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得意马蹄疾,马车上的人却是各怀心思。
朱七七适才一番挣扎哭闹,现在是云鬓散乱,泪痕始干,一脸的狼狈憔悴。
王怜花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个铜镜递过去,朱七七却只是呆坐着,也不接。
王怜花举得不耐烦,手一抛,便把那镜子扔到沈浪怀里。
沈浪只得苦笑道:“猫儿的身份,你可知道?”
朱七七道:“那日在沙依巴克小城,高小虫说的若是真的,那我就算是知道。”
沈浪点点头道:“所以,高小虫既然已经出了手,若他以后还想立足丐帮,你认为他会怎样?”
朱七七惊道:“你是说,他还会再杀猫儿?”
王怜花冷冷道:“换做是你,你觉得不杀行么?你想要沈浪和我的命,交给仁义庄那几个老头子就好。高小虫?朱姑娘,留不得。”
朱七七先是一脸担忧,很快便又放松下来道:“熊猫儿功夫那么好,只要他解了毒身体恢复了,高小虫想也不能把他怎样。”
她分明恨高小虫骗了她,恨他骗她对熊猫儿下毒手,但一听沈王二人欲杀之,不知何故,心里还是隐隐的不愿意。
王怜花早看穿了她的心思,冷冷道:“可不是么?区区一个高小虫能把猫儿怎么样?听朱姑娘这意思,就好像他上次的毒一直都没解一样。”
朱七七怔了半晌,拿手背擦了擦脸上其实早就干了的泪痕,接了沈浪递过来的铜镜,细细装扮起来。
当下三人回到了市镇,王怜花重又贴上面具,找了家药铺把熊猫儿的解药配齐,用法用量写好,又嘱咐了好几回,这才交给朱七七。
朱七七走了几步却又回头,欲言又止的半天,才开口道:“钱公泰在我五哥家。不过我当时跟着他们送猫儿去仁义山庄,也不知道是在哪间密室。我就知道这么多了。另外,熊猫儿交给我,你们放心。如果有变故,老信号。”
她突然不再是那个任性自我的朱七七,不但能看出沈浪对她照顾猫儿之事不放心,竟还能猜到沈王二人在找钱公泰。
就像是多含苞已久的花儿,暴雨过后,突然开放了。
马车粼粼回府,时铭已经等在屋中。
他手里是一张大红色的帖子,上面蘸了金粉写就的“江湖”二字只能算得上横平竖直、中规中矩,一看就是大批量匆忙赶制之物。
丐帮和仁义山庄联手,广发英雄帖,定于六月初五举行英雄大会,号召江湖各派合力围剿沈浪和王怜花。
之所以要等下月初五,想是此行动牵涉的门派过多,地域太广,虽开封地处中州,也算得上是中原之正中,却还是难免有人三五日赶不过来。
王怜花踱到桌边,倒了两杯茶,一边递给沈浪一杯,一边笑道:“沈大侠面子果然大,在下的画像挂在仁义庄门口这么久,也无人问津,一事关沈大侠,就有这么多门派来围剿,我也算沾沾光。来,庆祝一下。”
沈浪道:“王公子过谦了。若非王公子颖悟绝伦,揭穿那齐智,在下又何来这风光待遇?仁义山庄杀快活王的计划筹谋已久,与各大门派走动密切。却没想到,这建立了良久的关系,最终用在你我身上。”
王怜花道:“过奖过奖,瞎猜罢了。只不过快活王多年来偏安一隅,并未对中原造成太大的影响,仁义庄却一直图谋杀之,很是奇怪。又碰巧上次在快活城看到了如山的宝藏,前后一联系,便诈他一诈。”
他话虽这么说,却丝毫不掩饰面上的得意,低头啜了一口凉茶,目光却向上瞟向沈浪,一双桃花眼顾盼神飞。
沈浪看他当着时铭的面,竟然也一团孩子气,不禁苦笑摇头。
王怜花又道:“不过,这几个老顽固和两个毛孩子倒还真是沉得住气,距离六月初五尚有小半月时间,他们就不担心这中间发生点儿什么?”
沈浪突然想到什么,沉声道:“这帖子从何处得来?”
时铭笑道:“这帖子的用纸是开封最大的‘容悦斋’供的,时间紧,仁义庄人手不够,丐帮又没几个会写字的,索性就托了容悦斋帮着写。我跟他们有些交情,找来个样子倒也不难。”
沈浪道:“那你可知这些帖子是否已经发出?”
