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两,你以为是一百文,我现在一两银子都没有,就算想帮也帮不了。”周茗脸上表情平平淡淡,让便宜娘怔住。
她嗫嚅着道:“之前你在红尘阁里头,一月也有三五十两的进项,现如今入了王府,怎么会一两银子都没有?”又擦了把眼泪,哭道:“娘实在是没办法才来求你,你好不容易出了那泥潭,能够挺直腰杆,多少还要兄弟帮衬,四丫,当娘求你……”
说着,她又要下跪,边跪边道:“你飞上枝头做了凤凰,也不求你提拔两个弟弟,只要你在艰难时拉他们一把,你不能没了良心啊四丫……”
周茗见她唱念做打,往旁退了一步,妇人这一跪结结实实跪在地上,当时都有点懵了,嘴里念叨的话也被打断了。
“呵……”周茗笑了一声,道:“别说我没钱,就是有钱我也不会帮,在楼子里一个月三五十银都给了你,今日说爹做活摔了腿,明日说弟打架伤了人,什么赔礼,什么进补,都能花个干干净净,现在才知道,原来都送去了赌庄里。”
见周茗不像说笑,妇人也不哭了,爬起来骂道:“有你这样说爹娘的吗?我十月怀胎生了你这个脑后长反骨的,这么说还是错了,当年你爷奶要把你溺死,还是你爹护下你,怎么,嫌弃我们了,你没良心,你不怕天打雷劈……”
周茗懒得再同她掰扯,转身就走,妇人要扑上来,被听到动静的婆子一把拦住,推桑到地上摔了一跤,婆子脸色微变,觑一眼周茗,见她停都没停,心里也急了,指着妇人骂道:“你是什么东西,杜鹃姑娘入了咱们王府,就是主子,哪容得你这个老虔婆胡沁,再敢放肆,小心我喊人把你打出去。”
被婆子一喝,妇人又畏缩起来,仍不放弃地哭道:“四丫,四丫,他是你嫡嫡亲亲的弟弟,一母同胞,你要看着他被人打死吗?你怎么这么狠心啊……”
回了小院,周茗脸色不太好看,两小丫鬟不敢上前,只奉了茶水便溜了,喝了口茶,周茗看着手链问:“想救他吗?”
杜鹃缩在里头没什么反应,就算是刚才周茗去见她母亲时,杜鹃也没出来,周茗并不是圣母,仅仅是出于礼貌问一下,让自己不要在许愿者心理留下“冷血”的印象而已。
半晌,杜鹃才问道:“是不是因为我之前将银钱都给了她,才让他们走了歪路……”
周茗闻言笑起来,杜鹃不明所以地道:“我说错了?”
周茗实在不太明白在青楼那种地方怎么会养出像杜鹃这么“圣母”的性子的,想了想,她道:“那这样,给你讲个故事,有一个富人经过城门时,看见了乞丐,于是他丢了一锭银子给乞丐,结果第二天,城门有三个乞丐,他每个乞丐都给了一锭银子,就这么周而复始,乞丐的数量达到了几千人,富人的钱财不能支持他给每个乞丐一锭银子时,乞丐们一拥而上,把富人打死了,你说,这个富人有错吗?”
杜鹃终于从手链中出来,从来没有人给她讲过故事,她想了半天,道:“有错,富人助长了乞丐人数的壮大,最后壮大到他对抗不了……”她明白周茗的意思,又低声道:“他们不是我的亲人吗。”
“当然不是!”周茗笑着道:“亲人是相互的,我对你好,你对我好才是亲人,我对你好,你不对我好也就罢了,在我停止释放善良时,还指责埋怨的,不是亲人,是白眼狼!”
