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大局

夏轶开车,林盼姿坐副驾驶,夏仅瘫在后座上。林盼姿一开口,夏仅就知道她憋了挺长时间的气。她开门见山,语气非常不好:“那人是谁?”

“男朋友。”夏轶看热闹不嫌事大。

……靠!夏仅本来想装睡,一听这话立即握紧拳头,一股脑直起身子来。她恶狠狠地瞪着驾驶位,双眼恨不能在夏轶背上灼出两个洞。可惜隔着厚厚的椅背,其本人浑然不觉。

“真的假的?!”林盼姿立即炸了。

夏仅也彻底无望了,倒回后座,扯了个抱枕盖住自己脸。闷闷的声音从抱枕下传出,她破罐子破摔地说:“对!但是付寒也有女朋友。”

话落,她能明显感觉林盼姿这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车内,长久的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林盼姿终于不装了,正好这里也无外人可装。她一张变来变去的脸终于保持在了阴沉的状态上,声音也拉得很低:“到底怎么回事?”

“没怎么回事,就这样。”夏仅低声咕哝着,也有点心虚了。毕竟林盼姿现在是真的生气。但她肚子里也窝着气:“他就是个人渣!我转学后发现他有女朋友,所以我也找了个男朋友,事情就这么简单。”

又补充一句:“哦,可即使这样,这位花花公子也不打算和我退婚。”

“夏仅!”林盼姿拔高音量叫了一声。“退婚”二字对于她来说,如触逆鳞。

夏仅努了努嘴,狠狠将手里抱枕砸车窗上:“就知道怪我怪我怪我,你为什么不想想我的感受?”

这么一说,林盼姿失了些底气,但怒气和气势没减多少。她曲起手指,不客气地叩叩车前:“所以说,你们这些小孩就会闹来闹去,丝毫不知道以大局为重。我看你那个男朋友也不像什么好人,一身戾气。再说,你在玉镇这几个月是不是跟着他混野了啊,夏仅?你以前在北城读书时是这样的吗?”

“我怎么了?”夏仅继续不服气地喊。

“你以前会顶嘴吗?会这样和我大喊大叫?”

“……”

在心里暗骂一声,夏仅这次真的懒得回应了。她起身重新把抱枕捞回来,狠狠扣在脸上,装睡。

又静了很久,林盼姿并不打算停止,也知道后座的夏仅不是真的在睡。她不知道从哪儿弄了些瓜子,慢慢地磕着,在方才那段时间里思考了一下,现在语气轻缓了些:“夏仅,我跟你说,小闹归小闹,真的不要影响到正事。你说寒寒有女朋友,但也说了,他并没有打算解除婚约是不是?哪个男生年轻时没浪过几年?尤其像寒寒这样出身好、一表人才的,肯定有不少女生争破了头皮往上挤吧。你要庆幸,他自己拎得清,还有妈咪也帮了你。你以为我当时说成这事有多容易……”

夏仅深吸一口气,重复:“‘哪个男生年轻时没浪过几年’?”

“你问问你哥。”林盼姿看着身边正开车的夏轶。他也是她所认为“出身好、一表人才的”的那一类。

夏轶立即笑了:“别扯老子。”

林盼姿:“……”

夏仅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笑得前仰后合。她努力控制着音量,但好像还是被林盼姿给听个一清二楚。

——“夏仅!”

气不敢往夏轶身上撒,夏仅膝盖便深深地中了一箭。

有了夏轶这么一句,夏仅不再像之前那么怵了。也不再对林盼姿长辈式“你以前会顶嘴吗?”的质问耿耿于怀。她莞尔一句:“那如果你一表人才的付大公子,都已经和他的女朋友玩到床上去了呢?”

“……”

没多久,林盼姿竟然轻笑一声。

这是夏仅完全没料到的反应。

夏轶不给面子,林盼姿也就不顾及他了。这么一声带着轻蔑的笑后,她带着点嘲讽地说:“所以我说,仅仅你还是个小孩,不知道什么叫以大局为重。你管他过去干什么?你只要乖乖听了妈咪的话,嫁进付家,以后他们家什么不是你的?在意那么多干什么?”

“嗤——”的一声,奔跑在高速公路上的车猛然减速,但很快又恢复平稳行驶的状态。

不用看,夏仅都能想象到夏轶现在有多隐忍,才没把林盼姿给从他车上丢下去。

林盼姿嫁进夏家的方式可不怎么光彩。倒正应了她那句“以大局为重”的理念。

而关于她刚才那句“嫁进付家,以后他们家什么不是你的?”——

夏仅沉沉地说:“也是你的,不是吗?”

