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好好学习

“这幅画是你...你爸爸早几年去北京的时候买的。”沈青仪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北京有个地方叫798,从前是一片生产电器材的工厂,废弃后被改造成了艺术园区,经常会有画家在那边办画展,有出名的,也有不出名的。

“你爸爸在798赶上了个画展,一眼相中了这幅画。当时那个年轻画家告诉他,这幅画是他在儿子满月时画的。画家还说,当时他去敦煌采风,怀着娃娃的老婆跟他一起,就当旅游放松心情。谁知道就早产了,他们又在外地,什么准备都没有,那个孩子差点就没活下来。所以,这画里才会有一股生命气。”

沈听澜不知道沈青仪为什么会和自己说这些,大概是不想气氛太过尴尬。他这时候才注意到,这栋房子里摆放有各式各样的家具与装饰品,琳琅满目,好像要填补完空间内所有的空隙。但屋子大,人少,还是显得空,无论放了多少东西,依然冷清得缺少人情。

他忍不住问:“这里平时就你一个人吗?”

“还有位保姆阿姨,她正做饭呢。”沈青仪似乎误解了沈听澜的意思,“小谢住在他表哥家,你爸爸很晚才回来。”

沈听澜的目光落在客厅里的一幅牡丹装饰画上,他觉得沈青仪就是那株牡丹,雍容漂亮,被镶嵌在四四方方的漆金画框里,不会枯萎,不会老去,永远保持漂亮的样子供人观赏。

沈听澜很想问一问沈青仪,为什么要选择留在这样一个地方?但问题答案显而易见,她不会离开。

他一直不理解她的想法。

保姆阿姨很快做好了饭,红红绿绿的一大桌子,瞧着十分热闹。沈听澜和沈青仪面对面坐下,餐桌上的菜冒着一道道热气,如帘子般将他们隔开了。沈听澜沉默着,他用筷子夹起一块散发香气的鱼肉,只觉吃进嘴里的味道都变得寡淡。

正这时候,沈听澜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叼自己的裤腿。他低下头一看,是只赤色的小柴犬。小柴犬圆溜溜的黑眼睛对上他的目光,它坐在了地上,抬着头朝沈听澜叫了一声。

沈青仪笑着说:“我平时都喊它‘狗’,还没给它取名字。”

沈听澜摸摸它的头,想了一下:“叫狗蛋吧,贱名好养活。”

“狗”不知道在短短的几秒钟内,自己已经升级成为了“狗蛋”,还蹲在地上摇尾巴。

“狗蛋。”沈听澜叫它。

小柴犬能听懂“狗”是在叫它,但加了个“蛋”字就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了。它歪着头望沈听澜,一张脸竟是困惑的样子。

他被它充满人性化的表情逗笑了,然而笑着笑着,又觉得难过。一间空荡荡的大屋子,一条傻乎乎的狗,一个刚被扶正的情妇,外加一个花花心肠的男人,两个叛逆的孩子。

大家一起登上了充满荒诞效果的戏台,是演员,也是观众。可无论怎么演、怎么看,故事都不似大团圆的结局。

沈听澜低头用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搅着碗里凉掉的小米粥,心里闷闷的想,谢知荣是造成这一切的人,如果自己以后和他一样有了钱,大家会不会好过一点?

他撂下筷子,问:“妈,那幅飞天的画,谢知荣买它花了多少钱?”

“十七万吧。”沈青仪说。

九十年代的十七万。

那时候的一套房子不过才几万块钱,一幅画居然可以有这么大的价值。

忽然间,他发现了一种可能,一种关于未来的可能。

“你怎么问起这个?”沈青仪不解地看着他。

沈听澜又搅了两下小米粥:“没什么,就是好奇问问。”他没什么胃口,喝完粥,又强迫自己多吃了些菜。

他去二楼的房间里休息,才躺在床上,就拿出手机开始搜索“考清华美院要求多少分”。

清华美院是很不好考的,出了名的题难录取率低。就算是艺术类的学校,它对文化课的要求也高。达到500分以上,几乎一本线的水平,老师才会建议去考清华美院,语文和英语还有硬性要求,最少达到80分。

当然,如果专业课足够好,能在校考之中排名靠前,四百多分也能进。

但这种可能性太小。

美术是讲天赋的,老师可以交给学生绘画技巧,但不能教会学生对线条和色彩的理解与观察。这和“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是同样的道理。若看一棵草可爱,把它画出来也是可爱的。若看它可恶,画出来也便是可恶的。若看它什么感觉都没有,那么画出来的只能是一张彩色的纸了。

报考清华美院的学生,他们有很多自小开始培养观察事物的能力,要么就是技巧熟练的复读生,更有将近三十岁的人背着沉甸甸画袋子到北京去。

这世界上追求梦想的人千千万万,他并不是最特殊的那个。

沈听澜想了一会,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要回学校去。

他披上江诉声的衣服朝楼下走,路过那幅飞天时又抬头看了它一眼。

画家的情绪落在笔上,赋予了它人性。

“澜澜,你去哪?”客厅里的沈青仪看到他,从沙发上站起,提高声音问。

“我回学校,我想学习。每天中午午休,我去医院就行。”沈听澜说的是真话。

沈青仪抬起头来望了他片刻,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要我送你吗?”

“不用了,我自己就可以。”沈听澜不想麻烦她。

沈青仪闻言,怔了怔,又重新坐到了沙发上。她不说话,对面的墙上挂着那幅牡丹的装饰画。

她心里比谁都明白,上次争吵时讲的那几句话多伤人。她这时候想把忽视了十几年的亲情再捡起来,可又怕。

那毕竟是她的儿子,一个活生生的人,不是什么物件,哪儿能说捡就能捡起来的。

她就这样安安静静地看着沈听澜出了门。

别墅区叫不了滴滴,沈听澜一路走到大道上,却见车堵成一团。它们互相塞着,谁也不肯让,最后塞成了一个大大的死结,谁也挪不了,只有刺耳的喇叭声响成一片。

沈听澜起初以为是出了车祸,又往前走了一段路后,才明白为什么会堵车。

八中放学了,它校门口小,很多人挤在一块儿,像在赶大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