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第二章

陈修洁自然不是想遁入空门,虽然多活了几世,但他还?没有清心寡欲到想当和尚,只是见了这群武僧,心中多有感慨罢了。

上一世那几十?年不是过眼?云烟,更不是换了一个世界就能忘却的,好在有养病的那半个月时间,陈修洁已经调整地差不多了,至少人前毫无?异样。

“世子,”竹暄又惊又怕。

陈修洁被他这么一唤,倒是回过了神,武僧们毫无?内力,他也没了多少兴趣,轻声道:“走?吧。”

竹暄迫不及待地在前面引路,实在是方才世子的目光令他胆战心惊。

陈修洁又在慈宁寺中闲逛了小半个时辰,这里风景上佳,又清幽宁静,毕竟来慈宁寺的人多在前面上香,欣赏风景之?余无?人打扰,方便他思考方才一闪而逝的一个念头。

原身的愿望是出?人头地让父亲和祖母后悔莫及,陈修洁应了,如今病愈,便该思量起要如何达成原身所愿了。

出?人头地无?外乎身居高位,或从?文或从?武,原身资质平平,从?文太易惹人起疑,倒是从?武——战场之?上不是必须武艺高强才能出?头。

而且武将以军功论高低,升迁比文官快了不止一筹。

陈修洁再?三?考虑,仍是属意后者,且从?军之?后可有理?由避开?郑氏炽烈的母爱,面对郑氏,他总有种小偷的心虚感。

王瓒至孝,待下定决心,他便往前面去了,郑氏正在禅房之?中聆听佛法,她是平远侯夫人,又出?身世家,平日里出?手大方,慧明大师正在寺中,便亲自出?面为郑氏讲法。

陈修洁拦住了想要通禀的仆妇,站在门外未动,待慧明大师将一段佛法讲完,陈修洁才步入禅房之?中。

“母亲!”他的声音略显昂扬,王瓒便是这么一个人,在外人面前,他略显木讷自卑,但在母亲面前,他颇有少年意气。

讲法的慧明大师眸光微动,下意识转动念珠,似乎有几分犹疑。

郑氏却显得很是开?心,朝他招手道:“瓒儿,快来见过慧明大师。”

她想着慧明大师佛法精深,瓒儿不知?是遭了小人记挂还?是时运不济,听大师讲讲佛法总是好的。

陈修洁乖觉见礼:“小子见过慧明大师。”从?前的王瓒略显木讷自卑,换到他身上,却成了隐有两分君子之?风。

慧明大师双手合十?还?了一礼,“世子与我佛有缘。”

郑氏一怔,她倒也不慌张,只冷静道:“大师怎么说?”

慧明大师面容沉静,眉目慈悲安宁:“世子历经生死,心有明悟,若有意参佛,贫僧可为引路人。”

平远侯府自上一任平远侯离世之?后有些没落,但到底也是京中勋贵,世子落水一事知?道的也不少,郑氏暗自皱起的细眉松开?:“多谢大师好意了,只是我儿年幼,难舍红尘。”

慧明大师不再?多劝,低头念了声佛号。

他并非胡言,平远侯世子历经生死,前途空茫,难以看清,的确是参佛的好苗子,可惜出?身富贵,难入空门。

郑氏面上冷静以待,心中却不是不后怕的,甚至有些后悔带儿子来慈宁寺了,她只有这一个儿子,满腔母爱不掺任何杂质全给了他。

“瓒儿,”她镇定道:“母亲知?你不喜听禅,若是无?事,便出?去随意转转吧。”

陈修洁刚转过一圈回来,却也大略知?道郑氏此时心情,极为乖巧地应了一声,自禅房中退了出?来。

到禅房外站定,陈修洁才与系统道:“慧明大师看出?了什么?”

系统道:“宿主不用担心,宿主穿越是合法的,谁也看不出?来。”

“但愿如此。”

陈修洁也希望系统不要掉链子:“你我是同一根绳上的蚂蚱。”

……

在慈宁寺用了一顿素斋后,平远侯府一行人才回府,在府外刚好撞见隔壁无?忧公主府开?了府门。

无?忧公主出?行。

郑氏一行人忙行礼道:“拜见殿下。”

明艳华贵的无?忧公主和一清风朗月般的公子站在一处,无?忧公主笑着瞥了一眼?郑氏和陈修洁:“夫人请起。”

那公子也与二人见礼道:“溢之?见过平远侯夫人,见过世子。”

郑氏二人忙又是回礼,这是世家之?一萧家的嫡出?公子。

无?忧公主的声音含笑亲近而不失上位者的威严,“世子的病大好了?”

