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西法冷冷地问上帝：“您为什么要把我带到天堂？又打算怎么处置我？把我重新打落地狱还是将我送进天使之牢？或者……您另有打算？”
上帝并没有回答。
路西法又道：“既然不是您的对手,我愿意随你处置，但请您把锁链解开，既然您能毫不费力地把我带到这里,难道还怕我会逃走吗？”
上帝依然没有回应,但路西法能够感受到上帝并不是没有听到他的话，他只是在神光背后默默地注视着他。
见神根本没有交谈的意思，路西法微微一笑，干脆把视线从上帝身上移开，专注地盯着穹顶洒落下来的金色光辉，好像那里有什么吸引他的东西一样。
路西法不再说一句话,就这么与神对峙着。
神殿中似乎很难感受到时间的流动。也许是许久,也许只是片刻后,神座上有了动静。上帝从神座上走了下来，距路西法越来越近。
最终,上帝单膝虚跪在路西法面前，扳过他的脸道：“路西,既然回来了,想不想再重回吾的座前？”
路西法看了看自己如今的处境和黑色的发梢，坚定地说：“您已经问过相同的问题了,我的答案不会变,我不会再侍奉您的。”
上帝用微凉的指尖抚摸着路西法的脸，似乎志在必得地说：“吾创造了你，你就永远是吾的。不论你的身体还是灵魂,不论你是天使还是堕天使。你都是吾的。既然带你来到了这儿，你就回不去了。”
路西法道：“回不去又能怎样？我已经堕落了，您要一个堕天使侍奉您？”
“堕天使？”上帝淡淡地说着，对着虚空打了一个响指。
无数光芒覆在路西法的身上,顷刻之间路西法黑色的长发变回了金色，甚至连失去的圣光六翼也回来了。
“怎么样，路西，现在愿意么？”
路西法愕然地看着上帝，从天使变成堕天使那么痛彻心扉，而在神的手下变回原来的样子竟如此容易？！
但外貌变回来他就是原来的他了吗？他受过的伤，痛过的心，还有那些经历过的事，哪个能如此轻易地抹去？
路西法痛苦地笑了笑：“您以为把我变回以前的样子我就是路西菲尔了吗？现在的我是被黑暗神承认的子民，您总要问问黑暗神的意见吧？”
“黑暗神？”上帝原本逡巡在路西法脸上的目光缓缓下移，路西法感到上帝的视线把他扫视了一遍，直到脚趾，“你会在意黑暗神的意见……黑暗神……他要了你。”
路西法没想到上帝竟然知道这件事，瞬间有些慌乱，好不容易才稳住阵脚，认真地说：“是交易。”
“吾说对了，他要了你。你竟然被其他人玷污了……”上帝的语气似乎不那么平静，于此同时，他身上的神光似乎也即将涌起惊涛骇浪。
路西法云淡风轻地说：“算是吧。”
头一次见到这样的上帝，路西法没来由地觉得心里痛快，就和那晚一样，只剩下痛快。
“吾的天使怎么会……”上帝的声音更加低沉，似乎有点儿冷。
“什么都可能发生的，神。甚至在您的推演之外了么？”
“不，你是吾的，永远都是。”
上帝的圣光渐渐稳定了下来，但那种恐怖的冷意和强势的威压却一直都没有散去。
片刻后，上帝放开路西法的下颌，道：“你说得对，什么都可能发生。黑暗神能对你做的，吾也能。”
路西法愕然。
上帝接着说：“既然黑暗神能占有你，吾也可以。”
直到上帝已经说得足够明白，路西法才理解了上帝的意思。他这才想起自己还穿着那件黑色的睡袍，而由于锁链的捆绑，他的双腿不得不弯曲地分开，而原本垂落在小腿处的睡袍下摆都堆叠在腰间和大腿的上方。
“您……”
路西法的话还没说完，上帝的手已探入睡袍的下摆轻轻摩梭。
感受到敏感处的抚摸，路西法本能夹紧腿，但他的双腿被锁链牵引着，根本无济于事。
上帝从袍底抽出手，路西法刚想舒口气，上帝的手指已落在睡袍的带子上，光明之力扩散开去，所到之处黑色的布料都化作金色的光点儿……