杜鹃笑了一下,道:“妈妈和姐姐们都说我笨,原来是真的。”
周茗不置可否,因为是亲人而自带滤镜是不可厚非的,毕竟有血脉牵绊,不是一句断绝关系就能斩断的。
“既然已经签了契约,你想怎么做都随你。我只想……只想离开这里,离开京城……”
杜鹃说完就消失了。
周茗算是看出来了,随大流是杜鹃的性格了,耳根子软,被娘亲洗脑,就把养家糊口的责任抗上了身,在青楼长大,又自觉认为要回报赖妈妈……她唯一一次自己想要做的,是生下难得怀上的孩子,再就没有了。
一生都在为别人而活,没有想法,没有理想,并且没有觉得自己这样有什么不对的,单就这种情绪在周茗看来都觉得可怕。
叹了口气,周茗回到屋里开始给其他图纸上色,她会的东西杂七杂八,绘画、书法、染布、颜料……正好借这个世界熟悉一下,也借这个身体留给原主,或许在她离开后,某一天清晨起来,她想学习呢,对吧。
转眼过了五日,图纸上色完了,周茗让小丫鬟跑了一起小作坊,不仅如此,还把上色的颜料配比都誊抄在纸上送去了。
图册要出了,周茗又开始琢磨让楚王后院的女人们怎么把楚王睡了,最瞧不起这种贱男人,自觉深情独爱女主,又和女配滚床单,还觍着脸说不想伤害女主,然后各种性暴力女配,真是不要个臭脸!
这个时代的女子总是矜持的,害羞的,社会都鼓吹女子该三从四德,男子该三妻四妾,要让一个仅仅在出嫁前看过两眼春宫图的深闺女子把握主动,是很难的,周茗想了半晌,打了个响指。
看来玟娘要辛苦了。
等画册出版后,周茗取回来翻看了一下,因为金子倒位,这薄薄二十多张的画册质量上佳,封面还是绢帛所制,一个就好奢华。
把图册装入锦盒里,让红杏棒着,周茗道:“入王府这些时日,多亏侧妃照顾,走,咱们去给侧妃请安。”
春光正盛,周茗走到花园里的荷花池时,见一群人正在呼喝着什么,周茗未做理会,不想人家却瞧见了她们。
“咦,这不是杜鹃妹妹嘛……”李姨娘的声音远远传来,周仍作未闻,加快步子就走了。
追了两步没追上的李姨娘跺跺脚,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折反回去,见王妃正翘道等着仆妇们推船过来。
这位王妃不喜欢插手府中庶物,目前执掌中馈的还是施如萱,她几次想出手整理周茗都被拦下,要是王妃知道施如萱与那个大婚之日被迎入府的妓子交好,且看她还忍不忍得住!
“方才还以前看错了,追上去发现没看错,原来真的是杜鹃姑娘,她理都不理会妾身,看样子是去了侧妃那儿……”
赵若蕊想着莲叶何田田,对李姨娘的话没什么兴致,只轻轻“哦”了一声。
李姨娘像是才反应过来,道:“哎呀,王妃您还不知道这杜鹃是谁吧。”
赵若蕊连哦的兴致也没了。
“那位杜鹃是红尘阁的头牌,长得花容月貌,是王爷一掷千金赎回来了,妾身还记得,她入府的日子,正好是王爷的大喜之日呢……”
大喜之日这四个字让赵若蕊脸色微变,那晚她和赵王在美人榻上就滚了床单,过程虽然享受了,但赵若蕊还是想着离婚,这段时间她也了解了离婚流程。
一是被休,犯七出之条被休的女子下场惨淡。
二是和离,这个有些困难,除非是楚王自己提出,要不然,就得想出什么惊天的发明,在皇上前挂了名才能如愿。
可惜四大发明的造纸术、活字印刷都已经出来了,她又不精通这个,做不到改良,至于火药、指南针,都要经过楚王才能施展开来。
香皂、玻璃己经让陪嫁开始捣腾,赵若蕊还在某次文会上大放异彩,结交了一位宋姓举子……
想着想着,赵若蕊已经想到那宋景山眉目清正,身材欣长,实乃帅哥一枚,还爱脸红羞赧,实在难得,可惜呀可惜,帅哥未娶,她却已嫁作人妇,否则……
就在李姨娘想着王妃是不是想着怎么对付周茗,怎么对付施如萱的时候,仆婆禀道:“王妃,小舟已经备好了。”
赵若蕊连仪态都没有了,起身奔向小船,一边问仆婆:“这个时节,菱角可长出来了。”
李姨娘:???
