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为有源头活水来

保定李园,住着保定最出名的书香世家。

一门七进士,父子两探花。

老李探花当朝为官,并不久居李园。

李家大公子虽然年方二十,前两年也已经新点了探花郎,在京中跟随父亲学习一些官场的事情。

但这李夫人,年纪轻轻,也是大美人一个,却不喜欢京城的喧闹,执意带着年方十岁的小儿子寻欢和外甥女诗音,住在保定。

于是乎,这李园便只有女眷和幼子在,别人也不好登门拜访,平日里倒是清静非常。

但这一日,却破天荒来了两位客人。

李家的家仆铁传甲,也曾经是个江湖人,虽然打架的功夫平平,却练得一身精纯的铁布衫,加上力气大,看家护院倒也够了。

这一日,铁传甲正在院中劈柴,听到大老远传来疾行的马蹄声,一听便知不是自家老爷或者大公子的节奏。

是以开门的时候便带了十二分小心。

驾车的青衫少年虽然风尘仆仆稍显落拓,倒也是非常客气。看见木栅门打开,跳下车拱手笑道:“劳驾通传主人,就说王怜花前来拜会。”

铁传甲瞄了一眼马车车厢,正暗忖这怜花公子的架子竟越来越大,到屋门口了竟然连车都不下么?

正想着,便见得车帘子一掀,一身绯衣的王怜花正冲着他含笑点头。

依然是妖孽一样的笑。

勾人的桃花眼流连着春日里空气中丝丝入鼻的味道。

却似乎较往日少了几许风华。

莫不是因为年纪长了两岁,人也变得沉稳,反而少了灵动?

王怜花哭笑不得地看这铁汉站在那儿对着自己瞧,也不说话,也不进去通传,无奈道:“传甲,你这么盯着看,是说我脸上长蘑菇了么?”

他虽是言笑晏晏,语气也平和,铁传甲却听出那语声竟有些中气不足,这才发现小恶魔一般的怜花公子原来是生了病。

通常这个时候李夫人应该是正在午睡,铁传甲便到园子里去寻小公子。

李寻欢正对着个靶子练飞刀。他年纪虽小,却喜穿一身白衣,映的一张脸更是粉粉一团。好在那飞刀也练得有板有眼,刀刀出手都正中靶心,让人倒也不敢小看了这小小男子汉。

他此时站在婆娑的树影里,透下来的斑驳阳光洒在身上,煞是惹人眼。

听说王怜花来了,李寻欢飞刀一扔,跟着铁传甲迎了出来。

坐在一边等表哥练完功夫好陪自己玩的小姑娘,一看计划泡汤,竟是白等了一上午,撇着嘴跟在后面。

李寻欢回头道:“表妹不要跟着,去喊母亲起来,就说有客到了。”

毕竟是在别人家,沈浪不好抱着王怜花进门,只得等在外面,见过主人了再赶马车进门。

却没想到出来的是个小小少年,十岁上下的年纪,却已经出落得龙驹凤雏温文尔雅,一双灵动的眼睛就像是春风吹动的柳枝,又像是夏日里烈日下的奔腾的海水,充满了令人愉快的活力。

小小少年看到王怜花,紧走两步,一跃就上了马车,道:“听说你病了?”

他比王怜花小了将近十岁,却连个敬称都没有,可见很是熟络。

王怜花笑道:“两年不见,二公子越来越不像话了。见了客人也不知道往屋里请,这李家书香世家,到二公子这里,怕是……啧啧……”

李寻欢毕竟年纪尚小,被他一激,撇嘴道:“少来!要说念书,你可不一定比我念得好。看你这样怕是走不了路了,麻烦这位大哥直接赶车进去吧。”

王怜花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道:“这位大哥,还不赶车?”

沈浪看他笑得开怀,也不介意被当成了赶车小哥,灿然一笑道:“多谢。”

李寻欢自然看出了端倪,道:“王怜花,有朋友也不介绍给我么?”