路西法以前并不介意被上帝看到身体，但这次不一样，上帝的目光仿佛火焰烙印在他的身上，宫殿穹顶洒下的光芒更让他无所遁形，而接下来上帝要做的更让他窘迫不已。
路西法别过头闭上眼睛不去看上帝，此时此刻，他竟希望黑暗神能赶来救自己离开天堂、逃脱上帝的摆布，哪怕能帮他弄断这些可恶的锁链也好。
“黑暗神……”路西法默默地召唤着黑暗神，即使黑暗神根本听不到他的召唤。
但撒旦根本没想到的是，他刚刚默念黑暗神，他的身下就奇迹般地浮现一片黑暗的阴影。
那片黑暗极速扩张，如同一滴墨汁落入清澈的水中，很快就布满了光明神殿的水晶地面。
那黑暗浓稠而滑腻，无形无体，变幻莫测，它爬上墙壁、爬上石柱，势如破竹直到穹顶。黑暗攀上锁链，瞬间就将原本光明属性的金色转化成纯粹的黑暗。
更让人诧异的是，这黑暗完全不惧怕上帝的神光，它们向着上帝的脚边游走，笼在上帝的圣光外，接着从地面钻出更多黑色的烟柱，紧紧地缠住上帝。
“黑暗神？是您吗？”
看到黑暗正不断地吞噬光明，路西法简直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一切。难道黑暗神真的来至高天救他了吗？难道黑暗神真有打败上帝的能力？
受到黑暗之力的持续冲击，曾经坚不可摧的光明神殿迅速黯淡下去，那些在空中舞动的光芒骤然燃烧起来，带着猩红的火光，化成片片黑色的灰烬。一瞬间整个神殿都仿佛下着黑色的雪，再不像光明神祗的殿堂，倒像是黑暗极处的居所。
“黑暗神？！”
路西法呼唤着黑暗神，目光却久久停留在上帝身上。
撒旦眼前，笼在上帝周身的圣光渐渐被黑暗所腐蚀，甚至已经能透过圣光看到上帝身上的确穿着一件白色的长袍。圣光在黑暗的侵蚀下越来越稀薄黯淡，最终彻底从上帝身上消失。
这个过程如此不可思议，路西法甚至都看得呆了。
只是……
眼前的上帝银发金瞳，怎么和黑暗神长得一模一样？！
路西法还在错愕，本来缠住上帝的黑暗力量竟全部涌入上帝的身体，瞬然间上帝身上的白袍被黑暗浸透成浓浓的黑色，而那翻滚的魔气更是和黑暗神如出一辙。
“路西。”
黑暗神用他那独有的嗓音轻轻唤道。
“黑暗神……”路西法发觉绑缚着手脚的锁链已经不见了，便坐起身仔细地打量面前的神祗。
黑暗神抚摸着他的长发，“路西……吾来了……”
不知出于怎样的心情，路西法突然拥住了黑暗神，黑暗神的身体一僵，也拥住了他。
“路西……”
“路西。”
“路西，醒醒。”
……
黑暗神的呼唤在耳边忽远忽近，时而真实时而飘渺，虽然那声音听起来有些怪，但的确是黑暗神的声音没错。
朦胧中路西法张开眼，这才发觉刚刚做了一场荒唐至极的噩梦。
只是……黑暗神的呼唤声就在耳边，不像是梦境的一部分。
“黑暗神？”
“黑暗神，您……”
路西法环顾四周并没有发现黑暗神的身影，甚至连黑暗神的神念也没有发现，直到他的目光落在面前的黑猫身上。
此时此刻，黑猫就蹲坐在他的胸口，正伸过头来与他对视。
或许因为距离较近，黑猫金色的瞳眸显得又大又亮，而那金色的猫瞳背后不仅充满了了然一切的通透，还充满了神性。
路西法正琢磨着黑猫谜一样的眼睛，突然黑猫开口说话：“路西，你终于醒来了，你刚刚做了噩梦……”
路西法怔怔地与黑猫对视了十秒钟，突然大喊一声，“黑暗神！！！”
“是吾……”
黑暗神刚答应，没想到路西法突然拎起猫脖子后的皮毛将它远远地抛了出去。
“路！西……！！！”
路西法扔得太过突然，要不是黑暗神及时用神力稳住了自己在空中翻滚的身体，猫身可能会难堪着地，受伤也说不定。
“黑暗神！真的是您吗？！”路西法先扔后问。
黑暗神：“……”
“我不是又在做梦吧，您失踪了好几天，怎么会在哈迪的身体里？”路西法从床上下来，惊魂未定，小心地向黑猫靠拢。