亲自送完了画册,暗中吩咐了玟娘让守在施如萱的屋里让她晚上做个美梦。返程时又碰上了李姨娘,李姨娘似乎早有准备,拦在必经之路上。
“你倒是狠心,亲生父母,同胞兄弟的命在你眼中如同无物!”
周茗睨她一眼,道:“李姨娘的父亲大小是个官身,想要做些什么平头百姓还能反抗不成,再说了,我早就被卖入青楼,还有什么亲生父母,同胞兄弟可言。”
“妓子无情果然没错!”
话音刚落,周茗扬起手就给了她一大巴掌,这一下太过突然,李姨娘生生挨了一巴掌捂着脸,怒目而视,骂道:“贱,人,你敢打我!”
周茗二话没话,反手又抽了她一巴掌:“打你就打你,谁让你嘴臭!上赶着讨打你也是史无前例第一人了!”
“我杀了你!”李姨娘发一声喊,就朝周茗扑过来,结果是那么不出所料,她被打得像猪头一般了。
打人一顿,神清气爽!
神清气爽的周茗回去了。
下衙回来的楚王刚到二门,就被人拦住,就见李氏戴着面纱泪眼婆娑地喊道:“王爷!”
“你来做什么?”一心想着去看赵若蕊的楚王很是不耐烦,赵若蕊那个蠢女人女扮男装去参加文会也就罢了,居然敢同男子的独处一室,他当时看到就差一剑杀了那个男人!
现在还憋着火呢!
见王爷脸色不好看,李姨娘委委屈屈告状,道:“今日我与王妃一同赏花,她见了王妃不行礼,我只是稍加提点,她就打了妾身几个巴掌,还说便是王妃,她也不放在眼里。”
楚王闻言双眼冒火,自己的王妃想着偷人,后院的女人还不安份,招来安公公道:“让她安份点,不好好在院子呆着,多半是吃多了,饿她两顿,看她还能耐!”
“是。”安公公苦笑一声,王爷最不耐烦后院女人争风吃醋,李姨娘估计也落不了好。
果然,就听王爷又道:“再有这种小事告诉侧妃便行!不用来告诉本王!”说完甩袖走了!
李姨娘眼睁睁看着人跑了……
回了主院,就见靠窗的美榻前支了几盏灯,赵若蕊正靠着迎枕看书,楚王道:“听说王妃今日兴致甚浓,去游湖赏景了?”
赵若蕊头都未抬,只翻了页书。
楚王见状,挨过去道:“怎么?还在为了不懂事的人生气?”
“不懂事?”赵若蕊疑惑道:“你说哪个?”
她是真真实实的疑惑,落在楚王耳中却成了醋意,楚王便道:“那是个连名份都没有的妓子,你还吃上醋了,她哪里值当你把她放在心上,可不能因为这个在外头乱来,惹我生气的后果你承受不起。”
赵若蕊终于听明白了,原来这一次莫名其妙的禁足,是他以为她吃醋所以去拈花惹草,想明白的赵若蕊差点笑了,她看着楚王道:“既然你连我和别的男人正常交际都忍不了,凭什么觉得我能接受你后院那么多女人?”
“这怎么能一样?”
“怎么不能一样了?”
楚王的脸色又臭了,他道:“别犟!”
赵若蕊扭过脸,烛光将她卷翘的睫毛打上柔光,轻轻颤动惹人怜惜,楚王看得心中一动,凑过去就要亲近,这一下却惹得赵若蕊发了脾气,冷声道:“滚开!”
头一次被这样喝斥,楚王在懵过后怒火中烧,赵若蕊看过来,道:“你靠近过来我都想吐,和你的思想一样让人恶心!”
“所以,宋景山在你心里才不恶心?”楚王不知道花了多大的克制力才问出这样的话。
赵若蕊没有回答,思想不同,说再多都是鸡同鸭讲。
沉默在楚王眼里,变成了默认和无声的反抗。
“嘭!”门被摔上的,楚王气走了,他怕他还呆在这里会忍不住掐死赵若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