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顾背着剑。他和一字和尚、章挣、孟杨分头前行。
这时候的太华门,说不出的奇诡。分明武当安排了弟子把守太华门,可现在,却一个人也未见。若是安静,却也过于幽僻。
空气中,带着一种凝固。隐隐约约,还有久散不去的血腥气。
九真宫,正是当年太华门四大剑客修习之地。
展顾站在九真宫门前,他握住手中剑。这里,就曾是许询练剑之处。
许询。展顾心里想着他,只抬起眼来。他看着九真宫,提剑,已用飞封真气护体,慢慢走入九真宫。
但他一入九真宫大殿,却已闻到了浓重的血腥气。这样的血气,绝对不是长时间所遗留,而是热的,新鲜的血液,正泼洒在此处,才会如此。
展顾防备起来,他手里拿着剑,轻轻的走入大殿。他觉得这里潮湿不堪,好似水波蔓延滚荡过,地上有散不尽的寒气混着血气,让他禁不住蹙起眉来。
地上好似有淡红色散乱,又有黏腻之感,展顾蹲下身,他只用手指碰了碰,水,还有血。
这里,刚刚有人流了血。不仅仅是一个人,或许,这里就在不久,刚刚发生了一些杀戮。
他一眼望到墙壁上挂着的五内真气图,他曾听许询讲过,他练功的地方,有一张五内真气图,一只鼎,几个蒲团。木南新总爱打坐,许询有时候会在蒲团旁睡觉,等许询睡醒了,木南新还在打坐。
展顾只见那鼎这时候似乎有些歪斜,并不似端正摆放。
他只想起许询来,那时候他问许询:“为什么你不和我们比武,你的武功,绝不在我们之下。”
许询说道:“我只想隐退江湖。”
展顾笑道:“隐退江湖,你只比我大一岁,还未出江湖,就要退出江湖?”
许询正躺在草地上,笑着说道:“人在这茫茫江湖中,就好像站在风里,你可以不动,可是,风不会停。”
展顾摇摇头,只笑道:“若不是在江湖中,你我如何相识?”
许询笑起来,说道:“君是天上月,我乃夜归人。”
展顾笑了。他只有笑着,说道:“或许,你我都是夜归人罢了。”
两个人笑起来。
许询自少年来,已是天资绝佳,当代武林少年辈,难有敌手。他既不和聂景川比武,亦不和展顾比武。
他喜欢喝酒,或是在树枝上赏月,独有见过展顾那日,正是仲秋之夜,他正躺在一个小船里,喝一坛酒,却见展顾那日因事未归龙池山庄,正站在桥上赏月。
那是他与展顾最初相见,想来,已隔了三年。
展顾稳住心绪,正看向那五内真气图,他在这大殿之中,已看出了其中的不同,这是刚刚必然发生了一场顽斗,只不过,其中的惨烈,已被抹去。
他走到那鼎旁,却忽然听到一阵细微的声响,若是没有内功的人很难发觉,他慢慢静下来心来,再一步确认,是水声。
是滴答、滴答的水声。
正在那鼎下!
展顾以飞封内气运在掌心,用掌心之力催动那鼎,那鼎发出一阵低鸣,展顾心想,不该是如此。内气在鼎中飞转,而非推开那鼎。
展顾刚刚松开手,忽然想到许询说过:“大家都以为江湖中武功最有用,都以为真气是最有用,却不知道,不用武功的时候,不用真气的时候,一切都很简单。”
展顾收了飞封真气,用手触摸那鼎,那鼎之中还有他的内气,只令他手指也震颤。
许询说道:“五内真气,在身体流转,倘若我们不是为了练功,而是感知,那平凡心,可解很多事。”
展顾用手指轻轻敲击那鼎,那鼎内真气渐失,已不再轻响。
展顾以五内流转真气,只觉得体内极轻松,指节舒展,他用手指再点那鼎。那鼎竟然不再响了,而是和他指节呼应。展顾已明白了许询的话,以轻化众,以简定繁。
正在这时,忽然他听到鼎下一阵响动,那鼎忽然向上一动,忽然轰然倒塌。
展顾轻功一避,却也知道,绝不是自己方才指力相对,他虽已找到其□□鸣,却还没有施用,只不过轻轻一试罢了。
可就在此时,那鼎下暗门石板一下子打开,那鼎竟然断掉一足,翻到在地上。
展顾只看到石门里露出一点点光来,是黑暗里揉碎的光,是被黑暗挤压出来的亮,只在片刻,那密道就展现在展顾眼前。
展顾握紧剑,他深知,这里面,必然暗藏着凶险,或许,正是请君入瓮的把戏。他看着那密道,正想,是否要发射烟火弹,可就在这时候,他忽然听到一声惨叫,这一声,正是从密道里面传来的,那声音,正是武当弟子陈清远的声音!