对路西法这种激烈的反应黑暗神表示理解。他晃了晃脑袋，不那么利索地跳上沙发，解释道：“吾并没有失踪，吾只是力量暂时失控了。”
“力量失控？”路西法深深喘息了片刻，确认自己没有做梦才坐下来，肃容道，“这么重要的事您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黑暗神振振有词，“吾的力量刚刚恢复了大部分，在这之前，吾不会说话。”
路西法的脸突然一红，“您的力量恢复了？那么……我刚才的梦……”
“路西，冷静。”黑暗神一本正经地道，“你的梦吾都知道了……”
“您竟然偷窥我的梦境！？”路西法怒从中来，“太过份了！！您知道我做了噩梦竟然不早点儿叫醒我！！”
“吾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只是吾在梦里搜集到了所有的信息而已。”
“路西……”
黑暗神还没解释完，路西法已经一步冲了过来，毫不客气地提起黑猫后颈上的毛把他丢到了门外，然后狠狠关上了卧室的门。
黑暗神蹲在门边，用爪子在门上扒拉着，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
随侍天使法瑞尔刚好走来，看到陛下的宠物独自在门外怪可怜的样子，蹲下身问：“你怎么在这儿？陛下不让你进房间的吗？不如到我房间去吧。”说着友好地对黑猫伸出手。
黑暗神刚要对法瑞尔伸出爪子，路西法已经把门打开了一道缝，冲他喊道：“哈迪，快进来！”
听到路西法的召唤，黑暗神悻悻地收回爪子，对法瑞尔甩了甩尾巴，嗖地钻进房间里去了。
路西法已经想明白了，与其让黑暗神以猫的样子到处乱跑破坏秩序，还不如由自己妥善监管，至少可以做到心中有数防患于未然。
偌大的卧室当中灯火通明，再也没有刚才睡眠的放松感，气氛有些沉闷。
黑暗神还在解释：“路西，吾是听到你在梦中呼唤吾的名字才窥探你的梦境的，再此之前吾什么都没做。”
“正是因为你召唤了吾，吾才用精神力去梦境之中‘拯救’了你……”
路西法坐在桌边，面对着蹲坐在桌面上的黑暗神，手肘撑着桌子，双手交叠虚虚地抵在额前，久久没有说话。
对于梦中的内容他实在感到难为情，而这样的梦境偏偏被黑暗神窥见到了。
而更难为情的是梦的最后竟然有黑暗神的配合，他还主动扑到黑暗神怀中与其拥抱，简直荒唐透了……
“路西？”
见路西法一直不说话，黑暗神只好轻轻唤他。
许久，路西法才从尴尬中缓过来，正视端坐在桌子上的黑猫——黑暗神目前的化身。
与黑猫对视了几秒，路西法就转移了视线，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
梦里的黑暗神着实威武霸气，但现实中实在一言难尽。
先是上帝突然降临时黑暗神借口躲起来冥想，后来黑暗神又因旧伤复发陷入沉睡，现在黑暗神竟莫名其妙被困在一只猫的身体里……黑暗神的力量如此不稳定，不要说向上帝发战书主动约战，恐怕连做上帝对手的资格都没有。
路西法觉得当初逼黑暗神下战书实在强人所难，换个角度来说，这个方案就是妥妥地让黑暗神送死。
想到这里路西法突然豁然开朗。
难怪在上帝直到现在也没对战书做出任何回应，估计上帝早就知道黑暗神实力不济，根本没把他看成对手……
见路西法的脸色不断变幻，黑暗神严肃地问：“路西，上帝在你的心里……就像在梦中那样？”
黑暗神的问题让路西法哭笑不得，思索良久，才敷衍道：“也不会……只是个梦而已，您不必那么认真……”
不想再提那尴尬的梦境，路西法道：“在您没有恢复成原样之前请和我呆在一起吧。”
指了指自己的床，路西法又说：“您睡床上，我睡沙发。”
黑暗神摇了摇头，“吾不需要睡觉。”
