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遇山主

“姐姐,你要寻的人,寻到了吗?”

我微微一愣,低声道:“算是……寻到了吧!”

这次为了把原空从普陀寺的和尚堆里骗出来,我可算是下了血本,不仅拿了阿松当做稀世珍宝珍藏的松香媚药,还在山下蹲坑守点埋伏了近一个月,看准姜帝女他们上山后才实施计划,确保这一次就能将原空骗下佛光极重的普陀寺。

闯佛寺这种事,除了我之外,换成山上的任何一只妖精定会一眼就被瞧出真身,不是被人捉了去当做神丹妙药练了,就是被当做祸害众生的妖孽除了。这次私自下山的小伞,可真算是福大命大遇贵人了。

进了结界,我捻起妖术,直接将小伞带进山主大人的府院。结果不用多说,小伞被拉去关了禁闭。临走前他眼泪汪汪求我替他求情,我扭头不肯理他。

我倒是宁愿小伞被一辈子关禁闭,至少还可以修炼修炼,免得哪天又大着胆子跑出山外,连命都丢了。

主位上的阿松坐的稳如泰山,对我的回来没有丝毫意外,完全把我当空气一般,理都没理我。

我讨好跑到阿松椅侧,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将头埋在他的颈间摩挲着:“山主大人,您不是说,我要是活着回来,你一定扒了我的皮吗?”

阿松一动不动,不愧是万年古松。

见他毫无反应,我只好松开他,扶着案角努力咳嗽。咳得我嗓子都要哑了,他才轻飘飘一句:“扒了你的皮,送我床上去!”

我顿时被这话燥了个脸红,原来“扒皮”是这个意思。

阿松继续垂头瞧着案上的东西,不理会正在搔首弄姿的我。我抻着脖子偷窥,瞧了了半天,也没瞧出什么新花样,只觉得那是张地图而已。

最终,我耐不住性子,对着阿松撒娇:“好阿松,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用媚药去勾引和尚了……”

天地良心,这话绝对不假,首先松香媚药,抠门阿松肯定不会再拿出来给我了,其他的药又对原空那种法术高强的高僧不起作用。最主要的是,原空如今已经被逐出普陀寺,他就不再算是个和尚。

阿松没抬头,我又一次华丽丽的被忽视了。

被忽视了,我很忧伤,只能使出杀手锏:“我阿佛对天发誓,如果我再去……”

“算了,你的誓言,何时当真过!”他扔下手中的东西,终于抬头。

阿松这么一说,就说明我跑到庙里色丨诱和尚的事,他不生气了。

我顿时蹿到阿松身侧,倚在案边,堆起满脸笑容,指着他案上的图问:“阿松,你在研究什么深山宝藏呢?”

阿松没回答,只是问:“阿佛,你怎么就不死心呢?”

我鼻子有些堵,揉了揉,声音囔囔的:“我还没有得到宁许呢,怎么能死心呢……”

只听“嘎嘣”一声,案子上一根名贵的紫毫毛笔断成两段。我的小心肝颤了三颤,阿松这是真生气了,还好,他掰断的不是我,只是支连天帝都用不起的古神遗物。

阿松抱着双臂,整个人靠着椅榻,一丝也没有毁了件古神遗物的愧疚。他眯着眼睛,有些玩味:“我们两个还真像。原本我修炼成妖,也是因为求不得。如今,成了妖,依旧什么都没有得到。”

我有些不解:“阿松,你什么东西没有得到?金钱,你肯定不喜欢?名誉,放眼整个妖界,谁敢与你相提并论?地位,我们的山主大人,别人也是不能比的!美女?这个实在是太多了……众多的小女妖们天天往你的床上爬!”

阿松叹了口气:“我原本渴望的是能自由移动,后来便是想要抗拒佛光,再后来……活的太久了,想得到的反而忘了。”

阿松的悲伤气氛终是感染了我,我垂着头,哀怨地说:“这个世间,其实我原本想要的有很多,后来都忘记了,只记住了宁许,而他却是我最想要却永远得不到的……也许得到宁许那天,我反而觉得,其实我也没有那么喜欢他……”

阿松拿起案上的图纸,抬起头,认真地说:“阿佛,我们来打个赌,可好?”

“阿松,你要赌什么?”

“我给你个死心机会,如果我办到了,你就真死心,可好?”

我思索了一番,点头成交。

自我和阿松认识以来,他唯一执着的事,便是让我忘了宁许。我之所以这么轻易就答应,也不过是仗着阿松宠着我,即使日后我反悔依旧念着宁许,阿松他也不会像宁许一样,抛弃我。

阿松一脸沉默,站起身,拿起案上的图扔给我。

接过图一瞧,我顿时热血沸腾,这竟然就是骷影阵的妖图,正是姜帝女和齐林少大动干戈请原空高僧出面帮忙的诡阵的妖图。有了这个图纸,就等于握有回到他们身边的法宝。

待我回过神时,阿松已经不在屋内,大概是被我如狼似虎的表情吓走了。真是个阴晴不定的家伙,枉费了他坚韧不拔、万年古松的名号。

夜里躺在床上,几番辗转,回忆起过往,我终于觉得自己对阿松,有点良心不安。

自认识阿松以来,一直都是我在变着法的欺负他。

他和我说的第一句话,便是因我觅食找到他身上的松塔,狠狠地咬下一口后,他痛苦地叫着:“小松鼠,你下口可真狠!”

