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伊伊在苍茫的夜色里，一路飞回了龙族。
她到地方的时候，大龙们正群聚在空地，围着一排的篝火，蹦蹦跳跳载歌载舞地过夜生活。有些不太爱活动的，就坐着喝酒吃肉。
热热闹闹热火朝天的氛围，一下子就把温伊伊那点惊慌给打散了。
一条龙见温伊伊凑近，还直接给她塞了块大烤肉，乐呵呵的：“小一，不是出去历练了？这么快就回来了？”
温伊伊咬住香喷喷的烤肉，觉得自己的心灵受到了慰藉。哼道：“我就回来看看。”
那条龙继续烤肉，一边道：“那就是还没完成历练？也对，这种东西不用着急，还是该开开心心最重要。”
对于温伊伊这条龙族里最小的，又不太能打的龙，大龙们都不约而同地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差不多就是放她去人类世界玩了。
温伊伊仰起脑袋，去看体型有她两倍大的大龙，圆眼眨巴眨巴，问：“我救了一个人类，应该是完成了的。可是我没有金光，为什么？”
“——什么？”
另一条龙听到声凑过来，新奇问：“我们小一救了人类？”
顺带着还伸来一只爪子，拍拍温伊伊的脑袋，啧道：“出息了呀。那说说过程？”
被拍了一脑袋烤肉油的温伊伊不太高兴地皱脸瞅龙。
那龙讪笑两声，收回自己的爪子。
想着金灿灿的功德，温伊伊还是勉强忍了脑袋上的油。开始说自己是怎么捡人类救人类，顺带再把人类给蹲醒的。
在温伊伊说话的过程中，围来了一堆的龙。
“……就是这样了。”温伊伊咽下最后一口烤肉，并在众龙瞩目中结束发言。
一条龙沉思：“我觉得，那人类应该只是因为你灌的那点药醒了。但病没治好。或者说，之前可能也并没有到濒死的程度，谈不上‘救人’。你若是想在他身上拿功德，应当要让他彻底痊愈。”
再说，虽然人类有“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说法，但真的只是救一条人命的话，实在是太渺小，算不了什么。功德又哪里是这么好攒的。
另一条龙笑眯眯点头附和：“那没功德实在再正常不过了。”
又有龙觉得这么让温伊伊误会下去不太好，解释：“至于金光——那是大功德才有的。你只是条小龙，一开始的目标不用这么大。”
“是啊是啊，”还有龙又往温伊伊这边塞肉，“随便救个人类就得了，救完就回来，还有我们陪你玩，多好。”
温伊伊鼓了下腮帮子，情绪有些低落，小声道：“可是我就是想要金灿灿……”
她本来还以为自己可以就这样变成金龙的呢。
大龙们面面相觑。
那，皮肤颜色这东西，他们也没办法啊。
如果可以，哪条龙不想自己亮晶晶金灿灿呢——但事实上，龙族历史上出现过的金龙实在屈指可数。现存的还一条都没有。
一条龙哄她：“那你多做点好事，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攒够了功德，变成金龙了呢，是不是？”
温伊伊仔细思索了一下，觉得这条龙说得有道理。
她琢磨着，那她可不能错过那个可以攒功德的人类。
……虽然，那人类好像不对劲了那么一点点？
但温伊伊想到人类那张漂亮好看的脸，瞬间又觉得她行了。
反正养人类嘛——注重的是养人类的过程，人类怎么样，那不重要！
*
深夜。
温伊伊轻手轻脚地溜进山洞，手里还抱着一张从龙族顺过来的厚实毛毯——她好歹还惦记着脆弱的人类不能受凉。
山洞里的火堆还在烧，在山洞壁上映出明明灭灭的火影。火堆旁架了个几根树枝组成的简易木架，上头挂着尉迟极半干的外袍，外袍上原本的血迹已经被洗干净了。
她小心观察了一下里面，发现尉迟极已经坐在稻草堆上靠墙睡了。这才放心大胆了些，大步进去。然后在稻草堆前蹲下身，盯着人看。
温伊伊偷偷地想，人类不睁眼不说话的样子还是很好看的。又乖又软。也不吓龙。
哦，也不对。温伊伊又想，自己这种龙，在人类眼里应该更可怕才对。
温伊伊一下子就对尉迟极生不起多大的气了。还有点懊恼自己怎么就被吓着了，人类应该……只是在跟她玩？
她瞅瞅人，再伸手探了探尉迟极在黑暗中都白的几乎发光的脸。果然，冰凉凉的。
温伊伊把怀里的厚毯子盖到了人类身上。还顺带揉了好几把人类软乎乎的头发，戳戳人类细嫩的漂亮脸蛋。心都快软化了。
温伊伊在心底感叹……啊，这才是养人类的乐趣啊。
然后，温伊伊美滋滋地把手伸到稻草堆底下，准备再掏出自己的话本，看上几页打发时间——嗯？
温伊伊狐疑低头。
她的手又在稻草堆里摸了摸。
她的话本呢？
她明明是藏在这块地方的啊？
温伊伊不信邪地又扒拉了几下稻草。却都快把那块稻草堆给扒出个洞了，也没能找到丝毫话本的踪迹。
温伊伊的目光不自觉锁定了边上睡在角落的无辜人类。
她眯了眯眼。
人类闭着眸子，缩在大大厚厚的毛毯里，漂亮的眉眼温顺无害，怎么看怎么都不像是会干什么坏事的人。
定定打量片刻后，温伊伊最终还是慢吞吞收回视线，蹭到山洞的另一个角落，从自己放在那的小包袱里摸出了另一本话本。
