谁知道这个孤女竟然是个神棍,每天神神叨叨的,徐家人起初都看不上这姑娘,可后来,她靠着算命,帮徐家躲过了多次浩劫。
徐忘出生那年,徐奶奶算出来,这孩子是家里的劫难,想把孩子送走。多年来的耳濡目染,徐家人都信这个,唯独徐忘的父母,不愿意让年幼的小儿子去受苦,徐忘的爸爸从老爷子那里继承了家业,他决定的事情,无人可以撼动,徐忘就这样在父母的庇护下逐渐成长。
徐忘一岁那年,老爷子心梗去世。
徐忘三岁那年,父母感情不和,毅然离婚。
徐忘五岁那年,他的父亲在一次车祸中丧生。
连着三次悲剧发生,家里人再也容不下徐忘了,彼时他的母亲改嫁远走,父亲命丧黄泉,家里的产业落在几个职业经理人手里,要不是徐家死死握着那些股份,徐氏今日恐怕无法再姓徐。而年幼的徐忘,失去了所有的庇护,被徐奶奶命人关在老宅的小黑屋里,她不亏待这个孙子,给他好吃好喝,若他沉沦,给他奢靡的享受,若他上进,也给他请最好的老师,可就是从不亲近他。
一个孩子,从出生开始,就有人不断在耳边跟他强调,你是天煞孤星,你是徐家的劫难,你看,因为你,徐家没落至此。
徐忘十七岁那年,收到了他母亲去世的消息,同母异父的弟弟在火灾中变成了小哑巴,被秦桃领着来投奔他。徐忘把弟弟安顿好,自己跪在徐奶奶面前,接下了徐家的重担。
没人知道一个常年养在小黑屋里的少年为什么会那么多的诡谲手段,他在商场收放自如计谋不断,以实习生的身份进入徐氏,没多久就夺回了这个由祖辈创立的商业集团,并且在后来的很多年里,将之不断做大做强,一步步登上巅峰。
A市不少人敬佩徐忘雷霆手段,可也有不少人,在背地里对他万分鄙夷,认为他能有今日的成就,不过是靠着一条老天都容不下的破命,这种命数的人,容易强大,也容易跌落神坛,一般来说,结局都不怎么好。
徐忘从未对其他人吐露过这些,他说完,看着林玫玫的眼神有些紧张。他不知道徐奶奶那句话对她会有多少触动,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因此就惧怕远离,但无论是哪种,他都可以接受。
谁知道林玫玫只是噗嗤笑出声来,她伸出手来抱着徐忘脖子,脑袋在他脖颈间蹭了蹭,声音软软的:“原来你这么迷信啊。”
没等徐忘回应,林玫玫又坐直了身体,笑着看向他:“我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始终坚信无神论,那么请问徐先生,你是否愿意跟我结婚,跟随我的信仰,变成一个无神论者呢?”
他们说无神论者是最包容的派别,因为无神论者愿意毫无芥蒂地尊重其他所有的信仰。
林玫玫没有信仰,但她知道,从小开始就经历这些的徐忘,心底埋着多深的种子,那些种子用了三十二年的时间悄悄发芽生长,蚕食他的意志,让他这样强大的人,至今都活在那种阴影之下。
她本意并不是求婚,只是想用这种方式让他稍微放下一些心底的担子,可是下一秒,她就被扯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徐忘禁锢着她,用了恨不得将她揉进骨血里的力气:“我愿意。”
林玫玫就这样莫名其妙变成了徐忘的未婚妻。
她觉得这种生活似乎还挺好的,至少林瑶看向她时的那种羡慕,从侧面说明了她过的好像真的挺不错?
林玫玫也没想到会在蛋糕店遇到林瑶,两个人坐在对面,桌上摆着精致的蛋糕和饮品,这好像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
“不要以为跟了徐忘你就会过的多好,”林瑶眼底一片阴鹜,“你知道他会克死所有的家人吗,林玫玫,你并没有强大到不惧怕这个。”
林玫玫最不喜欢这个说法了,徐忘心底深处的这种想法好不容易被她给掰回来一点,她可不愿意林瑶再去四处散播这种谣言:“林瑶小姐心态如此,不怕影响了孩子吗?”
林瑶怀孕已经9个月了,估计预产期就在最近,看着她那个大肚子,林玫玫都觉得提心吊胆的:“孩子可是会学习妈妈的哦。”
林瑶冷哼一声,她被林玫玫那句“林瑶小姐”刺激到了,正想着要怎么反击呢,肚子里的孩子不就是最好的机会吗:“我们盛家的孩子,不怕这些。”
林玫玫真想说收好你的盛华声,没人在乎你们盛家的孩子怎么样,不用在我这里炫耀,可是林瑶压根就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对了,徐忘等会儿是不是来接你?”
没明白话题怎么就扯到这里去了,林玫玫下意识往窗外看,徐忘被秦桃拦在店门口。林瑶还在对她耀武扬威的笑,得,林玫玫明白了,这两位不知道什么时候凑到一起去了?果真是蛇鼠一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门外,徐忘透过玻璃窗,看了眼林玫玫,见她没事,他也放松了很多,他转过头来看向秦桃:“你有事?”
“徐忘,”秦桃最近跟林瑶一起想了无数办法接近徐忘,甚至那些林瑶当初勾引盛华声的法子也都被她拿来用了,可是徐忘这人油盐不进,根本就不接招,听说徐忘已经开始对外宣称林玫玫是他的未婚妻,秦桃彻底急了,“你忘了是谁从大火中救了你弟弟吗?”
“秦桃,”徐忘呼出一口气来,“如果不是感激你这份付出,你以为我凭什么容忍你在我身边十年,借着我的名声为你搜刮钱财?”
秦桃的手下意识攥成拳头,眼泪断了线似的往下落:“我为了救徐启,连家都没了,徐忘你不能这么对我!”
徐忘看过来,目光锐利:“那那场大火是怎么形成的,需要我跟警察说明一下吗?”
有些事,他不说,不代表不知道。徐启是哑巴,但不是傻子,五岁的孩子已经有了记忆,这十年时间里,徐启想到过很多关于那场要了母亲性命的火灾的事情,零零总总拼凑到一起,真相令人触目惊心。
秦桃长大了嘴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良久,她嘶吼出一句“徐忘”来,然后无力地跌坐在地上,嘴里还不断重复着:“你不能这么对我,不能,不能……”
徐忘毫不犹豫路过她:“从你当年放火的那天起,就该想到这个结局,秦桃,那场大火不仅仅烧死了你家暴的父母,也要了我妈的命,让我弟弟从此连话都不会说。他当年胆小,信任你这个将他从火灾里带出来的姐姐,可不代表他永远是小孩子,也不代表我永远不会去查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