王怜花道:“你好好喊声哥哥,便介绍给你。”

李寻欢斜睨他一眼,施施然对着沈浪拱手一揖道:“阁下仪表堂堂,想必是位闻名却未曾见面的人物。在下李寻欢,这李园的主人便是家父。”

沈浪看这小小少年礼数上来了也算得周全,又不似火孩儿那般人小鬼大,心下感叹今后必也是个不凡的人物。当下认认真真回礼,笑道:“小公子客气了。在下沈浪。”

李寻欢当然听说过沈浪。他虽然听从父亲的安排在读一些书,但一副心思却几乎全都扑在日日苦练的飞刀上。

闲过信陵饮,脱剑膝前横,大好男儿,自当快意江湖。

所以当沈浪名噪天下的时候,小小少年当然也心向往之。但饶是如此,李寻欢也只是淡淡一笑,道:“原来是沈大侠。幸会。”

其子如此,沈浪自然也猜到那李夫人必也不会是一般的凡俗女子。

但甫见之时依然惊艳。

倒不是说这已入中年的女人一张脸生得有多美,毕竟,纵使驻颜再有术,到此等年纪,五官身姿也比不上妙龄的少女。

沈浪惊艳的,是她的气质。

不动时如空谷幽兰,动时却像盛极了的凤仙。

她午睡刚起,云鬓尚有些蓬松,却毫不介怀。

走路很快,跟在后面的林诗音要一路小跑才跟得上来。

见着王怜花,也不端长辈架子,打趣道:“怜花怜花,今日却要被花儿怜了么?这生了病,看起来更像是个小姑娘了。当初真不该拦着,让平儿娶了你才是。”

如此看来,这女子不但是不喜欢京城的喧嚣,想必也不喜欢汉人的繁文缛节。

饶是长辈,王怜花却并不拘谨。牵了沈浪的手幽幽叹道:“探花郎千金之躯,怜花一介草民哪里攀得上?沈浪,来,见过李夫人。”

他突然如此坦然大方,沈浪都吓了一跳,那李夫人却只是短短一怔,便笑得前仰后合,道:“你个小鬼!我算是败给你了。进屋进屋。”

当下寒暄几句,王怜花也不卖关子,袖子一撩,便露出手臂上赫然一条红线。

李夫人杏目一瞪,道:“胡闹!这一线牵本是下给女子的,却是哪个这么恶毒,用在你身上?”

王怜花心下一沉,还是试探道:“可小侄听说,这毒是可以解的?”

李夫人沉默半晌,道:“罢了,这也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但一线牵可解,也只解得了女子。只因附于女子体内的蛊虫,难以适应女体的阴柔,才会越来越虚弱,到最后与女体同归于尽。只要用童子血和金莲花这等至阳之物,在蛊虫最虚弱之时突然变换其寄生环境,将之杀死即可。但你本就是阳性体质,蛊虫在你体内正是如鱼得水,生长得正欢,如何杀得了?”

沈浪一颗心几乎沉到谷底,道:“那就没有别的法子?”

李夫人道:“法子不是没有,却也跟没有差不多。”

王怜花笑道:“夫人再卖关子,怜花小命可都没有了。”

李夫人叹道:“好在你练的功夫本就偏阴柔,若能配合极寒的千年寒冰床,兴许能杀死你体内的蛊虫。但这千年寒冰本就无迹可寻,更何况寒冰床?”

王怜花心道也算是天不亡我。

原来当日在快活王藏宝的石室中,满室的珠光宝气,最吸引他目光的却是一张雾气缭绕的千年寒冰床。

虽然难免会碰上在自己骗取去寻宝的齐智韩伶一行人,但好歹也算是不用再无头苍蝇到处撞。

他算算行程来得及,心下了然,却闭口不言,偷瞄正试图扯个笑容出来的沈浪。

李寻欢站在一旁,听得也是胆战心惊,但看在场的人俱是面色沉重,道:“不是说祸害遗千年么?怜花公子此等顶级祸害,自然是要比所有人都活得久。千年寒冰虽然难寻,但也不是全无希望,咱们先找找再说。”

王怜花本还没看够,却一个没忍住,咯咯笑出声来,只得老实交代道:“楼兰有。”

作者有话要说:小沈:原来怜花公子差点许给大李探花么?

小呆:你以为本公子守身如玉这么多年是容易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