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顾一笑,说道:“不好。”
聂景川摇了摇头,说道:“如何不好,既然有人赞君如此风雅卓绝,难道不值得开怀?”
展顾却道:“倘若你身边的人正拿着刀要杀人,要在这金风玉露之中沾上一些血腥气,再好的酒,也没有什么滋味了。”
聂景川笑了笑,说道:“是别人要杀人,还是你要杀人,还是旁人要帮你杀人?”
有的人说话总是又含蓄,又直接。恰好聂景川就是这样的人。他似已明白太多。
展顾只道:“龙池山庄绝不想伤人,更何提杀人?若然家弟并不在他们手中,这一位何需以性命相偿还?”
陈衍昭哈哈笑起来,说道:“原来不知道,龙池山庄这么大度。”他挥了挥掌,说道:“罢了,今天算是你们命大,展少庄主不和你们计较,我何有为难之礼?”
他的手下便已经来了,将那三个人拉下去,这时候展顾却忽然道:“慢!”
陈衍昭笑道:“怎么,改主意了,展少庄主?”
展顾只是站起身来,他看着那脖颈还滚着血珠的大汉,又转身,对陈衍昭说道:“陈座主把他们几人拉出去,想要如何处理?”
陈衍昭说道:“当然是放人。既然龙池山庄不追究的话,本座更不必多管闲事……”
展顾笑了,他说道:“不如把他们交给我。”
陈衍昭问道:“哦?不知展少庄主想对他们如何?”
展顾道:“只想请他们喝杯酒。”
那大汉更不明白展顾想做什么,他几个人只闷声不说话,陈衍昭点点说道:“好,既然展少庄主如此有雅量,那就依展公子的意思。”
他忽然道:“拿酒来。”
很快,来了几个手下,搬来几坛酒,展顾摇摇头,陈衍昭说道:“这酒太多了?”
展顾却道:“太少了,最少也要二十坛。”他笑了笑,对着身边的一个美人说道:“二十坛竹叶青,在劳烦你告诉老板是,记在记在龙池山庄账上。”
他只这样说说话,那美人已红着脸走了。
陈衍昭也笑了,他虽不知道展顾要做什么,反而对这个翩翩公子生出好奇来。
展顾道:“既然东洋青木堂也来了,我自也该请青木堂的道主喝一杯。”
西川一道笑了,说道:“好极,承蒙展公子关怀,吾辈更为欣喜。”
这时候,酒一陆陆续续上了。
展顾只是看着聂景川,说道:“聂兄,绝不是只观瞻的人。”
聂景川摇摇头,哼了一声,他手一挥,几根飞针顿时飞出,只撞向那几个大汉,那几个人还没来得及躲,手背捆着的绳索,登时被那飞针刺断,几根针越过人群,钉入木楼之中。
那几个大汉活动手臂,愣了愣,都蹙眉盯着展顾。
展顾笑了笑,说道:“我忘了问,你们是否愿意同我饮酒,若你们不想,亦可转身,下楼便是。”
那受了伤的大汉却说道:“虽无人证明,龙池山庄究竟做过什么事,但展公子既然雅量,洒家喝上一坛,只当为绑小公子赔罪,但到了黄鹤楼,又如何,当然并非我几个兄弟所能言说!”
展顾衣袖一挥,四坛酒的大红酒封,顿时飞开,他说道:“我请你们喝酒,自然是谢你们,何需你们赔罪。”
谢?几个人都愣住了,他们绑架了展朔,难道展顾还要谢他们?莫不是他们兄弟竟有什么仇怨?有什么不能说的往事?
展顾却说道:“一谢你们将玉佩物归原主。”
那几个大汉愣了楞,都说不出话来。
展顾又道:“二谢你们能让我的幼弟主动来找我。”他笑了笑,说道:“不然以他的性格,不经历这样的事,他绝不会乖乖的来寻我。”
他说着,掌风一动,放在桌子上的三盏酒杯一下子都飞起来,一齐向楼梯处,那抚琴美人的的凳边飞去,那美人慌了神,一下子站起来,几盏酒杯掉下来,随着凳子“咚”的一声跌在地上,那背后藏着的少年,一下子跳了起来。
那少年叫了一声,正穿着锦袍,衣冠整齐,目光带着幽怨,说道:“展顾!”
展顾也正瞪着他看,那少年嘟着嘴,还是一脸被人抓包的局促和火气,还能是谁,正是他的弟弟,展朔!
展顾当然不会发火,对着展朔说道:“叫兄长。”
展朔不答话。
展顾也这样盯着他看。
展朔见到别人都瞧着他,全正目不转睛,似乎能从他身上看出一朵花来,他实在是觉得局促,终于蹙着眉说道:“兄长……”
展顾示意他过来,他只好走过去,在陈衍昭、西川一道和聂景川的注视下。唯独聂景川还在喝酒,然后幽幽说道:“哎呀,好似有些醉了,真想躺在柜子里喝酒。”
他笑眯眯的看着展朔,问道:“弟弟,想不想喝酒?。”
无耻!
