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还钱

替身……情人?

徐知桥理解两个词的意思,但放在一起就……

季明旭随后解释说:“若亨有个初恋,他为了他的初恋十六年没处过对象,最近他的初恋结婚了,我猜他以后更难走出那层阴影,你又跟他的初恋长得像,说不定你能慰藉他。”

“……”

徐知桥明白了,所以在校图书馆,这个人才会莫名其妙地讲那番话。

十六年啊,徐知桥无法体会,却莫名心疼。

一百万对他们这样一个家庭来说很吸引人,但做人情人就……而且他们家虽然负债,但情况总算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徐知桥拒绝道:“还是不了。”

“嫌少?”季明旭加价,“两百万?”

徐知桥摇头:“不是……”

“那三百万,不能再多了。”

“不是钱的问题,”徐知桥说,“交易是在自愿的基础上进行,我不愿意,你再加价也没用的。”

季明旭就不明白了:“你不是喜欢若亨嘛,我把你安排给他,说白了等于让你睡你的偶像,这是多少身为粉丝梦寐以求的事情,你怎么就不乐意了?”

季大少说话一向都是单刀直入、简单明了。

“不是乐不乐意的问题,”徐知桥从没肖想过,“我对宿影帝,是粉丝对偶像的喜欢,可能在日积月累的幻想中,这种喜欢会跟现实中的喜欢混淆,但我想了想,还是不一样的。”

“还有,我还没卑微到要把自己当成礼物送人,您这般做法,太侮辱人了。”

季明旭倒是从没想到“侮辱”那层,平常,有些求他办事的人,不也是经常送小男生给他?如今他想找若亨办事,也想用这个方法,在他眼里,可以交易的东西都是平等的,谈不上侮辱。

“那你这是继续放任他伤心难熬了?”季明旭以退为进地说服。

徐知桥也不忍宿若亨伤心难过,但人总有底线的,他推车走向门口:“季先生,您这般为宿影帝着想,他身边有您这样的朋友,我想他很快就会走出阴影的。”

这话说得季明旭有点窘,他分明是为自己着想。

临走,季明旭塞了张名片给徐知桥:“我没想着侮辱你,但你如果反悔了,欢迎随时找我。”

徐知桥收下那张烫金名片:“应该不会有那个时候。”

相比这位季先生给他三百万让他做替身情人的做法,徐知桥更震惊于影帝哥哥十六年间只专情于一人,十六年的时间,杨过和小龙女都熬出头了,他的影帝哥哥却……徐知桥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只觉闷闷的,怅然若失。

他低着头,没注意到门边站着一个宿若亨。

宿若亨听到了他们的最后一句对话,他进门说:“你又欺负人了?还侮辱他?”

“没,我就是钱多想给他钱。”

“给他钱,然后呢?”

“然后他拒绝了呀,你别说这小朋友还挺有骨气,缺钱还拒绝这么一个大诱惑,还说我侮辱他,天大的冤枉!”季明旭避重就轻,他习惯了别人给他“安排”小男生,但若亨不一定会喜欢,想了想,擅自拿主意替发小安排着实不妥。

宿若亨猜测应该是季明旭看上了这个小孩。

但凡季明旭看上的,他都会采用金钱攻势,可显然,对这小孩没用。

这个结果倒是在宿若亨的意料之中,徐知桥给他的印象,一直都是自强自立、自尊自爱。

“我是来告诉你不一起吃饭了,我姐在嘉陵老宅,我去看看她。”

“姐姐竟然来嘉陵了?她不会想来嘉陵发展吧?”季明旭激动了,“行,你去吧,我一个人吃就行。”

宿若亨刚进电梯,属于父亲的电话就进来了,他犹豫几秒,还是接通了。

宿巡开门见山说:“你姐姐这段时间要忙她自己的事情,公司缺人,你演戏什么的都可以放放,早点过来帮我。”

这些年,父亲一直在说服他让他接手家族企业。

宿若亨说:“我还以为您打电话给我,是想让我关心一下姐姐。”

就在昨天,钟凯嚷着要让外头的私生子认祖归宗,宿书芹一气之下提出离婚。

“丈夫是她选的,如今四十几岁的人了还闹离婚,我关心她做什么!”

