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宣澈明白吗,他当然明白,只不过现在被捡回去的是他,两人相处又这几年,孩子都生了三个,他和小燕的感情早已经非同一般,怎么会因为钟夫人两句话就生出嫌隙。
“如果不是她检我,我怕是早就死了,娘,难道小燕对我的救命之恩,都不足以让您对她稍微友好两分吗?”秦宣澈痛苦的说道。
钟夫人脸上的神色柔和下来,道:“澈儿,如果她只是你的救命恩人,娘二话不说,立刻使人送去金银首饰,绫罗绸缎,不但如此,他们只要有什么要求,我也尽量满足,即便是让她进秦家门,也可以,但她的身份断不能为妻。”
秦宣澈脸上神情变换,见钟夫人态度坚定,毫无退让的可能,他看向在一旁看戏的周茗,心里没由来冒出一股子厌恶。
明明没有感情,却硬要趁他失踪时嫁到秦家,她抱着什么心里,不就是看中了娘好糊弄,秦家的累世家业吗?
他秦宣澈死了,她能合理的拥有秦家财产,他若不死,也正好挟恩求报。
瞧,娘不是被她拿捏的死死的。
周茗感觉到了他的厌恶,也看清楚了他眼神中的意味,轻轻弯起嘴角,眼角都带了一股得意,好像在说:对呀,你想的对呀,但是你又又什么办法呢?
最后,秦宣澈以孩子还小的由头,借口回去一趟,钟夫人目送他离开,瞳孔颤动,这一幕就好像五年前重新上演,也是看着他离开,他一离开,五年不见,她有一瞬间动摇了,就在她要开口说什么的时候,一只手轻轻拉住了她的衣袖。
钟夫人回头,是周茗,周茗用惊慌失措的眼神看着她,像即将被抛弃的幼兽,小心地道:“澈哥哥心里只有她,没有我了,姨母……”她再也说不下去,泪水溢出眼眶,在掉落的一霎那,她低下头。
温热的眼泪,落在钟夫人的手背上,瞬间变凉。
“我,我和澈哥哥合离吧。”
钟夫人心头一哽,一把将周茗抱住,声音坚定地道:“不行,我不答应!你是我的儿媳,无论发生什么,也只有你能是我的儿媳,以后莫要说什么合离的话,有姨母给你做主,你安心便是。”
安心的周茗在客栈房间的窗户前,或坐或站,看着林记馄饨铺的方向,她在等,等秦宣澈选择她。
苦情的不得了。
钟夫人都心疼坏了。
秦宣澈回去时已经华灯初上,馄饨铺也有个院子,提供休息,是准备食材的地方,住一大帮人不太现实,于是林家又在后街区租赁了一个院子,小孩有玩乐的地方,两个弟弟也有落脚地,以免一来一回耽误了学业。
林家除了林小燕,还有两个男孩,两个女孩,男孩叫家成,家业,女孩叫小鹊,小蝶,农户家里,取名字都是看见什么随口一说。
记忆恢复的秦宣澈,有时候都庆幸,他的名字是小燕取得,没有叫什么铁柱,栓子……
小燕不仅聪明,有远见,知道让弟弟们读书,也会鼓励妹妹认字,还能做出新奇的吃食,种植出外来的粮食。
不可否认,他一直没有坦白,就是想看看这个小女人还能给他多少惊喜。
可他还没有挖掘出小燕的更多别人不知道的秘密,就要给她一个惊吓。
站在门外,秦宣澈遥看明月,一时后悔,一时懊恼,不知过了多久,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秦宣澈回头,就见小燕探出头,见了是他,小声道:“俊生你回来怎么不进家,黑乎乎的站在门外,吓我一跳……”
秦宣澈抿了下嘴,道:“突然发现月色很美,一下看呆了,倒让你担心了。”
“这会可看完了?”林小燕调侃道:“月色这样美,就是不知道能不能饱腹,你不是说要吃酸辣粉吗,都弄好了……”
说着,林小燕出了门,伸手去拽秦宣澈的衣袖,在月华和屋檐下的灯笼光中,他看到小燕的手指细细的疤痕,那是日常生活时不可避免的小伤留下的印记,没有祛疤膏,也没有细细保养,有这样的疤痕很正常。
可他刚刚就看到周茗就没有,母亲说她如何艰难,如何苦闷,可她却是呼奴唤婢,十指不沾阳春水,什么空守五年之苦,不过是闲来无事的矫情罢了。
相比小燕从来没有说过辛苦,周茗在他心里已经落了下乘。
两人看罢月色,携手进了门,也没有吵醒孩子,一起去了厨房,秦宣澈在桌前坐下,看着林小燕在灶上忙活,不一会儿,就端上一大一小两碗酸辣粉,浸在红油汤里的苕粉,上面撒了一层熟芝麻,还有衣衫半解的脆花生米,再加上葱花香菜点缀其上,闻一口,都觉开胃。
秦宣澈看得口中生津,然他之前已经和母亲用过晚膳,吃下一半就停了筷子,林小燕见状,也停下,问道:“你平日两碗都嫌少,今日胃口不好,可是有什么事?”
面对林小燕的问话,秦宣澈一时不知该说还是不该说,林小燕见状,轻轻搭上他的手,道:“你我是夫妻,共为一体,有什么事,我希望你能和我说,咱们坦诚相待,互相商量,好吗?”
