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你怎么回来了?”宁酉匆匆赶回母后的椒房殿,果然一应物品宫婢全部回来了,他四下看了看,不见宁纾的人。
“小纾没一起回来么?”
不过她没回来就好,宁酉提起来的心稍稍放了放。
“我再不回来,你妹妹就要嫁给梁国子了!”宁王后不算年轻的脸因为保养得当,发火发怒一直以来多像嗔一点,可是今日她胸膛起伏,目光发寒,是怒不可遏!
“是儿臣无能,连累了母后妹妹。”宁酉低了头。
这一段时间的生死荣辱、与父王的几次试探交手,已经让他筋疲力尽,若非如此他岂会求助荀庚,与虎谋皮?可是妇人的一切都是父兄丈夫带来的,妹妹被梁国子觊觎,别说母后了,便是他一想起,都似快堕入深水,灭顶般的窒息。梁国子那么阴险恐怖,又与他生死缠斗,为了对付他和晋成,梁国子娶了小纾,会怎样对她……会怎样对她……
“母后再稍等等,妹妹再委屈一会,我一定不会让梁国子得逞的。”
“等不了了。”宁王后摆摆手:“朝堂的东西我不懂,你父王与你舅舅交恶,他们要打要和,我也全部不管。但是你父王要动小纾,我不会同意。既然我回来了,后宫你别再插手,梁姬那个贱人无事还要三尺浪,你处处针对她,不过是让她在你父王那里多给你上几次眼药。”
“母后,儿臣针对梁姬,不过是想让父王知道我们的态度……”
宁王后抚了抚手指的丹寇:“态度?不够。你父王人老了总会有些不切实际的想法,早就忘了他当年在晋国做质子的时候,能得一二功绩便心满意足的时日,如今除非超出常理的事,他才会有心,比如成仙啊、问鼎啊,”说到这里,宁王后唇角一勾:“还有老来得子。”
宁酉疑惑抬头,却见母后唇畔阴测测,牙齿白森森。
除了教坊殿,猛烈的太阳兜头而下,宁酉看向不远处的为政殿,新刷的漆,颜色浓郁,在酷烈的日头下越发灼眼。
但,入夜后,一切阴谋混合着白日的焦躁全然温柔起来。
梁樾侧卧在榻上,反复翻着手中的卷册,总是觉得灯火太亮,有些刺眼,他瞥了瞥,只留一盏灯,着实不算亮。
“君侯,庆来了。”门外侍从的声音。
抬眼看向门口,春衫单薄,乌发如瀑的美人缓缓走近,灯火昏暗,梁樾只觉有些瞧不清,就算是爱慕他,想他,之前她也总是矫揉造作,欲拒还迎,如今却深夜主动来找他……又作如此打扮,神态紧张,简直就是在考验他的忍耐。他清楚孟季对他的迷恋,这一点阉人庆身上也有,正好他对她的占有欲也令他吃惊,难道这便是两情相悦?
梁樾放下卷册,起身,拉她入怀,凉如月,柔弱无骨,非但没有减少一点点体内的燥热,反倒煽起了无边的火,无法自持的失控感再次袭来,他低头看她,抑制住想亲下去的冲动,“这么喜欢我?听到我要另娶他人,就认了我。你的嫉妒心这么强么?”
他有一种脱离之感,之前任他如何讨好,如何痴缠,她都坚决不认,甚至连季武子和曲都无法让她打开心门,他甚至都以为她变心了……是蔡侯奢?还是什么别的人?可是现在,她就在自己的怀里,一会将在他身.下与他缠绵悱恻……全部是她主动的,这一切超出了他的控制,也令他有些迷惘。
宁纾本想着,这是阉人庆的身体,和梁樾也做不了什么,顶多亲亲抱抱而已,而且也不是她,只要能阻止他破坏她既定的人生,那么…那么她没有必要太过刻板,太过紧张。可是她自我鼓劲儿鼓了好半天,仿佛慷慨悲歌,易水池寒,可这具身体自带的反应,一进男子怀里自动就软了!艹
太羞耻!太丢人!
果然梁樾的眼神此刻都像醉酒一般,说出来的话也叫她头疼,总得有个理由,让他打消对她换身体好奇的事……传闻妖姬迷惑男子,令他们不能思考,就是趁晚上与他们……的时候,说什么都会被相信,不知道像梁樾这么聪明的,会不会也这样?虽然她现在不是女人,假凤虚凰近亲一下,就算不能全被相信,但也会可信度高一些吧?