父亲对他们姐弟的教育、相处方式一向都是放任,宿若亨轻轻叹了口气:“商业联姻,姐姐牺牲最大,不应该关心吗?”

电话那头沉默一会儿,然后说:“你姐姐自己会处理,但公司的事不能无人料理,古人说三十而立,你也三十了,要玩也玩够了,到底什么时候才可以收收心?”

在宿巡眼里,这个儿子天资聪颖,可就是对家族企业不放在心上,本以为断了他的经济来源就可以乖乖听话,没想到被他玩进了娱乐圈,还顺带做起了投资,虽然跟家族企业没法比,但在同龄人中也算佼佼。

“我快70了,让我安安心心退休不好吗?”

宿若亨揉着眉心:“我觉得姐姐就是很好的接班人,何必一定是我?”

宿父语气很坚定:“我说过了,一定得是你。”

“为什么?性别?姐姐根本不输男人,后代?我早就在您面前出柜了,姐姐优势更大,为什么不是她?”

宿父反呛:“在你眼里,我看人就这么肤浅?”

对话不再进行,宿父先挂断电话。

电梯下至负二层,宿若亨打开车门坐了进去,车里有些闷,他打开车窗,又解开两颗衬衫扣子。

不管在联姻前还是联姻后,宿书芹都在为家族企业服务、牺牲,在宿若亨眼里,宿家的一切,以后都应该是姐姐的,而不是坐享其成的他。

而同样的,姐姐想得到的,他不会去争抢。大概,这就是报答姐姐最好的方式。

但父亲的态度让他心烦。

停车场的声控灯亮了起来,宿若亨的眼睛不自觉地随着光亮望去,就看到了那个小孩。

他在拐角倒垃圾。

宿若亨有点近视,120度的样子,平常不戴眼镜,晚上开车会戴,那个小孩距离不远,他看得很清楚,衣服宽大,四肢纤细,大概是工作强度大,热出了汗,白皙的肤色透着红。

也许是很早就认识的缘故,他就这么望着,看不到半点属于阮温的影子。

世上可笑的事情很多,比如,他对阮温早没半点眷恋,别人却以为他深爱至极,又比如,他不想插手家族企业,别人却都默认他是宿家产业唯一的接班人。

宿若亨无奈摇头,刚想点火开车,楼道里就匆匆忙忙跑来一个人。

“桥桥。”那人喊。

宿若亨停下点开发动机的手。

“二叔。”

“你不来厨房找我,我只好来找你了,”徐忠拿出保温杯,拧开递给徐知桥,“炖了很久,很浓的鸡汤,还热乎着,快点喝。”

去年暑假徐知桥也在这个酒店打工,二叔经常给他开小灶,徐知桥受之有愧,他知道拒绝不了,便只能听话喝下。

“桥桥真的长大了,比起你那个弟弟简直懂事太多,他呀就只知道在家吃吃喝喝。”

吃吃喝喝的日子徐知桥羡慕不来,他垂了下眼睑,也不管汤的温度,将汤一饮而下。

“谢谢二叔,我喝完了。”

徐忠收起保温杯,从怀中摸出一个信封,“你也知道叔我一向没钱,这是我攒下的一些私房钱,攒了好久才攒到一个整的,也就够给你爸爸买些营养品。”

信封里厚厚的一沓,二叔家婶婶管钱管事,攒下这些钱不容易,徐知桥拒绝道:“妈妈在奢饰品店当柜员,每个月的工资很可观,我自己也赚些零花钱,暂时不缺钱。”

徐忠怎么会不知道他家不缺钱,“拿着吧,你婶婶不知道的,你爸出事的时候我愣是拿不出钱,我很愧疚,就当是我的一点心意。”

家里出事后,婶婶一直怀疑二叔拿钱贴他们家,来他家闹过好几次,二叔为了安宁,表面上与他们一家断了联系。

以前,二叔去不了他们家,便会到他的学校,往他口袋里塞一百两百的零花钱,他都接受了,但如今这么多的钱……

“不要了二叔,您自个儿留着吧。”

“拿着拿着。”徐忠将信封塞到徐知桥口袋,“你不拿,叔会生气的。”

“真的不用二叔。”

徐知桥又将信封回塞给徐忠,徐忠又塞给徐知桥,俩人开始推搡。

推搡了一会儿,楼道里的灯突然亮了,一个提着蛋糕面色阴沉的女人走了出来。

俩人立马停止推搡,徐忠下意识地往身后藏信封。

“我说了忙完就回去给小俊过生日,你怎么就跑来找我了?”徐忠的声音天然憨厚,眼神中却透着窘迫。

庄凤冷笑:“我不来还不知道你一直暗暗倒贴他们家!”

