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近正午,天也大热起来。六月份,正是苦夏难当的时候。
开封仁义山庄偌大的院子里,喝茶的人渐渐坐不住了,陆续有人向齐智请辞。
都是行走江湖多年的人,谁会不知道朱七七同沈浪、熊猫儿是好朋友?
这兴师动众劳民伤财的英雄大会,越看越像是场闹剧。
至于那王怜花,虽算不上是好人,但也与各大门派无甚冤仇,何况现在身边还站了个武功高深莫测的沈浪,自然也没有谁真的自不量力,为了那一千两花红而给自己惹上这个□□烦。
沈浪也是站在原地头疼。
他原本的计划是,等王怜花把高小虫绕进去以后,便拉了猫儿一起离开。这一院子的人,想也没有谁拦得住他们。
至于高小虫要怎样、上官金虹要怎样、齐智要怎样、韩伶要怎样,他才懒得去管。
在决定要跟王怜花在一起的那一刻,这个江湖,便已经跟他没什么关系了。
若不是为确保熊猫儿无虞,这次的事情他也不会掺合进来。
前两日杨大力来信,说洛阳山谷里的小屋已经完工,谷中的花开得正盛,门前的桃树成活情况也很好。
他恨不得立刻回去看看。
沈浪自然也知道王怜花留恋这个江湖。
在遇见他之前的那么多年,能给王怜花带来些许乐趣的,也不过就是这个江湖。
他自己又何尝不是?他为自己取名为“浪”,原是因为他本就是个浪子。
浪迹江湖,无根无家。
但这回,那尚未见过的山谷中小小的屋子,让他多年来第一次归心似箭。
沈浪想得明白,有舍才能有得。
所以他就算是绑,也要把王怜花绑回去。
却不曾想,中途杀出个朱七七。
院子中央,熊猫儿和朱七七彼此看着。
一个满眼不解,一个一脸倔强。
沈浪想要上前打个圆场,又觉得自己似乎没什么立场,只好无奈地瞧瞧身边的王怜花,发现这人倒是一脸看戏的表情。
王怜花察觉到他的目光,咯咯笑道:“你别看我,看也没用。这俩人难得面对面了,让他们多盯会儿。这可是猫儿的好机会。”
沈浪道:“可是七七她……”
王怜花截口道:“你别跟我说她爱上高小虫了。爱过你沈浪的朱七七,会看得上高小虫?鬼都不信。唉,沈大侠哪儿都聪明,就是一碰上情字,就像个三岁孩子。”
沈浪道:“是是,在下哪有怜花公子玲珑剔透?我本也不信,只是不明白她为何要那样说?她又为何要那样做?”
王怜花道:“女人心,海底针。沈大侠就省省吧。有这功夫,不如看看坐首那个老头儿。”
坐首的,自然是齐智。只见他眉头紧锁,正苦思冥想。
事情完全没有按着他的计划进行,他就像四周看热闹的人一样,被几个少年玩的一愣一愣。
现如今,高小虫自抽了巴掌,韩伶瘫坐在地上。
一屋子的人吵吵嚷嚷,不该走的走了,该走的却都留下看热闹。
这场要怎么圆,他还真是毫无头绪。
王怜花朗声道:“高小虫诡计多端,欺瞒了齐老庄主,齐老庄主不必介怀。”
齐智笑道:“王公子好大的心胸,此事算是仁义庄错了。只可惜,此事之外还有他事,仁义庄门前的告示,向来只有赏金猎人揭得。”他好歹也人称“智多星”,当然不会天真地以为王怜花是在好心给他台阶下。
王怜花还待再说,却见沈浪两根手指向自己哑穴戳来。他之前已经着过几回道儿,哪能还不长记性?将身一闪堪堪躲过,怒道:“你又要发什么疯?”
沈浪沉声道:“王公子再不走,沈某怕按捺不住,要去贪那一千两花红。”说着两手一翻,竟使出一招小擒拿手去抓他手臂。
王怜花眉毛一挑,笑得一脸促狭,道:“上下不过一千两,沈大侠开口便是。不过你我也还真的从未好好打过一架,沈大侠确定要在这里?”
