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林少竟然无所谓的回答我:“中招了呗!”
听闻此话,我也顾不上别的,转身就要推门跑出去,齐林少紧追着我,喊道:“这时候乱跑最危险……”
我顾不上跟他说话,推开门板,只见原空只身立于院中石桌旁,脚下地面已经消失不见,形成个巨大的空洞,他的双脚悬于空洞之上,整个身形正向下坠去,眨眼间便没了身影。
“宁许……”我急忙冲过去,一个纵身跟着跳了下去。
耳边的风呼呼而过,我乱伸的手,终于抓住原空粗糙的外袍,借着力道环上他的腰。他已经昏迷,没有了知觉,整个身子软软的贴在我的身上。我不知道这洞有多深,索性现出尾巴将我二人紧紧的缠绕在一起,免得一会儿坠地时伤了原空。
松鼠的尾巴是松鼠身长的二倍,而此时我已经化成人形,又修炼过万年,尾巴比我现在身高的两倍还要长上许多,自然也厚实的多,有我尾巴这般护着,宁许转世的肉身定然不会受伤。
记得宁许第一次见我化成人形时,露出了极为震惊的模样。我以为他是惊艳于我化成人形的闭月羞花之貌,照了镜子才知道,我除了脸和四肢身躯化成人性外,尖利的牙齿,毛茸茸的耳朵,还有那个随我身形变化而直接变长的尾巴依旧还在,丑陋无比。
我顿时哭的惊天动地,直接扑到宁许怀中,呜呜的说着:“完了宁许,宁许完了,我化成人形是这么丑,是这么丑……我不要化成人形了,我还要变回原来的模样……我宁愿一辈子当小松鼠……呜呜……宁许……”
宁许只是轻抚我的头,笑着说:“阿佛如今的模样倒也可爱,尤其是这条尾巴,很特别呢。”
宁许的话我半信半疑,次日宁许便给我穿上了一身红衣,我如火红火红的一团毛球,顿时成了西方梵境的一道风景线。
呃……自然是道极丑的风景线。
直到后来许久,我修为提升到可以完全化成人形后,才发现,我其实也算是个清秀的姑娘。为了维持这般清秀姑娘的容貌,我坚决不允许自己的尾巴、耳朵那一身兽性的东西轻易暴露在我的身上。
那一身红色也成了我的偏爱,直到我离开宁许之前,都未曾穿过别的颜色的衣服。
漫长的坠落过程,空牢牢的失重感令我的胃里一片翻滚,我双臂用力紧揽着原空,他软绵绵的压在我的身上,这是他转世后,第一次与我这样近。
突然双脚有了支撑点,我圈紧尾巴,将原空护得滴水补漏,施展了妖术缓冲坠落着地的冲击感。待一切扭曲恢复原状时,已经分不清时辰,四周一片漆黑。我幻出一盏松油灯,将尾巴整个平铺在地面上,轻轻将原放好。
他双眼紧闭,眉头微皱,呼吸却很平稳。探了探他的脉搏,平安无事,我的心总算放了下来。毕竟宁许这一世是凡人之躯,这样诡异的阵法,他现如今能安好,便是我所求的。
我趴在他的身边,盯着他的脸,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描绘他的模样。从他的发顶到额头,从眉间到鼻尖,手掌覆在他柔软的唇角,一点一点细细勾勒,只觉掌下微微一动,一道凛冽的男声传来:“你是妖!”
他的话,我无法辩驳,长长的尾巴依旧还在我的身上,铁证如山。我坐直身子,直勾勾地看着原空。
他面无表情,缓缓地坐起来,动作之间仿佛飘着淡淡檀香的味道。
借着我幻化的松油灯的光,他看清我的方向,缓缓伸出手,抚上我的耳垂,轻轻摩挲了两下,声音暗哑,又说:“你又不是妖。”
我眼中的水汽逐渐氤氲,鼻子不禁地吸了吸,将所有的委屈吸了回去,然后裂开一个笑容。我不知道这个笑容在原空的眼中是好看还是难看,只是强迫自己对着他笑着。
我曾经发过一个不算誓言的誓言,如果我和宁许有缘再见,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再在他的面前掉一地眼泪,我们相逢注定短暂,我不要他记住他的阿佛哭泣的模样。不把自己的脆弱哭给那个日思夜想的人,免他同忧,免他同苦。
原空眼睛望向松油灯光照不到的暗黑角落,许久,才半带笑意问:“是不是我前世救过你,你就学白娘子,这世来找我报恩还愿?”又自嘲地说:“怪不得那日清晨,你那般模样的出现在我面前。”
“你于我有何恩情?”我眨干自己的眼泪,强笑着跟他说。
《白蛇传》我是听过的,那时候宁许整日忙着说经讲佛,通常都讲得口干舌燥,更没有精力和时间来搭理我。为了引回他的注意里力,我便熬到很晚也不肯睡,嚷着他让他给我讲睡前故事。宁许没法,只能刮肠搜肚的给我讲故事,这《白蛇传》便是他讲给我的。他讲完以后,唇角上扬,半带笑容、颇有感慨道:“这许仙配不上白家娘子,她应该寻个能守她、护她、宠她、爱她的人。”
说完这些,他的笑容突然凝固,嘴角的弧度慢慢敛去,双目微微睁大,直直地看着床上的我,看得我心里直发毛。过了半晌,他才说:“阿佛,早些睡吧!”然后起身,卷起外衫,挂在臂弯,走到香炉旁,拢了拢檀香灰,回头吹灭蜡烛,大步走向门口,合门,离开,一气呵成。
这是我在宁许身边以来,他第一次没有和我同床。
自此以后,西方梵境人人都知道,宁许神殿无欲无爱。
原空坐在原处,似笑非笑地说:“既然我与你无恩,那姑娘为何要这般费劲功夫,甚至不惜以妖之身闯进佛堂缠着我?”他又顿了顿道:“我又说错了,姑娘身上并无妖气,否则也避不开普陀寺的佛光。”
我呲牙一笑:“你与我有仇,我怎能让你在佛堂净地享此清福?”