我是一只无父无母的小松鼠,重点在于无父无母,我自然而然的认为我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日后,宁许带我去人间听书,听的正是凡界有名的《孙悟空大斗如来佛》。那时年纪小,天真地以为我和孙猴子是亲兄妹,都是石头缝中蹦出来的。我蹲在茶桌上,一边抱着松子啃,一边把自己的想法说给宁许听,顺便纠正宁许以后叫我孙阿佛。

宁许信手将我捻在手心里,漫不经心地说:“不如,我叫你孙阿婆?”

我:“……”

阿婆的意思我懂,就是我们山下村庄里老奶奶,白发苍苍,一口松动的牙,还时不时的乱咳痰。有一次为了不让松子返潮,留作冬日的储备粮,我便跑到山下的石台上晒松子。可恶的阿婆,竟然看也不看,将咳痰直接吐到我晒的松子上,害的我呕吐了半日,碰都不肯再去碰那些松子。

那个冬天,我果然就饿了肚子。

彼时我正在努力的修成人形,自然不能心甘情愿的被比作丑陋的阿婆。宁许如此叫我,恰巧触动我的霉头,扔了松子,张开利齿就咬上他的指尖。

他的指尖带着淡淡地檀香味,滑润细腻,甚是可口,嘴里突然腥腥发甜。我的牙齿从宁许的手指肚拔丨出来,他的指肚上便多出两个细小的孔,正在涓涓冒血,不一会儿便形成了半圆的红色球状。

我不是故意咬穿他的手指的,有些抱歉抬起头,他脸上带着慈悲的笑意,并没有生气,反而有点宠溺的味道。我又低头,将嘴吮丨吸上他的手指,把他的血一滴一滴的咽进腹中。

宁许将鼻尖贴上我的脊骨,鼻息温暖,扫过我毛绒绒的背,让我一阵寒颤。他轻声道:“你这小妖,是不是听说喝了我的血,可以长修为免去修行,才这般淘气?”

我被他如此靠近,紧张的不得了。松鼠本来就身体小,心脏更小,负荷能力更差,还没有反应过来宁许话中的意思,我便由于心跳过快、过于兴奋……昏厥了过去。

于是,我唯一的一次和宁许人间游便是以我的昏厥告终。

我正沉溺在回忆中,屋里无声的多了个人影,还不等我惊慌失措大喊大叫,那人影便道:“宁许的转世,现在正在夹龙山下的客栈中,大许明日,他们就会启程上山进骷影阵。”

阿松没有刻意掩藏身形,否则以我的修为,不能看见他正坐在我屋中的祥龙软榻上。一副从容淡定的模样,果然是山主的风范。

我立马从床上蹦下去,收拾东西,准备起身,速度之快,让人咂舌。

这都是在宁许身边养成的习惯。宁许修行佛法期间,特别喜欢突然迁徙结界,为了能跟上他,我便养成了和衣而眠的习惯,也借着这个缘由,我练就了最好最快的妖云术。

提到妖云术,都是我的一把辛酸泪。

当年正直修炼好年头,由于我过于迷恋宁许,而彻彻底底的忘记了自己是一只妖,一只需要修炼的妖,一只天资很差需要加倍努力修炼的妖。

宁许的修为高不可测,他发现我的好吃懒惰以后,便再也不把我捏在手心中,而是让我自食其力,任由我自生自灭。还偏偏每一次准备换地方设结界前,都特意一扬手将我抛出去,示意我自己跟上。

更可恨的是,我在半空中顺着弧线无限翻滚时,他却得意洋洋道:“嗯,这次抛的线条弧度比上次完美了些!”

我:“……”

为了追赶他,我的妖云术与日俱增,技艺高超,连圣殿前的普陀神殿都羡慕地夸奖:“一只松鼠妖的妖云术竟然都赶得上飞的最快的凤凰族!宁许,你不开班授学,真是可惜了。”

宁许只是一笑,轻声道:“从天下掉下来,凤凰族的尾巴可没有松鼠的尾巴来的厚实。”

提炼下语中主干:没有松鼠的尾巴厚实……

是说我不怕摔吗?

宁许说话总是拐弯抹角,真是难为了我这样一只脑容量小的松鼠。每次都要思索提出句子主干,才能明白他话中的真正意思。宁许活了几万年,也不怕这样说话把自己累死。也难怪,报应总是会来的,要不是这么费脑子说话,这一世他也不会是个不长头发的和尚了,头发都被他上辈子转弯抹角的说话方式累得掉光了。

我收拾好行囊,转身对身后人说:“阿松,我走了,小伞你多费些心照顾照顾,他比较淘气,修为又差,一定要看住他。凭他的修为,若是出了山里的结界,即使不被和尚道士捉了去,也会变成别族妖精的盘中餐。还有啊还有……”

见我欲言又止想吊他胃口,阿松却也不好奇,还是那副老僧入定的模样。

我又实在憋不住话,虽然没趣,却也只好接起自己的话茬:“我在普陀山下等姜帝女时,听说茶楼里的说书先生说了……”

他斜睨着我。

我也顾不上脸皮,干笑了声直接对他道:“那啥多了,会精尽人亡的。阿松,您老要悠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