展朔当然明白了,江沐亦早已知道,早已告诉他。这个人在那天,早已知道,他和江沐躲在柜子里,他当时就已明白了。
那几个大汉也愣了楞,他们好似也想到了什么。
他走到展顾身边,展顾说道:“陈座主、西川道主,这正是家弟,展朔。”
陈衍昭盯着展朔,却忍不住笑起来,他的声如钟,好似钟鸣一样,等他顿了顿,才道:“小公子实在有趣的很。”
他对着展顾道:“都说龙池山庄的两个公子,天上的人物,游云飞凤之貌,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那西川一道点了点头,他笑道:“陈座主说的不错,这样瞧令弟比展君更胜一筹,相貌绝要惊咤中原。”
展朔当然蹙着眉,没有什么笑脸。他担心展顾,一刻不停赶到凤栖阁,好不容易跑进来,又悄悄的,千辛万苦的,买通那抚琴美人——其实他不过可怜巴巴的对着那美人叫了声好阿姊帮帮忙,无论如何,他总归躲在这里,瞧着展顾,看着他没什么事,终于松了一口气。
展顾这时候却道:“谬赞了。展顾代家弟谢过。”
他示意展朔去他那里坐定,展朔不情不愿,却说道:“你没事,我走了。”
展朔只道:“不准。”
他盯着展顾,展顾这时候冷的像是一块冰,虽然他温温和和的,可这个时候,没人觉得展顾真的那么温和,那么好讲话。
展朔才不怕,他嘟着嘴,说道:“让我坐下,除非要我给这几个人,一人一个嘴巴,不然我绝不坐。”
展顾冷冷的,在别人看来,依旧是温温和和的,问道:“为何?”
展朔走到那几个大汉面前,说道:“这几个人,在河边抓住我,把我装到麻袋里。”
那几个大汉没有讲话,自然已是默认了。
展朔走到聂景川面前,说道:“这个人,知道我就在麻袋里,他既然认识兄长你,就……”
聂景川对他摊摊衣袖,喝了一杯酒,打断他道:“弟弟,我是无辜的……我的眼睛又没有隔空视物的本领,怎么会知道,麻袋里的人是你呢……”
他笑了笑,说道:“你绝不该打我一巴掌,你要是打了我,就错怪了一个好人……”他挑了挑眉,他本来邪飞的眉眼,正笑着的邪飞的嘴角,更令展朔生气了。
他却又喝了一杯酒,说道:“当你错怪一个好人时,这世界说不定就多了一个坏人。”
展朔哼了一声,看着展顾,展顾当然没有看他,只是说:“接着说……”
展朔道:“还有这两个人,都是仗势欺人的人,他们既然知道我没事,要请兄长,为什么要装神弄鬼,居心叵测,害你担心……”他看着陈衍昭和西川一道,说道:“那缸里都是土,都是填坟的土,这绝不是什么好意!既然不是好意,我自然也要打他们一人一巴掌!”
展顾嘴角勾了勾,说道:“好了阿朔,倘若你这嘴巴能打巴掌,你已容不得别人讲话,将别人杀的片甲不留了。”
他也看着陈衍昭和西川一道,他说道:“我想陈座主和西川道主并无恶意,只不过中间做事的人,没有做明白。”
陈衍昭笑起来,说道:“展小公子不仅貌比潘安宋玉,这嘴也更不容让,凌厉如刀。关于请公子来这件事,方才正想细讲,现在将也恰是时候,正能澄清误解。”
那西川一道说道:“展小公子有所不知,这土在中原是这样意思,但在我们东洋,都有转生之意。秽土即是净土,在这净土之中,求得新生,正是吾辈之寄盼。”
他说道:“展少庄主,我来中土,早已身寄于此,更为自己准备了这样多的净土,只要见过中原最高决武艺,就是吾辈新生之时。”
展朔听他这样讲,不知道为何,还不如听聂景川说的鬼话来的痛快,他只想说:“我才不信!”
可他刚张开口,一个字还未讲,展顾已笑道:“原是如此,果然文化错杂,令其间产生诸多误会。”
西川点点头,说道:“只是在下考虑不周。”
展顾温润笑道:“既然都有误会,两位自然不能怪家弟出言不逊。”
陈衍昭当然笑道:“天真烂漫之语,谁会介怀。”
聂景川说道:“我会。”
他笑着问展朔,道:“那你现在是要坐下,还是要打我一巴掌呢?”
展朔这时候已将他要说的话说完了,他盯着展顾,展顾转过头,看了他一眼,这时候聂景川补充道:“反正你坐不坐下,你在哪里,我们总是知道的。”
他这样一说,展朔登时心里一惊。
那刚才?!他躲在那凳子之后的时候,这里的人?
怪不得展顾要令他出来!
他这次没什么话了,慢慢走到展顾的几案旁,坐下了。聂景川对他眨了一下眼,扭过头,喝他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