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还俗吧

方丈沉默一会儿,缓缓道:“原空,你还是俗吧!”

原空连连磕头,哀求着:“方丈师伯,弟子自小出家,还请方丈看在弟子这些年对佛祖的虔诚上……”

听到这处,我往在姜帝女的怀里缩了缩,毕竟我还是个有良心的好姑娘,做了亏心事,心里总归有些不舒坦……

还不等我忏悔完,方丈打断原空的话:“原空,一切皆有因才有果,你参悟佛理是寺中最好的,你定然知道,因已起,果难躲,不如还俗,再看因果。”

旁边的齐林少接过方丈这些云里雾里的话:“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善哉善哉。原空大师,小生倒是有个主意,实不相瞒,小生和师妹姜帝女这次特到贵寺,是因夹龙山妖孽横行,恳请原空大师下山相助除妖,却不知会遇到此等事情。如原空大师乐意相助,不如先同小生与师妹下山,这位姑娘原空大师也带在身边,至于还俗还是受戒之事,不如日后再说。”他说完这些,转头问我:“姑娘,意下如何?”

我咬着唇,微微点头,装出一副勉强答应的模样。

“原空大师,意下如何?”

原空抬头望向佛像,低首叩头,算是应了。

待他收拾好行囊,已经脱掉僧袍,换了一身素衣出来。面无表情,并未与寺里的众多和尚告辞。那些和尚躲在远处,见他脸色,也不敢贸然送行。

由于我做了亏心事,只好紧紧跟在原空大师的身后,也不敢离他太近。要是在平日,我一定高兴的扑到他背上去,抱着他就不撒手。

他回头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继续向前走。我突然伸手拽住原空的衣袖,他不明所以的回头,才没见到拐角处,齐林少和他师妹姜帝女正在争吵。

我耳朵尖,把他们争吵的内容听得清清楚楚,心下愧疚地瞧着身边和尚的衣角,有些不知所措。

姜帝女气愤不过,大骂:“盛名如此的高僧,竟然是这样淫僧,真是空有其名!”

“师妹呀莫气莫气……”

“此行来是要请高僧相助破了那骷影阵,但这人品有问题的淫僧,本姑娘宁可死也不要他的帮助。”

原空浑身一抖,他听见了姜帝女最后的话,不自觉的挺直背脊。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心中满满的愧疚,低声安抚他,说:“她不了解你,才这么说的。”

原空不语,也不知道听没听见我的话,抬起步子,继续向前。

齐林少见原空过来,立刻笑眯眯迎了上来,作揖道:“原空大师,这趟有劳了!”

原空扫过他们,望向寺门,颇具伤感:“出了这寺门,我便不再是原空,我俗家姓顾。”说罢,毅然决然迈出寺门,出门就走。我急忙追上去紧跟着他,姜帝女和齐林少面面相觑,最终默无声息也跟上来。

如今下山,因与一众凡人结伴而行,脚步极慢,走了不多久,我就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凡人果然是凡人,我暗中抱怨,却也无计可施,只能踢着步子打发自己的无聊。猛地一用力,脚上穿不惯的凡间绣花鞋,就直接飞了出去,还很不长眼睛,直接砸向走在前边的齐林少。

他抬脚躲过一劫,笑眯眯的回头,盯着单脚立地的我,弯腰捡起地上的绣花鞋,在手掌里玩弄的一番,才几步向我走来,伸手递给我,一脸坏笑,道:“这鞋子看起来真眼熟,可巧,还没有问过姑娘如何称呼?”

我伸手拽过他手上的绣花鞋套在脚上,跺了跺脚,没有好气地答:“阿佛!”