时铭道:“沈相公果然谨慎。帖子已经都拿回去了,但安排在仁义庄和丐帮的眼线都还不曾看到有人将帖子送出。”
沈浪道:“这便是了。若他们真那么急着请江湖各派过来,帖子就应该边写边发。先发远的,近的再说。”
时铭道:“沈相公的意思,是说丐帮和仁义庄只是做给咱们看的?其实并不打算打将起来?”
王怜花道:“他们无非是想让我们放松警惕而已。六月初五之前,定会有所行动。这技俩也太小儿科。时铭,让你的人继续监视两边的动向,除了那帖子,还要看最近有没有可疑的人物出没。有消息及时告诉我。朱五府上,也安排人盯着点儿,钱公泰在那里。”
时铭笑道:“公子好本事,这么快就查到了钱公泰的下落。您放心,我昨日已经在开封各大商贾的府上都安排了人,调派几个去朱府便是。”
时铭一走,王怜花便扭头回房。
马车上颠簸一整天,腰好像酸得更厉害了。
加上连着两日跟朱家姐弟周旋,虽然不是太考验脑力体力,但沈浪就像根柱子似的杵在旁边也不帮忙,也累得他够呛。
沈浪跟在他后面想进屋,却差点儿被一扇门砸在鼻子上,结结实实吃了个闭门羹。他找了管家,吩咐帮王怜花烧几桶热水送进屋,自己盘腿调息了一会儿便出了门。
夜幕又落。
还真的如王怜花所说,最近真是夜猫子一般的日子。
沈浪展动身形,一路往仁义庄方向掠去。
英雄帖之事漏洞百出,但如果齐、李、连三人真的请到了不出世的高手来相助,又岂是时铭手下的孩子能监视到的?
悄无声息地攀上屋顶,沈浪整个人就像一只轻灵的野猫,身形闪过,脚下的屋瓦纹丝不动。连衣袂被风吹起的窣窣声音都清晰可闻。
仁义山庄刚刚遭受过大火,院里的草木挣扎出可怖的形状,焦黑的残垣在夜里看起来格外凄凉。
前院尚有一些家丁来来往往,但三位庄主居住的后院却没有一丝人声。
沈浪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他内力深厚,耳力自然也过人。
之前来仁义庄领花红,总是大老远就听到三庄主连云天豪爽的大嗓门。今日却安静地连针落在地上都能听见。
东边客房的门“吱呀”一声被打开,沈浪稍稍后撤,整个人便匿在了屋顶的斜坡后面。
出来的人很奇怪。
若说是高手,行动却慢得很。等了很久,也没看到人。
若说不是高手,杀气却重的很。门一开,沈浪就感觉周身都汗毛都立了起来,身体也直觉地绷紧。
突然之间,一道灰黄的人影闪过,院中\\央的石桌旁便多了个人。
却是个五十岁左右的瘦小老人。脸色蜡黄,细眉小眼,几缕山羊胡子象征性地挂在唇边。虽已是五月,却还穿着件半新不旧的狐皮袄,也不知热不热。
只见他一手捻着稀稀落落的几根胡须,一手拿着个酒杯,正半眯着眼仔细品尝,时不时点头微笑,又或是皱眉摇头。好像杯中的美酒,便是他人生最大的追求。
再细看之下,他空荡荡的裤腿之中,似幽幽地泛着寒光,竟是两柄淬毒的利剑。
此人沈浪见过。却是那快活王座下的“酒使”韩伶。
沈浪这才想到,之前觉得有什么不对,便是没有见到冷家兄弟。
这二人长年守在前院的大厅门口,桌上永远摆着一局棋,几坛酒。
仿佛随时恭候着各路赏金猎人的到来。
遇着对路的,便杀上一局,或者喝上几碗。
如今竟然也不知所踪。
突然院门一开,一前一后进来两个人。
前者一脸的病态,仿佛走路都走不稳,正是那齐智。
后者一脸的嘻嘻哈哈,仿佛永远也没个正形,却是高小虫。
沈浪屏息凝神,但毕竟距离太远,这三人虽然酒到杯干,看似豪爽,说话声却小的很。
他们之所以放着一排屋子不用,偏偏在这院子里说,想也是怕隔墙有耳,越是空旷之处反而越是安全。
沈浪一路寻思,莫非仁义庄竟然只剩下了齐智?可其他人虽然算不上一等一的高手,功力却也不弱,何至于突然之间就全部消失?
待得快到时铭的官邸,他偏挑着幽深少人的巷子走。虽明知没有人敢来盯他的梢,也还是保险起见的好。
却意外看到一个熟悉的影子。
一身黄衫,虽走得极快,却也是龙行虎步,威风的紧。
正是那上官金虹。
作者有话要说:小呆:送几桶水就好了么?腰酸!需要按摩!!
小沈:可你不是把门摔上了么?
小呆:沈浪你个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