看着她信任的眼神,秦宣澈一个冲动,将事件原由始末全部和盘托出了。
“我娘已经到了镇上,小燕,我不知该怎么办……”
林小燕显少见俊生这么为难的样子,往常他的为难,都是苦恼下一餐是吃铜锅子,还是羊肉饺子,现在却把这么大一个难题扔了出来。
她心里头觉得荒谬,直接道:“既然你们没有感情,也没有圆房,她只是你家人为你娶进门的,你直言说和离就是了,有什么好为难的。”
秦宣澈深吸一口气,道:“娘很是看中瑛妹,若我提出和离,娘头一个就不答应,想要出妻也不行……五年前瑛妹热孝进的门,为我爹守孝,若违反三不去而出妻,官府都会判出妻失效。”
林小燕咬了咬下唇,问道:“你一定要回去吗?”
“小燕……”秦宣澈想握住林小燕的手,却被她轻轻避开,林小燕道:“你是将军之子,我只是一介农女,你都恢复记忆了,家人也寻来了,又有父母之命的原配妻子,我又算得了什么……”
秦宣澈听得一慌,忙起身将林小燕搂在怀中,低声喝道:“你要说什么?我不允许,小燕,我心里已经认定你了,你岂敢说这种话!”
林小燕好一阵挣扎,最后也只是做无用扔功,她伏在秦宣澈怀中静了一会,问道:“那你要怎么做?”
“放心,交给我就好,你放心……”秦宣澈轻轻抚摸着林小燕的后背,一下又一下,好似已经有了决定。
等了三日,钟夫人下了最后通碟,秦宣澈只能和钟夫人回到镇江的宅子,也不知秦宣澈是怎么说服了女主,不过周茗并不关心,她好似个终于盼得君归的小妇人,即使是在马车上,也不停的掀开车窗帘子去看秦宣澈。
并行的另一辆马车上的钟夫人将这一幕瞧在眼中,连连叹气,大丫鬟见了,道:“老夫人怎又皱了眉,现在大爷寻回来了,夫人又孝顺,你合该高兴才是。”
“你这丫头,哪里懂我的烦心?”
大丫鬟是打小在钟夫人跟前伺候的,又生的机敏,听了钟夫人的话,她不服气道:“夫人怎知奴婢不懂,您左不过是担心夫人,在奴婢看来,这有什么可担心的,大爷往后是要上战场为国效力,为老爷报仇,那农户女能伺弄庄稼地,哪里能知道京城的夫人哪家是哪家,您与大爷说清其中道理,讲明要害关系,于情于理,于忠于义,大爷还能真个让夫人归家去?”
钟夫人心中也是这样想,被丫鬟这么一说,也算准儿子不会违逆她,只是澈儿心有所属,瑛儿多少要委屈两分。
大丫鬟察言观色,又道:“至于这之后嘛,倒让奴婢想起个词,叫水滴石穿,日子长了,连石头都能让水打穿,这人心倒底是肉长的,哪有捂不热的呢?”
“你倒比我这个老婆子看得通透。”钟夫人感慨一句。
“老夫人是当局者迷,又多为人着想,不比奴婢旁观者清,自然显得瞻前顾后。”大丫鬟捧了一盏茶给钟夫人,略过这个话头。
马车摇摇晃晃到了镇江,天上突然落起雨来,寻回秦宣澈本没有过准备,宅子里他的房间还没有收拾出来,下人在雨中忙忙乱乱收拾间,钟夫人道:“左右你们也是夫妻,住一起又有什么打紧。”
秦宣澈脸上神情冷得像结了冰,周茗小心翼翼觑他一眼,就像个受气小媳妇道:“澈哥哥才回来,肯定有许多不习惯之处,不如我和鸣哥儿一起住,把房间空出来。”
“不用。”周茗的委曲求全在秦宣澈眼了就是矫揉造作,他道:“慢些收拾就行,即便是收拾不及,我去外头客栈酒楼对付一晚便是,搬来搬去,麻烦。”
说罢他迈步出去了。
周茗苦巴巴地看他出了门,强笑道:“澈哥哥或许是累了。”
钟夫人摇摇头,恨铁不成钢地道:“你之前看着也算刚强,怎么一对上澈儿,就怎么软乎,虽说女子该柔和一些,你这也太柔了。”
周茗羞愧的低下头,她倒是想把秦宣澈绑了往敌国一送,让他在两军阵前被扎个透心凉心飞扬。
见周茗如此,钟夫人也不好说什么,牵她的手入了内室,在桌前坐下,道:“对那个林家女,你是怎么想的?”
“她都已经和澈哥哥有了孩子,我还能将她怎么样?姨母,我盼回澈哥哥已经很满足了,她不止于澈哥哥有恩,于我有恩,于秦家也有恩,也就是京城里没有平妻这一说,不然,我就是让她以平妻的身份归京又如何?”
钟夫人见她如此,心中宽慰,又安抚道:“你是个大度能容的,姨母却也知道你的委屈,别说不兴平妻,就是兴,秦家也不会为她开这个先河。”
“姨母……”周茗的声音带着十分的感激。
因为周茗的大度,钟夫人为了大度的儿媳,不管秦宣澈怎么说,都分毫不让。
说恩,两人不分上下,说人品,钟夫人自然站周茗,说家世,原主比林小燕不知要高多少,连孩子,周茗也过了了俩,也正因为过继的唯哥儿,秦氏宗族都不会让秦宣澈出妻。
毕竟秦宣澈不认父母之命的妻子,又怎会承认宗族记到他名下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