话刚出口,就后悔了。

下山前,阿松千交代万交代,在山下,不可将真名说出去,尤其是对降妖除魔的高人。

而我眼前这几位,姜帝女自然就不用再提,齐林少同她师出同门,虽没名声,却有功绩,只是碍于家势不能张扬。原空高僧威名远在姜帝女之上,至今凡间历代都不曾有人敢与他相提并论,就连捉妖神女姜帝女都低下身份有求于他。

原空清修的普陀寺,虽然不是什么天下名寺,却也历史悠久,但因地理位置过于偏僻,又险又陡,香客甚少,倒也捞得个清净。其实那些香火旺盛的寺庙,大多人来人往,早就没有了佛家的清净,并不灵验,不过是敛敛钱财,虎虎凡人罢了。

我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眼前三人,姜帝女眉头微皱,原空只是轻扫了一眼便转过头,齐林少倒是嘻嘻哈哈招呼大家继续赶路。

看他三人的情形,也许,我算是度过了一场危机?

山上路途远,下山就已经入夜了。山脚下的小客栈不知为何竟然人满为患,只剩下两间房。

齐林少颇为苦恼偷偷对我道:“本想让你们夫妻同房,不过如今这情况……”

这话刚出,吓得我急忙摆手:“不用不用,我和姜姑娘同房就可。”我斜眼扫过原空,瞧见他那张冷冰冰的脸,更笃定不与他同房的想法。

大家没有异议,我紧紧随姜帝女进了客房,生怕这个面冷心冷语气更冷就是不姓冷的冷姑娘,因瞧我个不顺眼,将我直接反锁在门外,那时,我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姜姑娘也不理我,冷冷地将包裹放下,转身出门下了楼。倒是路过我们房门的齐林少还算是热情有点良心,他问:“阿佛姑娘怎么独自一个人在这,不下楼去吃晚饭?”

他这一说,我才想起,凡人都会一天三顿饭的。现在已经入冬,对我来说该是冬眠的时节,几乎是不会再感觉到饥饿。

齐林少问完这话,并未离开,若有所思地注视着我,把我看的心里直发毛。

任是一只妖精,被一个诡异的降妖师这样盯着,都会不淡定的。好在我虽是没见过什么世面,确是只心里承受能力极强的妖精,被注视的浑身不自在,还能立即起身,淡定从容地答:“我现在就下去!”

还未等我淡定着走到门前,齐林少便说:“阿佛姑娘不准备谢我?”

我斜眼瞪他:“你有什么好谢的?”

“今日如果不是我和师妹恰巧去了寺里,你这出被人轻薄的戏,怕是演了也没用吧?”

一句话将我死死地钉住。他这话不假,我在普陀寺山下已经蹲坑守点徘徊了近一个月,直到昨天确认姜帝女真的来了才敢上山。

我不语,眼中充满怒气,袖中的手指轻轻弯曲做好攻击的姿势,静等他的下文。

他似乎看出我眼中的怒火,依旧嬉皮笑脸的说:“哎哎哎,别生气……姑娘既然能进得了佛堂,想必不是妖吧?!不是妖,就不用把降妖师当成什么苦大仇深的敌人,何况我也不是个全职的降妖师,我是兼职的,兼职赚点外快而已。”他摇头晃脑地说了一番,顿了顿又说:“可你……”他眯着眼睛笑得邪魅:“也绝对不是凡人,对吧?”

我目光阴冷地扫过他,眼中的杀意全部暴露出来了。我虽然法术不精,齐林少也是个降妖的高手,但若是和他打个平手肯定是没问题的。

他倒是没理我的杀气,继续笑眯眯:“阿佛姑娘愿意干什么就干什么,我绝不妨碍你。现在我要下去吃饭了,姑娘一同?”

见他这情形,我收起爪子,淡淡地说:“我随后就来。”压住心中的怒气,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端起来放到嘴边,眼角余光扫着齐林少。

齐林少慢悠悠地挪着步子,转过拐角下楼时,他似乎漫不经心地说:“昨日路上遇到个探头探脑的蘑菇精,差不点耽误我办正事的时辰,让我给定路中央了,想必现在还在那定着呢吧。”

刚被我灌进去的一口茶水全喷了出去,齐林少彻底地施施然就下楼了,似乎有点幸灾乐祸。

这个小伞,气煞我也!