林盼姿不语,像是默认。

夏仅继续说:“但我并不想要。”

“从前在北城读书时从来不忤逆你,是因为我一直相信这样的生活方式没有错。一切都听从你的安排,好好读书、嫁进一个更有名望家庭,怎么想都是很美好的。但我现在恰恰不是你所认为的小孩子。我才发现,原来我以前活得有多病态,像只等着时间一到就立刻被拿去牺牲的小白兔。”

“夏仅。”

“但妈妈,我是个活生生的人。”

……

后来路上又发生了什么,夏仅记不太清楚。说完这些,只是感到很累,就一直将脸埋在抱枕里,很快沉沉睡去。

林盼姿好像嗤笑了一声,也好像揶揄了一句:“在外面读了半年书,果然学了不少歪理。”好像还把这些都归咎在她那个“一身戾气”的男朋友身上。

但夏仅不太能判断,这是确实发生的,还是自己梦到的。因为她后来做了个梦。

梦见之前在学校演的那部话剧,剧里突然多了一条黑色的恶龙。它说话的声音和林盼姿一模一样,聒噪得让人头痛。

*

回北城主宅后,三人都当作无事发生。

父亲夏城难得在,四人一起吃了顿表面看起来和和美美的晚饭。但夏城仍旧公务缠身,明天一早就要离家出差,林盼姿竟然跟他一起。夏轶在国外上大学,现在也放了假,但他肯定不会成天窝在家里的。

夜晚,回到离别已久的卧室,夏仅打开行李箱。

她箱子很大,这次却没装多少东西,因为一只巨大的白色绒绒熊占据了其足足一半位置。她把它拽出来,扔床上。

安静的室内,很大却也很空洞。窗帘只拉了一层,半透明的雪白色窗纱外是如水的夜色。只有一段距离之内是安静的。视线再往远处,就是林立的高楼大厦,隐约可见光影闪烁,不知道是哪个在狂欢的夜场。

差不多收拾好了,也洗漱完毕。躺在宽阔柔软的大床上,夏仅看着手机,打开江天扬的对话框。

不知道是因为心情很乱还是什么,几句话来来回回地在输入框里打了又删、删了又打,最后还是一片空白。

叹一口气,干脆扔了手机,埋头抱着熊睡觉了。

第二天,心情已经有所缓和。

经过一晚上的热闹,当她起床时,整座别墅已经人去房空。熟悉的房子恢复了熟悉的空荡,剩她和没什么话可说的保姆阿姨。其余的钟点工她一概不认识,那些人几乎几天就换一批新面孔。

一段时间内,她就在这样一座空荡荡的大房子里没事找事做。开始还会和江天扬在微信上聊聊天,但没什么特别的话题,越说越琐碎。譬如——[在干嘛?][吃饭了吗?][我好无聊啊!]……

后来连自己都觉得没意思。

不是和他说话没意思,而是这样说话没意思。

她想见面。

但有了这样的想法后才发现,离开了学校和玉镇,她对江天扬这个人一无所知。北城很大,不知道他在哪里,不知道他离自己有多远,每天又在干什么……

当初分别时,“在北城又不是见不到”这句话是他说的。所以她觉得,若真要见面,也会是他说。

夏轶回来的次数最多,但两人玩不到一起。夏城和林盼姿偶尔回来一趟,但待的时间都不长。就像第一天晚上一样,一家人一起吃顿饭,而后整座别墅又恢复空寂。

她找以前在杉藤私校的同学出去玩,但也不能天天都出去玩。最主要是,林盼姿好像天天都在看家里监控,又好像恨不得在她身上也装个监控。每次她出门,必会被她在微信上“严刑逼供”——和谁一起、去哪里……

最后免不了回归同一个主题——“怎么不找付寒?”“这寒假你和付寒联系了吗?”“你和你那个男朋友分没分?”……

夏仅骗她说:江天扬不是北城的。耳根才算清净少许。

过年时也就热闹了几天,阖家团聚后又串了串门,见了见家里长辈亲朋。

眼看日子又要恢复平寂,夏仅终于坐不住了。

某天,她在微信上同时给三个人发消息:[你想不想去旅游?]

断断续续的,三个人都回复了。

付寒:[你想去?]

程舞:[?]

江天扬:[去哪?]

[对,我想去。]

[还有半个月才开学,你就不想和你的小男朋友去旅游吗?]

[都行,不想在家里待了。]

……

忙碌了一番,夏仅最后威胁付寒:[我已经跟家里说了,你想露馅随你。]

程舞心里当然高兴。但在夏仅面前,她还是死要面子地装了半天:[我们的事不用你管。下次这种事,你直接让付寒找我说!]

而江天扬那边,已经答应带她去更好的地方看海了。

他上次就这么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