“姑娘是来报复我的?以身相许来报复?”他似乎十分吃惊。
我起身,收起尾巴,扭着身子边打量四周边说:“是有怎样?不是又怎样?你在乎吗?”
念经的宁许,从来都没有在乎过他人的行为。
手里幻出亮光,我看清周围,这里并不如我想象中的是个洞,而是一片平地在黑暗中无限的蔓延开来。
我回头问原空:“久闻原空大师是降妖除魔名师,如今这种情况,大师有何看法?”
“姑娘说话真有意思,莫非对你另一位未婚夫也这般说话?”
“我一般是见什么人说什么话!”我不服气的扭着脖子低头斜睨着他,这其实是个高难度动作,需要极强的柔韧性,这世间,大概也就只有我这只化成人形的松鼠精能做的如此熟练。
原空说:“这便是上古神阵骷影阵,不知阿佛姑娘可将阵图带在身上?”
我不理他,转身往黑暗中走去。
原空匆匆从后面追上我,为避嫌并没有扯上我的衣服,而是说:“阿佛姑娘莫气,贫僧不是想要姑娘的阵图,你这般贸然往前走,十分危险。”
我转头冲着他笑:“不是有你嘛,我怕什么!”
宁许,在你身边,我从未害怕过,唯一害怕的已经发生,就是你不要我了。
原空似乎明白我这话是在调戏他,便也不再说话,却加大步子走到我的身前侧边,暗暗地将我护了起来,果然是宁许的作风。
记得当年宁许和一座山的龙脉斗法时,也是什么都没说,便将我困在一处结实的结界中,暗暗将我护起来。那龙脉和他斗了一会儿,便发现了我,突然就收了手,语中带笑:“心头肉?神殿还是好生护着吧,我该回家给我的心头肉做饭了!”转瞬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龙脉这种胜似神族的存在的妖,在天地间除了这一条,还真真的没有另一条了。他依附世间所有山的灵气而生,是与天地同在的存在。换句通俗的,世间所有的山都是他在掌控,反而,只要有一座山还在,他便是安然无恙的活着。
事后,我问宁许:“他说心头肉,是什么?”
宁许站在半空,手掌托着我,面色沉重,终于开口:“心头上的一块肉。”
我问:“心头上会长一块肉?”
宁许用手指腹摸着我小小的肚堂,轻轻按压。我抬起爪子,抱住他的手指开始添,添得他手指湿漉漉的,他也只是慈悲的笑。
我和原空走了许久,四周仍然是毫无方向的黑暗。他默不作声,我本想找他说话聊天,可是想来想去,除了越聊越生气,越聊越伤心,我还真想不出什么话题。
我说:“宁许,不如你念段佛经吧!”
他突然停住脚步:“宁许?”
我:“……”
他说:“你身上的佛光,是他种下的?”
我愕然,转念一想,原空就是宁许,看出我身上有佛光,也不是什么惊世骇俗的事。
我摇摇头。
我在佛前受了三万年佛光,身上有佛光自然不是什么匪夷所思的事。
原空也不再说什么,静默的向前走。
我跟在他的身后,仗着黑暗中看不见他的表情问:“我们,算是和好了吧?”
原空静默了一会儿,说:“贫僧一心向佛,蒙姑娘错爱了。”
好在我算到他会拒绝我,反而不怎么伤心。
“你拒绝是你的事,我喜欢是我的事,要是扰了你佛家弟子清净,你就多包涵点。”说完我抱住他的脖子,照着他的侧脸就亲了一口,然后极快的松手退离开,对着他笑弯了眼,看着原空的脸色瞬间从白到红有转向黑,心情骤然开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