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上都是自家人,但除了年长些的,一些小辈都没有见过陈修洁,更不知道他的归来。
郑夫人笑得比之?前十年哪一天都欢喜,她骄傲道:“这是我的儿子,瓒儿。”
老?太爷和老?夫人也都位列席上,这二人欣慰地点头,让小辈们起身和这位表叔见礼。
一时间小辈问好声不断,陈修洁准确叫出每一个孩子的名字,从袖子里拿出见面礼给他们,有能蹦能跳的纸兔子,有能打拳舞剑的将军。
男孩女孩们险些没在长辈们面前崩了仪态。
等?见那位表叔被父亲叔伯们围住,小孩子们私底下交换起玩具来。
“我的是兔子,小七妹妹,我想看看你的猫儿。”
“五哥哥,你的打拳将军给我看看好不好?”
“我要看三哥哥的将军,他的剑好好看!”
“……”
小孩子们还知道顾忌大人在,声音压得极低,但到底是孩子,没一会儿就渐渐忘了,声音越来越大。
几个孩子里最大的郑大郎君的长子,今年十二岁,他连敲带打才把弟弟妹妹们的声音给压下去。
这时排行第六的妹妹一把抱住他的腿,仰着白嫩肥嘟的小脸憧憬道:“大哥哥,表叔叔是神仙吗?他给小六的小马能变大!”
小少年脑袋上冒出几个问号:“变大?”
他正疑惑间,忽然从几个弟弟妹妹嘴里听到惊呼声,五弟指着六妹妹道:“马儿!真?的是马儿!白色的!”
小少年顺着五弟手指的方向低头去看,就见六妹妹五彩斑斓的小裙子下冒出一点白色的毛毛。
小少年若有所?思,摸了摸妹妹脑袋的绒毛,“六妹妹起来让大哥看看你的马儿好不好?”
小姑娘十分乖巧,扶着大哥的手臂颤颤巍巍站了起来,露出一只又矮又小但和真?马没什么区别的白色小马,乌溜溜的眼珠子活灵活现,雪白长毛根根分明。
但那马儿离开了主人只维持了一小会儿身形,没一会儿就又变成了一只纸马。
小少爷小小姐们呆了半晌,忽然傻呆呆一样对着自己的礼物喊:“大大大,变大!”
一只只猫儿狗儿出现在地上,将军有小人儿那么高,威风凛凛地打拳练剑。
这动静终于将大人们的目光吸引了过去,郑大郎君看着自己的儿子女子蠢呆呆的模样,额角狠狠跳动了一下,二老?爷年纪长了心智没长,指着一群孙辈哈哈大笑。
就连老?太爷老夫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四世同堂,再没有比这更舒心的事情了。
始作俑者陈修洁也笑起来,道?:“外祖父外祖母,孙儿也给您二位带了些礼物回来。”
他将写明用法用处的丹散交给郑大老爷:“大舅舅,外祖父和外祖母岁数到了,体内隐疾众多,用法用量都在上面,可保外祖父外祖母日后无病无灾。”
上首坐着的是一对年老?却智慧的老?人,二人叹道:“何必。”
陈修洁并不能准确解读出二老?口中这两个字的意思,他另外取了给舅舅舅母们配的丹散,还有给表哥表弟他们的,最后是给小辈的。
有调理身体的,有强身健体的,有开灵启智的。
众人都有些动容,老?夫人心疼道:“你孤身在外也不易,何须牵挂我们,本就是沾了你的光,富贵权势都不缺,哪里还值得你再挂念。”
要说感情,自然是没有多少的,为的不过是郑夫人能过得更自在些罢了,当然,话?不能这么说,陈修洁只是一笑:“应该的。”
一场席吃了一个半时辰,年长的和年幼的早退了出去,陈修洁陪着表哥表弟们喝了半天酒,众人皆醉,唯他神采奕奕,吩咐下人照顾好他们,陈修洁大步回到郑夫人的院子。
郑夫人正倚在贵妃榻上等?他,见他回来,眼中便含了泪:“我儿,你要走了是不是?”