“是。殿下不是说我是你妻子么?我喜欢你错了么?”她理直气壮,却撞入他似春水浮动的目光。
“为何不认我?”梁樾嗓音也似噙了酒。
“我……”宁纾掏出腹稿:“突然成了战俘,还是阉人,很害怕……不明白为什么,也不知道怎么办,你还要杀我,要把我丢给宁纠……”
说到这里,宁纾突然觉得很委屈,这种委屈很奇怪,明明当时也好,后来也好,她都没有过,可偏偏此刻,当着梁樾的面,委屈、难过突如其来,如潮水灌满了心肺,好似真的很难过很难过,很伤心很伤心。
太奇怪了。
宁纾皱了眉,揪了揪心口,她似乎太久太久没有感觉到委屈了,以至于心口闷闷的喘不过气来。
看着眼前人泛红的眼圈,要哭不哭的样子,梁樾疑惑尽消,原来她刚回来,原来她与蔡侯奢毫无瓜葛……她还是那个十几岁的小女孩,委屈是真委屈,做不了假,不像他,他已经长大了。
亲了亲她的眼睛,微干的唇触碰到了毛茸茸的湿意,梁樾一时间有种穿越时空的感觉,一切还在八年前,一切都没有发生,他在父王的支持下推行他的治国理念,而他的妻子满心满眼爱慕他,这一想,一股狼狈从心底钻出,克制了他腹下的火热,他松开手,放了她。
宁纾在他吻下来的那一刻,心脏跳到嗓子眼,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她虽然做好准备,但是仍旧浑身战栗,紧张不已,他,竟然放开她了?
怎么了?
“你知道这回前来借粮的晋使是何人么?”梁樾突然说。
?宁纾疑惑。
“是梁棠。”梁樾别过脸,不再看她,昏暗的灯火,照见他淡漠的侧颜,“出乎意料吧?”
梁棠还活着?
宁纾不禁高兴了些,当初他被晋使伯宗射中,又被赶下马去,之后再也没了消息,很多人说是梁樾杀的,如今证实梁樾没杀他,那么说明,八年前的梁樾,王子樾的的确确是个一尘不染的好少年,她被他迷惑是很正常很正常的。对!就是这样!她喜欢王子樾是很正常的!
“虽然梁国那些旧人如今四散东西,但是当初他们造谣说你杀了梁棠,现在真相大白,想来他们也会羞愧不已吧。”
梁樾有些诧异,奇怪地转过眸子:“我从未在意过这些谣言。”
“那你在纠结什么?”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宁纾也奇怪。
梁樾看着她的眼睛,里面全然不明所以的天真,以他如今的阅历,不用猜测,直觉就告诉他,她心里没有梁棠,连一点点绮色都未有过。梁棠失去一切,如今成了晋国的正使,而他抢来了梁棠的一切,却葬送了上千年的国运,不是他的,注定不是他的。可是她突然又出现……
她没有比较过他和梁棠吗?她真的从未喜欢过梁棠吗?
那么她和梁棠,仅仅只是因为未婚夫妻,年少懵懂,没有控制身体的冲动吗?她只喜欢他么?
“没什么。“梁樾问:“你喜欢我什么?”
宁纾一时语塞,这个脑回路太过清奇跳跃,她没有想过,也不敢想。
“眼睛喜不喜欢?”
一般人的眼睛要么斜长,要么圆大,可是梁樾的眼睛是又长又大,好看的过分。她点点头。
梁樾笑了笑,拉着她的手,抚上他的眉眼,毛茸茸的触感,手心痒痒的。
“鼻子呢?”
挺拔好看的。她继续点头。
手心被拉着抚到了高高的鼻梁,微凉的鼻尖。
梁樾放下她的手,与她十指交扣,“还喜欢哪里?”
呼吸交错,同榻而坐,这么问她,宁纾的心脏蹦得快出嗓子眼了。
她说哪里就摸哪里吗?也太……刺激了,够了吧?她都已经万分紧张了,他一直撩拨,是想让她临阵脱逃吗?
“不说话,是都喜欢了?”梁樾轻声问。
他低头吻向她的唇,绵长、深切,吻得她脸颊泛红,呼吸急促,眸含春水,才逐步向下……
宁纾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可是肌肤相贴,他的体温,他的呼吸,他的吻,令她情迷意乱,绵延不断的陌生体会,将脑海中所有杂念全然砸碎,不能思考,什么都不记得,不知今夕何夕,她咬着手指,瞥向窗外,夜色很浓,似有流星划过九天银河,又似没有……月色很亮很白,可是她却越发恍惚了,一丝清明都不存,满心想的都是梁樾的喜欢。
宁纾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而梁樾却不知道哪里去了,她有些茫然坐起,身体的不适,令她轻叫了一声,这才确认昨夜,是真的,她和他真的……可是,可是她是阉人的身体……他也……可以吗?她以为只是假凤虚凰一下,亲亲抱抱而已……居然真的被睡了?