徐忠左手天生缺两根手指,因此年纪很大也没讨上媳妇,后来徐乾生意越来越好,连带着徐忠的身份地位也上去了,本来就是图钱不图人才嫁给徐忠的庄凤,在金钱上自然多番看重。

后来徐家破产,徐忠受到牵连,庄凤的好日子到头,她也为自己考虑过,但苦于年纪大还生过孩子,只能跟徐忠凑活过日子,她心里有气,于是把这一股怨气都撒在了徐乾一家上。

徐忠因自身的残疾,从不敢在老婆面前反抗:“你看,我哥出事后,我们也没表示表示,这不合常理……”

“没表示?你怕是背着我在表示吧?”庄凤上前掐徐忠,“你知不知道谁害你这么惨?是他爸!如果不是他爸,你会在这里只当个厨师?小俊会没钱留学?我们会没大房子住?”

“两码事,你不能都赖在哥身上,以前哥也帮过我们不少……”

“还不如不帮!”庒凤抢走徐忠手里的信封,往里看了眼,“呵”了声,“徐忠你出息了。”

能攒下这么多钱,可见胳膊肘多么往外拐。

她又瞪了徐知桥一眼,伸出手,“还钱吧,把这么些年倒贴给你们家的都吐出来!”

“你这是干嘛!”徐忠挡掉庒凤的手,“桥桥你先上去,你婶婶就这样,直来直去的,你别在意啊。”

庒凤顿时就来气了:“什么直来直去,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徐忠半拉半攥地拉过庒凤:“好了,你少说几句。”

“你现在怨我说了?当初结婚的时候怎么不怨我话多,你要记住我是下嫁给你,你想想看当初谁愿意嫁给你……”

庄凤埋怨着,徐忠安慰着。

徐知桥轻轻吐出一口气,让二叔为难的场面不是没见过。

“应该还的。”他说。

“你婶婶说着玩的,桥桥你别当真啊。”

“谁说着玩了!你看我像是玩的吗?”

徐忠让庄凤别闹,徐知桥又说了一遍:“应该还的。”

“我以前就在想,如果我有挣钱能力了,就应该还二叔的钱。”他的裤子没换成服务生的,裤子口袋有他随身带的记账本,很小很旧的一本,用来记录每一笔收入和支出,以便充分利用对这个家来说怎么都缺的钱,“二叔给我的钱,我都一笔笔记下了,总共一千八,二叔可以核对下有没有错。”

本来想着,二叔是亲二叔,属于很亲很亲的亲人,可以晚一些还钱,但现在的情形,还是早点还掉的好。

他撕下那页,递给徐忠。

徐忠没有接,望着侄子。

他只给了一点零花钱,侄子却一笔笔都记了下来。

庒凤放下蛋糕,立马抢了去,满脸不信:“才一千八?”

“婶婶可以稍后核对,”徐知桥拿出手机,“我没有现金,扫码付钱可以吗?”

庒凤立即点开二维码。

徐知桥转了两千,“剩下两百,就当这么些年的利息。酒店今天挺忙的,我上去工作了。”

他转身进电梯,庒凤一笔一笔加拢核对:“你看看是不是少了?你不可能只给他这么点,他是不是少记了很多?”

徐忠没有说话。

“干嘛?哑了啊?”

她上去想推他男人,却被徐忠先一步挥开:“真是够了!我有多少钱你会不清楚?!”

庒凤被他推的一踉跄,靠着垃圾桶才勉强站直身体。

徐忠语气不太好,这两句对庒凤来说算是重话,她气不过,猛地扑进电梯找他男人讨说法。

宿若亨全程观看这场闹剧。

想着,那个助学金项目,该早点推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