展顾侧身,一下子跃入密道之中。
等他跳下时,他身旁忽然涌出一阵飞烟,好似忽然从天而降的霜雾,展顾只知道,决不能吸入那飞烟,他以手托住那密道旁的石板,从那入口一荡,以剑指地,借力而发,一下子跳入飞烟之外。
那剑尖触地,竟没入水中,竟有半剑的水。原来这密道之中,还藏着半尺的水,竟然是一个水道吗?
展顾轻功一运,往前跳出一尺,正将剑鞘埋于水中,他脚尖一点,正立在那埋入水中剑鞘之上。
这时候,他凝视这密道,发觉除了火把的光,还有点点微光,正在隐隐发亮。
他往前一跃,手里持剑,剑又刺入密道石壁,他正凝着剑,将剑鞘从水中弹起,剑鞘在空中旋转,只集中在他背后准备重伤他的一串毒蒺藜!
原来他在跃起时,已经发现了!
他这时候,再用剑鞘时,发现水线已经浅了。水正在降低,渐渐沉下去。原来,这里并不是一直泡在水中,那这水又是从哪里来的呢?展顾心里疑惑,但既已知道,水,或许就没有那样危险了。
他正跃下来,用轻功,足尖点水,正是飞封内气第七层的惊鸿点翅。
等他到密道尽头,又是一座石门,这时候,水已经更浅了,只在地上有些潮湿,似乎已经渐渐渗出,再不能摸过任何足靴武器。
展顾看着石门,却见石门上一道极深的剑痕,还有一把断剑,但这也并不是最惨烈,而是那石门上血渍遍布,似被水冲刷,几乎染遍全扇石门!
展顾正蹙眉,那石门一声巨响,一下子从内而外倒来,展顾跃起来,一下子定在半空之中,却忽然听到有人说道:“没想到,是展君。”
不是别人,这声音,展顾已识得是谁,只因他不久前,正在风栖楼中和他相见,正是青木堂,西川一道!
展顾只轻功落下,说道:“原来是你,西川一道!”
却见西川一道从正中八卦厅中坐定,他身边正放着他那把刀,正放在刀鞘之中,摆在他的身前。
他笑道:“真遗憾,真不希望,来我这里的是你,寂真君!”
展顾却冷冷道:“这里的人呢?武当人何在?”
西川一道笑了笑,说道:“不在此处。若是展君想问,我倒可以回答一句。”
他站起身,说道:“有的人,在天上。有的人,在地下。”
展顾对着他扬起剑来,这时候他忽然听到一阵急响,是在其他方位传来,正是烟火弹的声音!
是一字大师,还是章挣,还是孟杨?是谁寻到了武当派,又或是谁,遭遇了险境!
展顾说道:“究竟是为何?你们要在太华门中暗算?太华门一役,原是你们做的吗?”
那西川一道笑道:“展君,你问的问题实在太多。不过,在下只想和展君探讨最高妙的武功,最卓绝剑术,对于太华门的事情,毫无兴趣!”
展顾却道:“我已听到陈清远的声音,他在何地?”
西川一道笑道:“他在何地?他就在你身后啊?”
展顾剑术一展,正在展顾背后转出一支飞剑,立刻护在展顾背后。
却见陈清远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慢慢走出来,他手里拿着一把剑,正对着展顾走过来。
展顾只紧紧盯着他,却见他双眼正也瞧着展顾,那眼神也落在展顾身上。
正是涣散不定,虚无的眼神!
展顾唤道:“陈清远!”
他这不唤还好,陈清远拿着剑,对着他忽然笑了,说道:“展君……”
他一把剑一下子破空袭来,正是武当派七星剑法,对着展顾连发十招,展顾顿时而发,以剑相挡!却见陈清远笑了,他和展顾剑锋相对,击出火花!展顾往后一跃,翻身而瞬剑而发,正对他左空门!
这时候,忽然见陈清远手里,竟然凭空多出一把剑!