顾不上许多,我急忙跑出客栈去寻小伞。只是可惜要丢了这得之不易的呆在原空身边的机会,他这么只煮熟的鸭子还没到我嘴就飞了。不过原空高僧离了普陀寺,日后见他虽说不易,倒也不用我再做出蹲坑踩点、算计谋、闯佛堂等让阿松心惊胆战的祸事了。

跑出客栈,我回头望向二楼原空住的屋子,烛光映在窗纸上,忽明忽暗,映出原空圆圆光头的影子。我嗤笑道:“好你个宁许,这回还真是下了血本,投胎转世竟真做了个剃头的秃驴!”

施了点小法术,我终于在一条主干道的正中央,瞧见了那朵灰红色一动不动的小蘑菇,它上面落了一层厚厚的尘土,绝对是个大气环境污染的最直接的见证者。

叹了声气,我蹲在它身边,捻了诀把他恢复成人身。

小伞刚刚变成人形,维持着原本的姿势蹲在地上抱腿埋头,怎么看怎么像……睡着了!我伸出一指手戳了戳他,他一个不稳,仰身头朝下滚了过去,果然是睡着了。

大难临头,竟然睡得如此踏实,这该是什么心态啊!

小伞的头狠狠的撞到了地面,“嘭”的一声后,便是他吱哇乱叫的声音,叫了半天,他发现蹲在的我。转瞬间,他从张牙舞爪变成泪珠眼含,委屈哭道:“姐姐,哇……”

这个比我高出一头半的家伙竟然钻进我怀里死抱着我的腰嚎啕大哭,胡乱中还说:“姐姐,你不知道哇,好可怕哇,吗车轱辘从我耳边呼啸而过哇,马蹄差不点踩到我哇,满身的灰尘哇,我水嫩水嫩干净的皮肤哇……”

我听了这话,气不打一处来,揪住他的耳朵骂道:“你是不是找死?车轱辘怎么不干脆碾死你呢?把你化成蘑菇粉末用来铺路做贡献,发挥你的余光余热多好!说,谁让你来的?”

小伞扭捏着身子,低着头,委屈巴拉,小声道:“人家是蘑菇,不会发光发热。”

我瞪了他一眼,他安静了一会儿,结结巴巴地回答:“山……山……主……”

“你别跟我瞎扯?阿松他明知道普陀山下降妖神女姜帝女和原空高僧都在,能让你个一百年的小蘑菇精下山?你还敢说谎……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姐姐哇,你这是悍妇的表现哇,怪不得山主说你扮不得柔弱女子哇……”小伞顶着被我挫骨扬灰的风险说出了事实,我直接照着他的脑门就拍了他一巴掌。

憋了一肚子气,也懒得与他一个小孩子计较,我心软,最后只得说:“这里不太平,我送你回山。”

小伞是一百年的松树伞蘑菇精,植物本就难成精,他的根基又不稳,如若真要出点差错,就是灰飞烟灭的下场。好在这次齐林少只是出手教训了他,并没有下杀手,若是遇到别的降妖除魔的修行者,即使稍微有点法术,也能要了他的命。

这世间,人人都说妖精可怕,怕的不过是他们的长寿与不老。

真正在法术修为上,凡人要比那些动物植物坐地成精容易修炼的多。潜心修炼的动植物除了要专心打坐修炼外,还要防着被凡人猎杀吃掉或扒皮做成裘袄的灾难。

这世间众多妖族中成就最大的往往都是最不容易修炼的植物精,因为植物大多耐得住寂寞。我们的山主大人阿松恰巧就是一株几万年的老松树,也是这世间我所知道的所有妖族中成就最大的,前后皆无人可匹敌。

回山上的路还算顺利,小伞见我是真生气了,胆怯的跟着,不敢多发一言。走到山脚下,眼瞧着要进结界时,小伞终于忍不住问我:“姐姐,你要寻的人,寻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