陈修洁微微低着头,不敢直视贵颜,拱手道:“回公主的话,臣已大好。”

无?忧公主又关切问了二人几句话,才道一声自己?有事在身。

郑氏识趣道:“不敢误了公主要事,臣妇告退。”

无?忧公主颔首,与身旁青年携手登上鸾驾。

待那一行人浩浩荡荡离去,郑氏才携了儿子回府,回到府中,郑氏没有第一时间放了儿子回去,挥退下人后叮嘱道:“无?忧公主尊贵,以后莫要唐突公主。”

陈修洁明白她委婉言辞下的意思,就差直接说让儿子以后不要靠近公主了。

身为女子,郑氏羡慕无?忧公主的恣意,但身为母亲,郑氏不希望儿子和无?忧公主有牵扯。

王瓒尚未开?窍,他该是听不懂的,陈修洁面露懵懂,却也乖乖称是。

郑氏无?奈叹气,又觉心软,瓒儿还?小呢。

陈修洁没有直接提出?要参军,赵国立国十?九年,但战事未休,尤其当今渐老,边境局势愈发紧张,他有的是参军的机会。

而且身为侯府世子,文武老师都是各自领域的佼佼者,他多听些教导也能受益处。

诗文策论上也就罢了,陈修洁依旧保持原身的水准,倒是拉弓射箭以及兵法,他的表现比原身在时稍显优秀。

武学师傅在平远侯面前夸道:“世子比从?前更努力了,颇有进?步。”

平远侯也觉欢喜,嘴上说不值一提,让武学师傅多压一压,免得小儿骄躁,心中则暗道:“许是经了一番生死,知?道努力了。”

如此过了两月,就在陈修洁闭门苦学兵法之?时,陛下万寿到了。

早些日子郑氏就在为陛下万寿节的寿礼而忙碌,平远侯难得多去了几趟郑氏所在的院子。

这事陈修洁没有参与,他只是在宫宴那日随平远侯夫妻一同入宫,宫宇华美威严,这是陈修洁几世以来首次入宫,只是心中却并无?多少敬畏,顶多感慨了几句,随后便是纯粹欣赏景色了。

平远侯府是开?国元勋,座次靠前,他自上往下环顾,能将大半个宴席场景都收入眼?中。

赵国立国已有十?九载,但宴席之?上众人依旧能看出?区别,勋贵多富丽堂皇,世家多清贵雅致,不过像郑氏这般世家女嫁入勋贵的也不少,毕竟世家也不是傻子,知?道什么时候该向?当今投诚。

不久,四下交谈之?声忽的一静,所有人离席下跪。

广盛帝到了。

他年已五十?,年轻之?时也曾驰骋沙场,只是如今被京都的富贵养得有些富态,不过威严之?色不改分毫,站在他身侧的是明艳夺目的无?忧公主,身后跟着后宫几位高位妃嫔和一众皇子公主。

他落座之?后亲昵地拍了拍无?忧公主的手,才道:“众卿平身。”

贵人无?数,唯无?忧公主地位不同。

这一幕被众人收入眼?中,心中都有思量。

宴会气氛不错,觥筹交错,歌舞曼妙,一众皇子公主争奇斗艳,希望自己?的礼物?能得皇帝青眼?。

不过看过剧情的陈修洁知?道,这一战得胜的是无?忧公主。

她也没送什么贵重礼物?,不过是亲手学了雕刻,用玉石雕刻出?了一条龙,送给皇帝。

好彩头又有好心意,皇帝自然欢喜,拉着她的手连声道:“吾儿至孝。”又道:“众子之?中唯无?忧最得朕心。”

陪衬的皇子公主们脸都酸皱了。

万寿节后不久,宫中隐有传闻,陛下病倒了,说是万寿节当夜饮多了酒,回宫途中又吹了些冷风,故而病了。

平远侯连着几日上朝都面有忧色,想来传言不假。

陈修洁知?道,他参军的时候到了。

剧情中对这件事只是略微一提,道是广盛十?九年,万寿节后,广盛帝病重,西烈国举兵犯边,这一战打了大半年,以西烈国退兵为结果。

无?忧公主并未亲至边关,但在此事中也起了些作用,立下功劳——反利用西烈国在京都的探子,顺便又将西烈国隐藏在赵国的皇子狄向?晓卖了笔好价钱。

在边关战事传入京都之?时,陈修洁叩响了平远侯的书房。

在书房侍奉的小厮吓了一跳,这还?是第一次见世子主动来找侯爷。

平远侯也很惊讶,让他进?来后便问:“有什么事?”

硬邦邦的语气好像陈修洁不该来找他一样。

陈修洁在心底腹诽一句,难怪父子感情不好,哪里有这么当爹的。他撩开?衣袍跪下,道:“父亲,儿子听闻边关不宁,有心参军,为国出?力,还?请父亲应允。”

平远侯手一颤,“胡闹。”

这话听着就像小儿无?知?之?言,边关不宁,他去参军有用吗?