他的剑一把挡住展顾发剑而来的左空门,展顾一下子跃过,这时候,却见身前还站在陈清远,正对着他以七星剑法打来!
展顾收剑,用手指捏住剑尖,一弹那剑,剑立刻发出翁鸣,陈清远在他背后有发一剑,似乎正有四个陈清远,正对着他前后左右,四大空门,瞬时施用七星剑法!
展顾正对眼前陈清远,以手指点剑,以剑化飞星快击,将那人腕上正带着毒器的飞弩一下子打下,这时候他足尖一点,一把剑已旋转飞出,正打向背后。
他左空门、右空门,两个陈清远手中确似乎有七剑,两人一笑,顿时七剑齐发!
展顾侧身一动,一指捏住其中一剑,正用飞封内力“震”子诀,一下子震断其中五把,这时候另一个人的七剑已经换成巨网,要将展顾困在其中,展顾手腕一拧,连住那网,却是后方空剑已到,将那绕弯之网割碎!
而后正是他所用飞封内力“封”字诀,这一真气相运,正是击在物上,还之他物,能将力化气而散,瞬间击发!
展顾手中有剑,这时候身边前后右三方陈清远模样人已散尽,似乎从未出现,只有左空门那陈清远正拿着两把断剑,对他挥来,正是七星连锁剑,展顾翻身而上,喝道:“幻术!你是什么人!”
他用真气将自己剑立在身前,却道:“遁字诀!”那剑竟在他手中一下子弹出,而在空中闪出三点寒光,正是寒光所至,展顾只拿其中一点寒光,如同手中点星,好似三星环绕!
那人七星连锁剑已到,展顾的遁字诀亦发出,正撞上此震,如听几声脆响,都是剑碎之声,这时候,再抬眼望,正是展顾手里正握着他那把剑,而对面所站之人,手中忽然滴下血来,他的剑已经碎透了!
他正蒙着脸,只露出一双眼睛!这双眼睛,绝不是陈清远!
一切都是幻术!
西川一道却拍起掌来,说道:“好剑法!能破我青木堂第一幻术高手的四生阵,不亏是龙池山庄的少庄主!”
原来是四生阵!展顾心里一惊,他自由学武,亦听闻过东洋忍术之精密,其中忍术、幻术、刀术都已靓绝奇诡著称!
四生阵,是青木堂幻术的极高层次,先以幻术置之,看得斗法人的出招用度,再以后斗阵中,可幻化先前斗法人的容貌,复刻他的招式、功法,越是厉害的高手,所能幻化最多,从一人,到四人,需要极强的悟性和能力,才能练习到这种水准,而展顾所面对的,正是青木堂第一四生阵高手!
此人不仅虚化为实,连成四人,招数皆为与陈清远及武当七侠相斗是所化,只在半日间,就可以此与展顾同招相对!
展顾说道:“既然是四生阵,看来青木堂,已和武当派对敌,已生的其中招数。”
西川一道笑道:“没错,不必隐瞒展君,正是在这九真宫中,我们与武当派相遇!”
展顾说道:“既然如此,武当派人在何处?!”他心里忽然一惊,想到,若是陈清远在此,武当七侠在此,那展朔的朋友,江沐又在何处?他一定跟着俞伯年众人前来相救李元识,可现在,却不见众人踪影,恐怕陈清远和武当七侠状况并不算好。而江沐呢?
他年岁尚轻,是否能躲过这些阴谋算计,能否在这暗藏杀机中全身而退?
他想到此处,不由得担心起来。江沐,那少年此刻是否平安?
西川一道笑道:“那日,我和中原门派嵩山陈衍昭相邀,邀请龙池山庄和我们合作,一起追寻武学最高。展君一定知道,太古鼎中的绝顶内功化元真气。”
展顾说道:“那又如何?”
西川一道笑道:“青木堂无意参与中原恩怨,只是,来太华门求取绝顶武功之道。不过,既然当时展少庄主已拒绝了我们,我们本不该再有所交际。”
展顾却冷冷道:“若不是青木堂入太华门先,伤人在前,展某也并不愿有所交际!说出武当人在何地?”
西川一道笑道:“既然展君一定要知道,不如就让我来和展君切磋武艺。我亦想见识一下,中原玉树之姿,何等惊绝剑法!”
他轻轻抽出刀来,刀刃发出震响,只缓缓站起,说道:“如若展君赢了,我自会告知,他们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