一千两就一千两,他非得说上下,沈浪心下好笑,又不好表现出来,只手上动作不停,铁了心要拿下他。
王怜花一边忙不迭地躲着,一边却还在找机会说话。
只听他吟道:“茫茫大漠,快活城邦。还珠返壁,楼兰之乡。禽困覆车,鸟穷则啄。百岁胡杨,信马由缰。”
沈浪就是猜到他要提宝藏的事情,才急急出手要点他哑穴。不想却被他闪过,一个阻拦不及,还是说了出来。
齐智起先甚是诧异这二人自己打起来,听到王怜花念念有词,这便明白过来,连忙提耳倾听。他虽一时想不明白个中真意,但也是反复念了几遍,也确定记下了。
直到念完,王怜花懒得再打,索性双脚一停,定定地站住,一副束手就擒的模样。
沈浪拉了他的手便往外走,也不管身后大呼小叫的熊猫儿。
仁义山庄外,平坦的山路上,被往来的车马扬起阵阵黄尘。
王怜花活动活动被沈浪捏疼了的手腕,突然愣住。
雪白的腕子上,除了三个红红的指印,还有赫然一道红痕。触目惊心的血红色,自中指蔓延到手腕。
沈浪瞧他像中邪了一般怔在原地,以为他又要耍什么心眼,笑着拉过他的手来瞧,边道:“伤着你了?”
却在看到那一道血红的时候变了脸色。
能悄无声息给王怜花下毒的人,在今天之前怕是还没有。
而这毒,沈浪听说过。
“一线牵”顾名思义,中毒之人会自中指起一条红线,若不得医治,此红线便一直蔓延,直到腋下极泉。
但这只是表面解释。真正的“一线牵”,说的却是那下毒解毒之道。
所谓“一线牵”,须以男子精血做引,解毒自然也需要同一个人。中毒之人常为女子,一旦毒解,便与血引之人心意相通。
简而言之,就是要么被迫欢好,要么死。
沈浪道:“是谁?”
王怜花惨然一笑,道:“是谁重要么?反正不是你。可笑我还处心积虑地哄那齐智,想引得江湖之人去沙漠抢宝,如今却是要死了。”
沈浪心狠狠一抽,道:“就没有别的法子?”
王怜花叹道:“若是有个不世出的神医蹦出来,兴许能解。七七四十九日,现在已经过去半日。沈大侠,你说咱们是好好打一架,还是寻个没人的地方……反正,此毒除了让人越来越虚弱以外,也没别的。”
沈浪抓了他的手,死死盯着他看,仿佛要从那双桃花眼中再看出一个王怜花来。
王怜花咯咯笑道:“真该让天下人都看看沈大侠现在的样子。你那谷底的宅子,我还真是想去看看了。”
沈浪咬牙道:“是谁!”
却听得身后一个冷冷的声音道:“是我。”
上官金虹面无表情地抱胸站着,虽然是在回答沈浪的问题,一双眼却一直粘在王怜花身上。
王怜花自然知道是他。
抛开动机不谈,整整半日以来,除了他的一双金环,也再没别的东西近过王怜花的身。
上官金虹少年老成、行事谨慎,既然要诱杀沈浪,又何须在王怜花面对区区韩伶的时候出手帮忙?
之后的套马阵那么凶险,他不也淡定地站在一旁么?
这少年的狠绝王怜花不是没有猜到。
只是,既然猜到,就不该在海棠苑信了他,更不该在时铭府放了他。
满山的丁香开得正好,浓郁的香气环绕四周。
王怜花冷笑道:“你还敢来。”
上官金虹道:“沈大侠就看着公子死么?”
王怜花怒道:“王怜花的命,几时需要去问别人了?果然是自立了门户,就当自己不是我门下一条狗了么!”
王怜花自然是惜命的。
这一点不止王怜花自己知道,只怕全天下的人都知道。
只因为他从来不否认。
为了活,他可以指天起誓转眼便忘,他可以见风使舵厚颜无耻。
他似乎可以做所有的事。
但现在,他只淡淡道:“沈浪,我不想看到这个人。”
上官金虹道:“杀了我,你也会死。”
王怜花道:“自然要杀你,不过是等我死了以后。沈浪!”
沈浪双眉紧皱,长剑已经出鞘。
他的剑,几乎不曾被拿来杀人。他的剑,除了挂在腰间算是个装饰以外,偶尔也被拿来救人。
沈浪本就是个武功高绝,却全无戾气的怪人。
但此时,纵使是个不懂武功的人路过此处,也能感受他的腾腾杀意。
作者有话要说:评论在哪里呀评论在哪里?
连续几章评论数为1,谁来解释一下?掀桌~~
作者没动力,小剧场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