然后高高兴兴地蹲到火堆前，开始翻看。
至于救人类这种事情……温伊伊又瞟了眼睡得熟的尉迟极，想，等明天人类睡醒再问问他好了。
……火堆烧着烧着，只剩下那一小点火苗还在挣扎跳动。
第二天。
温伊伊在一阵拂过的清风里睁开眼。才迷迷蒙蒙地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倒在地上，睡着了。整个人维持蜷缩成一团的姿势，脑袋压在摊开的话本上，身上还盖了她昨天晚上带回来的厚毯。
风是从山洞外灌进来的，她离洞口近，就被吹到了一点。
温伊伊茫茫然地瞅瞅自己身上的毯子，呆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从地上爬了起来。
厚毯从她身上滑落，还带着她身上的温度。
“醒了？”人类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温伊伊循声望了过去，看到尉迟极手里好像拿着什么东西，就眨了下眸子，好奇问：“你在做什么？”
尉迟极走近，把手里的东西递给温伊伊。
他垂眸笑：“我想你应当会喜欢这个。”
尉迟极态度平和地就好像昨天晚上并没有遇到过什么怪事一样。
温伊伊一边庆幸自己是龙的事情没有被人类发现，一边探头去瞧尉迟极递过来的手：“……咦？”
她惊奇：“这是什么？”
“琉璃。”
带着淡淡七彩色泽的珠子澄澈水润，被编织成了个腰佩，哪怕山洞里没有多少光线，温伊伊也能想象到这东西到了光下会是怎样的闪烁——她就喜欢会闪的。越闪越好。
七彩的琉璃珠在温伊伊眼里简直比不会发光的金灿灿还要更讨龙喜欢一点。
温伊伊清咳了声，眸子亮晶晶地去瞧尉迟极，语调努力克制欣喜：“给我的吗？”
话出了口，她又忽然意识到一点不对。
——不是该她给人类东西吗，为什么人类在给她东西？
……算了，偶尔反过来一下，不重要。
尉迟极颔首：“嗯。”
温伊伊拿了琉璃，又顺嘴问道：“这东西你哪里来的？”
之前她扒人类衣服的时候好像都没看到过这东西。
不然温伊伊怎么也不会注意不到这么漂亮的小玩意儿才对。
尉迟极看她一眼，像是不太懂她为什么会问出这种话：“自然是放在兜里的。”
温伊伊：“……”
哦，对。这荒山上也找不到这种东西。
这编织的绳子看上去还挺新，更不像随便从地上捡的。
“那我便下山了。”尉迟极又道，“我身上没带什么值钱的东西，想着不告而别不太好，便还是等你醒了。”
尉迟极一提这茬，温伊伊终于想起来自己还是有正事要干的，她呆了几秒，然后踌躇着旁敲侧击问：“那，你、你下山之后打算去哪里啊？”
温伊伊怎么也没想到尉迟极居然会主动提出离开。
毕竟他之前的所有表现好像都不太想走、还想让她养来着？
本来温伊伊收了人家的东西，都已经想着多养个人类顺带攒功德也不是不可以了。尉迟极这一出实在是让她有些措手不及——怎么就又不要她养了呢！
尉迟极稍稍扬眉，然后勾唇笑：“漂泊无依，四海为家。”
他又轻声道：“不过你不用担心，我已经习惯了。”
尉迟极侧过视线，落在山洞角落的一株野草上：“或许，何时就此了无生息也未可知。”
尉迟极这副无依无靠好像随时就要随风消散的样子让温伊伊看得有点难受。
她皱起了眉头。
本来温伊伊还只是觉得人类柔弱了一点点，被自己灌了药之后应该就没什么事情了。但，这么一看，好像这个人类自己都知道他自己身体不对劲？
不然好端端的，干嘛要说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死了这种丧气话？
温伊伊这么想着，也就这么问了。
“这个啊……”尉迟极抬眼，沉默片刻，而后含糊道：“我的体质从小就差。时间久了，便成了现在这样。”
温伊伊却一下子就自己在脑子里把尉迟极没说的内容给补全了——
人类又不像龙们一样团结友善。一个病秧子人类肯定会沦为一堆坏人类的欺负对象，被欺负成之前那样浑身带血、差点死掉的样子可实在太正常了！
温伊伊想了想，把手里的琉璃珠揣好，然后道：“这样，我送你下山吧。你可能不认识下山的路。”
尉迟极：……？
这跟他预计的发展不太一样。
已经往洞外走了两步的温伊伊疑惑回头：“你怎么不走？还有什么东西没带的吗？”
尉迟极抿唇：“……没有。”
温伊伊眨眼：“那走了呀？”
尉迟极微顿，然后道：“我只是在想，你刚睡醒，都没来得及吃点什么垫肚子就赶路，会不会不太好？”
温伊伊见尉迟极站在原地不动，干脆直接上手拉人。一边扯着尉迟极的袖子往外走，一边不在意道：“哎呀，之前整天不吃都没关系，一顿早饭而已，不吃也没关系的。”
尉迟极只好被迫迈步，跟上温伊伊的步调。
“——再说了，如果吃早饭，折腾一阵就又到中午了，然后又该吃午饭，又该吃晚饭，还怎么送你下山？”温伊伊很是有理有据。
尉迟极轻声：“那我倒也没这么急。”
温伊伊头也不回地大步往前冲：“那我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