陈修洁默然。
郑夫人两行清泪缓缓落下,她撇过头去,拭干了泪,才转了过来,眼圈通红,却不说挽留之?语,只絮絮叮嘱道:“娘不知神仙需做什么,但总不能每日餐风饮露,世间没有这么便宜的好事,我儿,娘听你说你师父师祖都极看重你,你要好好学,但也不要累着自己,娘知道你看着性子软,实际上是个好强的,但娘心疼,好强的人最累不过的,娘只希望你好好的,事事顺心,开开心心,不求你多厉害……”
说着说着,微微哽咽:“你要记着跟人交往留个心眼,无亲无故,说不得某些人就会利益而伤了你……”
陈修洁静静听了她半日叮嘱,有些话?她十年前就叮嘱过,只是对于母亲来说,她总害怕自己的孩子漏了哪一句,以至于在外面吃了亏。
终于,郑夫人搜肠刮肚,再也找不出要说的话?了,这才轮到陈修洁来说。
他拿出储物袋,先取出丹散,调理身体,美容养颜,又将满地的皮毛倒了出来。
“母亲不管是自己做了衣裳,还是拿去送人,都可以。”
郑夫人的目光先是被那上好的皮毛吸引,待听了他的话?,失笑不已:“这样好的皮毛,我如何拿得出去。”比皇家的东西都好,她如何好拿出去。
陈修洁微微一笑:“旁人不可,换成是您,自然无妨。”
当今女帝是个聪明人,聪明人最好对付,她不会对郑夫人动手的。
郑夫人心里暖融融的,柔声道:“好。”
既他要走,郑夫人将她亲手为儿子裁的衣做的鞋取来,盯着他塞进了他那只小袋子里。
陈修洁最后给了郑夫人一枚玉佩,郑重道?:“此玉佩可代孩儿护您平安。”
郑夫人当场便悬在了腰间,最后叮嘱道:“我儿在外要注意平安。”
陈修洁重重点头,脚下忽起白云,乘云而去,眨眼间就消失在人前。
“瓒儿!”
郑夫人追出去几步,终于落了满脸的泪。
……
白云法器上,陈修洁叹了口气:“我这样算不算骗人感情?”
他其实本不必急着走的,南阳真人那里没给他吩咐任务,女帝那里再派一百个人到郑府也监视不到他的踪迹,但他就是心虚。
他到底不是真的王瓒,承不起郑夫人满腔慈母之?情。
系统声线略显疑惑:“从郑家人的反应来看,他们都认为宿主是孝子。”
陈修洁摇头,不,那只是愧疚而已。
系统道?:“扫描到宿主情绪有异,请问宿主需要心理辅导吗?”
“不。”
陈修洁一口回绝,“我自己能调整。”如果连这一道?坎都迈不过去,以后的世界他也不必去了。
他不再提自己的心情,“走吧,到处走走看看,这个世界我还没有细看过呢。”
去走遍十三府,去东海,去别国,何处都可去。
白云迅疾,从城池上空飞过,无人知道某一刻他们口中传颂的仙人就在他们头顶。
……
没了陈修洁遮掩,不到一个时辰,郑府中的异样就被女帝得知了。
会变大的马儿,打拳的将军,调理身体的丹散……
该知道的女帝都知道了。
她还知道王瓒至少在郑府待了半个月。
愤怒的女帝直接摔了一套茶具,这是登基以来少有的事情,就连当年她的外家不支持她,她也不过是冷笑了两声。
内侍总管和宫人们跪了一地,女帝脸色潮红,心中却渐渐生?出无力。
她是君王,万人主宰,仙人却不在其内。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开始暗暗将王瓒视为对手,她打败了皇兄皇弟,连父皇都被她征服,后宫之?中更是有数位甘愿俯首的男妃,唯独王瓒,她在他身上数次感?受到了挫败。
尽管实际上他们只有几面之缘。
人大概都是这样,永不知足,尤其是她,历史上第一位女帝,凤和女帝,她的名字将会被后人传唱。
可她比不过一位仙人。
她闭了闭眼,恢复一贯的雍容沉静,“起来,收拾干净。”
她只能做好自己该做好的事情。
……
人间灵气不足,但陈修洁能在灵气充足的山中苦修十年,不会耐不住人间的枯寂。
而且,实际上他也不觉得人间难捱,每当深夜,他运转心法,竭力从四方汲取每一丝能够找到的灵气,在这个过程中,他觉得自己比在山中修行更为专注。
他的修为增长地很慢,但他却比之?前更喜爱修行了。
白天,陈修洁光明正大使用自己的名字在人间行走,无论是三教还是九流,他都能与之?攀谈,每个人都是不同的模样,不同的性情,不同的人生。
他觉得自己在成长。
一年两年,三年四年……
偶尔有南阳真人的传讯飞来,他踩上白云法器赶去处理,晚上回到住处和友人喝酒,偶尔还会将故事改头换面,客串一把说书先生?,拿到酒楼里让众人评评他做得对不对好不好,有哪里需要改进。
除了凡人朋友,陈修洁还结识了几个仙门弟子。
仙道?没了前路,他们心中迷茫,长老让他们下山走走,也许能找到答案也不一定。
陈修洁告诉他们,他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几人不信,“像咱们修仙的怎么可能没想过飞升?”说这句话的是宣真?阁的弟子路声,他是宣真?阁一位长老的亲孙子,少年天才,出身尊贵,对这个问题最迷茫。
陈修洁道?:“修行不是只有飞升这一条路,如果真?的必须飞升,那无数先辈难道一生?都是白修炼了?”
道?路千万条,无非是看不到罢了。
当然,他也明白自己之?所?以会这么想,主要是因为就算不飞升,他也不会死,他会去别的世界,开始新的人生。
没等友人回答,他也觉得自己的话?很没有说服力,叹道:“罢了,我应当是也没找到答案。”但他将用余生?去寻找。
作者有话要说:不能飞升,好像的确很残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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