“我竟然忘了这个。”路西法想了想又觉得不合适，“但这是卧室，您还是应该去床上冥想，也许能快点儿恢复。”
说着，路西法拿起床上的被子，兀自靠在沙发上。
“你去床上睡。”黑暗神以毋庸置疑的语气说着，突然使用黑暗力量将路西法整个人搬到了床上。
做完这些，黑暗神跳上桌子，一股黑色的气流从猫身上释出，房间里的灯光又黯淡了下来。
路西法仰面躺在床上，隔着紫色的纱帐说：“我们约定好，您不能再不辞而别了。”
黑暗神说：“吾就在这里。”
寂静充斥在他们之中。有许久他们都没说话。
突然黑暗神打破了这样的静谧，以非常笃定的语气说：“上帝不好色的，他绝不会像梦中一样对你。”
路西法苦涩一笑，“当然。他的眼里只有这个世界，根本不会在乎我。”
路西法的目光暗淡了一瞬，但他很快闭上了眼睛。
纱帐外传来黑暗神的话，“路西，上帝不在乎你，但吾……在乎。”
路西法对着纱帐之外那个朦胧的猫影，小声说：“谢谢您。”
第二天一早，路西法就按照原定计划上路。
出行的队伍由三十名魔兵侍卫组成，一起出行的还有贝希摩斯。
贝西摩斯看了看已经整装待发的侍卫们，问路西法：“陛下，黑暗神不是和我们一起出行的吗？”
“黑暗神临时更改了决定，不去了。”
“哦，真可惜……”贝西摩斯有点儿失望，上次和黑暗神还有陛下一起进入嗜血森林多刺激啊，他还想有一次那样的经历。
忽然，贝西摩斯看到路西法的怀中抱着一团毛茸茸的东西，顿时警觉了起来，“陛下，你怀里的是什么？”
“它是我的宠物哈迪。”
贝西摩斯看到黑猫浑身的绒毛觉得浑身发痒，不禁皱起眉头，“这带毛的家伙有什么好，你出行还带着它？带着我还不够吗？”
“带你出行是让你增长见识，带他是因为我想带着它。”路西法吩咐道，“你去队伍前面吧。”
贝西摩斯正不想见到黑猫，得到撒旦的指令就痛快地溜到队伍前面了。
路西法刚刚跨上魔驹，天空中又滑来一只小蝙蝠。
生命之树气喘吁吁地从小蝙蝠身上跳下来，脚步虚浮，浑身酒气，“陛下，陛下，也带上我吧。”
路西法问：“你喝酒了？”
“难得黑暗神不在，我出去玩一玩。”生命之树打了个酒嗝，昨晚他又去找灰精灵王和黑精灵王了。
路西法道：“你前天还信誓旦旦地要留在万魔殿里等待黑暗神……”
生命之树讪笑道：“我原本是这么打算的，但谁知黑暗神什么时候能回来，他要回来自然会回来的，根本不用我帮他开门……所以这段时间不如和你一起出去长长见识，黑暗神回来知道我学到不少新东西，一定会高兴的。”
“哦……”路西法抚摸着怀中的黑猫，沉吟了片刻。
生命之树看到路西法犹豫的样子不干了，“陛下，这次出行你自己都带着宠物，再多带我一个不行吗？”
路西法故作深沉，指了指黑猫说：“它可不是宠物，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是留在万魔殿等待黑暗神还是和我一起走？”
生命之树想也没想就说：“当然和你一起！谁愿意在黑暗神身边受约束啊，他简直是个老古董！”
“放肆！”生命之树的头脑中忽然出现黑暗神的训斥。
生命之树一愣，正巧看到转过脸来的黑猫的金眸子正望着自己。
生命之树突然明白发生了什么。
“您……您太过分了。”生命之树用意识对黑暗神说，“为了让路西抱您，您竟不惜变成一只宠物猫！？”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8-0217:56:58~2020-08-0322:07: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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