曲听到声响,硬着头皮,低头顺眼地走了进来,一进门便看到那个不要脸的阉人,坐在君侯的榻上,裹着君侯的被衾,裸露出的肩颈,有青紫的恩爱痕迹……她的内心仿佛被虫蛇叮了一下,深呼吸了一口气才问:“小郎,可要用水?”
宁纾这才回神,点头,她感觉有些不大对,哪里不大对,她似乎说的出,有似乎说不出,总之就是很怪,很慌,不知道是不是其他人也是这样的……有出乎意料,有情理之中,很复杂,很难以名状,总之她心乱如麻。
洗完了澡,似乎整个人清爽了一些,她也明白了。孟季的坟被迁去梁王陵了,她被梁樾睡了,光明正大地睡了……
她搓了搓脸,刚想把这乌糟糟的情绪整理清楚,再细分一些,再清晰一些,却对上曲一脸的沉闷和欲言又止。
曲是妇人打扮,她这些天一直想问问她,为什么成婚了,还被送来伺候,她的夫婿是怎样的人?看她的神色身形,似乎也不是尽如人意。
“怎么了?这几天你一直有话想跟我说?”
曲一愣,看着这个姿容艳丽的小郎,只见他被水汽浸润得越发雾霭、诱人,内心的阴郁越发难以磨灭:“小人虽然是寡妇,但家中尚有幼子,望小郎垂怜,放小人归家,骨肉团聚。”
“好。”宁纾想,梁樾把曲弄过来,应该只是逼她承认,现在的情形,可以放她走了吧,天天对着孟季的旧人,她也着实有些吃不消,算了算还有两个月的命,没必要再横生枝节。
这么干脆地答应了,曲愣愣看着这个奸佞阉人:“小郎同意了?”
宁纾点头,这个曲看上去似乎误会了什么。
曲大喜过望:“谢小郎。”
宁纾做孟季的时候,对曲就非常有好感,此刻看她终于愁眉舒展,也心情开阔些。看了看天色,也不知道梁樾什么时候回来,她此时此刻因为昨夜的出乎意料,一时心底烦乱,也不知道怎么面对他,总之这一切打乱了她所设想的节奏,很不对劲,她想先躲开点,等她彻底理完,再跟他见面。
“既然归心似箭,现在就走吧。”
曲简直是狂喜,再三对宁纾拜谢,直到她收拾好行礼,却见这个小郎居然也跟着她出门。
“小郎,这是?”
宁纾轻咳一声:“我出去逛逛,顺带送你回去,若是有人阻拦、误会你是逃奴,我也能给你做个证。”
曲有些狐疑,这个小郎似乎也是个俘虏、奴籍吧?
但是想了想梁侯和他的关系,想来消籍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便道了谢,领着他往家里走。
曲的家在季氏族人群居的窄巷,有些狭逼,人员也复杂,宁纾一路上自己心里烦乱,却不断拉着曲,问她家里情况,似乎这样就能稍稍抚慰她心头的焦躁。
曲说她的夫婿在梁国灭亡的时候战死,只余下一子,跟着她在季氏生活,这几天她被送去梁侯府,孩子就放在兄嫂处,“这就到了,只是家境贫寒,没有好茶,又都是妇道人家,不方便接待小郎。”
这是逐客了。
宁纾见她疏离,倒也不再一个劲往上蹭,只想着孟季死之前,她送了曲不少浮财,如今看来也是白送,战乱之时,突地、浮财、权势都是一晃眼的事,她不过只有两个月的时间,便也不说留下钱财的话,告辞离开。
“小郎,”曲突然叫住她。
宁纾回头,却见曲犹豫了一下,还是道:“小人以前的确是孟季女君的侍婢,也曾见过君侯与女君感情甚炽。可是女君死时,因为夭折未婚,是小人与一个仆从二人将女君送去郊野埋葬。途中遇上君侯车架,小人哀求他见一见女君,可是无论小人如何哭泣哀求,君侯始终没有露面……之后更是再无人提起过她。所以,小郎不必介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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