他对这个儿子的未来早有安排,军权握在手里太危险,他爹早就交了上去,他也就在军队里担了个不高不低的虚职,如果陛下需要,才会由虚转实,陛下不需要,那就养着他们。

儿子王瓒文不成武不就,他虽失望,但也觉得这样安全,他就这么一个嫡子,扔进?军队里太危险,也不指望他读书能读出?什么名?堂来,日后去陛下那里求个恩荫,能在朝堂上为后代探探路就行了。

陈修洁并不知?道平远侯的这一番所想,但他也不是真打算从?平远侯这里得到允许参军,当下便做出?愤愤不平之?色离开?。

没多久,世子遭侯爷训斥的消息便在府中悄悄传开?了。

老夫人漠不关心,姨娘庶子暗暗欢喜,二房三?房辛灾乐祸,至于郑氏,她连忙让人把世子喊了过来,关切问他缘由。

陈修洁将自己?打算参军的消息说了,他在郑氏面前跪下,年轻的面容上一片坚毅:“母亲,儿子想为您争口气。”

这是原身的想法,他尚且年轻,难以解读自己?复杂的心情,但陈修洁明白,便替他说出?口。

郑氏泪如雨落,跌下座椅,紧紧抱住儿子。

她没想到,儿子这么懂事。

身为郑氏之?女,她在闺中何等?尊贵出?色,不想后来嫁的丈夫并不怜爱她,生的儿子又平庸不出?彩,郑氏的日子并不好过。

但如果儿子懂她的苦楚,心疼她的艰难,那一切都是值得的。

她边哭边道:“不用你去为娘争气,你好好的,娘就高兴……”

陈修洁一手揽着她的肩,一手在她背后慢慢顺着气,由着她哭了半晌,才语重心长道:“娘,儿子是认真的,儿子仔细想过,儿子读书不行,一身蛮力倒还?能使,要是不去边关谋个出?路,日后能做什么,娘,您忍心让儿子在京都平庸一辈子吗?还?是说愿意让人耻笑儿子,说儿子身为开?国元勋之?后,却只能混吃等?死一辈子?”

郑氏停止哭泣,怔怔望着他,她也是饱读诗书之?人,想说历朝历代开?国元勋之?后多得是,只要不欺男霸女、草菅人命那就是好的,当皇帝的巴不得将他们养成废物?。

但看着儿子明亮的眼?眸,郑氏什么都说不出?来,她如何忍心让儿子放弃心中所想,只做一个富贵闲人,平庸无?能,庸碌一生。

“地上凉,母亲当心,”陈修洁将郑氏小心扶起来,安置回椅上。

郑氏这才发现儿子已是这般高了,他的肩膀宽广可靠,眼?神明亮有神。

她眨了一下眼?睛,又有泪落下,他不止是她的孩子,也是一个大人了啊。

“我儿,”她拉过他,欣慰又不舍,艰难道:“你去吧,娘支持你。”

……

既得了郑氏应允,这事就好办多了,平远侯不允许没什么,反正原身要的是他后悔,也不必多去考虑他。

郑氏往娘家去了封信,隔几日后有回信到来,郑氏将信交给陈修洁,又为他整理?行装,借着一日平远侯不在府中之?时,亲自将儿子送出?城。

陈修洁有些担忧她会被平远侯责怪,但郑氏笑容恬淡自若,淡定道:“他能拿我做什么。”还?能休了不成,要是能,他早干什么去了。

休不得打不得,顶多能骂两句,郑氏半块肉都不会少,根本不在意,能拿捏后宅女眷的无?外乎是两点,一是宠爱,这点郑氏早十?年就不在乎了;二是管家权,老夫人出?身低微,不会管家,自从?郑氏嫁进?来,这家就是她当着,老夫人就是夺了去也使唤不动人。

城门口,郑氏殷殷叮嘱,眼?中泪花点点,却一句阻拦的话都没有说。

陈修洁与她拜别,最后汇入出?城的人流。

郑氏本是想请父兄派一队人护送陈修洁去边关,只是陈修洁既觉没有这个必要,又担心平远侯之?后会派人来追,便拒绝了。

这个世界没有内力,但陈修洁身手还?在,原身是武将之?子,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一身蛮力还?是有的,捡回从?前的身手并不难。

出?城之?后路途顺畅,他早规划好路线,一路疾驰,并不停歇,不知?郑氏是怎么和平远侯交代的,并未遇到平远侯府派出?来寻他的人马。

如此十?日之?后,他便到了目的地黎城。

郑氏乃是百年名?门,清贵世家,虽改朝换代,但郑家不乏远见,早早便向?当今投诚,结姻平远侯府是其一,除此外郑家还?与不少文臣武将都有交情。

郑氏给儿子求来的就是兄长给驻守黎城主将廖澄的信件。

陈修洁没有表明身份,只给营地守门小将塞了银子,请他递交信件,郑氏的名?头不小,信件递进?去一路绿灯,但还?是等?了一个多时辰才有回音。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明天两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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