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还在危险期,还是妥当点儿,别乱动,任何危险动作都不要做。”医生过来检查完毕,对谢橘非常慎重地说道:“毕竟是高危妊娠,又是谢老董事长和夫人盼着的孙辈,老老实实地在床上躺一阵子,等到孩子安全出生,到时候谢总你想干什么,还来不及?”
谢橘平生第一次,像个小学生一样听训,她忍住向一旁的罪魁祸首翻白眼的冲动,得体又矜持地谢过了医生。王主任给谢橘当了这么久的贴身专家,跟谢橘略微熟了一些,就开玩笑道:“仔细算算,也就剩差不多三个月零十来天,为了孩子的健康,凡事儿忍着点儿吧?”
谢橘笃定王医生并没有揶揄自己的意思,因为医生并不知道陆思麒是自己丈夫,但是谢橘想到刚刚陆思麒的胡闹,就一阵心虚。她甚至没眼看医生,顾盼左右地点了点头。
陆思麒送医生出去,回来在谢橘身边坐下,不等谢橘说就一脸惭愧地跟她道歉道:“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谢橘盯着他问。
他深深地垂下头,漂亮的脸惭愧地委屈:“我不该使劲儿亲姐姐。”
“你也知道?”谢橘眼睛里堆积着怒气,想到他刚才一副要把自己活活吞下肚子的生猛劲儿,看着这会儿还敢满脸委屈的他,真是的,始作俑者就是他,他到底哪里委屈了?
“我先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他说完了,走过来坐在谢橘身边,伸手握住她的手,不顾谢橘气恼的挣扎,硬是握在手里:“我以后再也不亲了,我说到做到。”
也——也没让你以后不亲吧?
只是这几天不行而已——这个念头从她脑海里滑过,谢橘意识到自己想了什么之后,汗颜无地,脸瞬间滚烫,被陆思麒握着的手仿佛过电了一般,微微蜷曲。
“姐,我以后一定对你特别好。”他突然在她头顶上方说,声音有些轻。
让谢橘以为是自己的幻听,她愕然抬头,看着陆思麒。
“现在的我,连对你好的资格都没有,不过——”他说到这里,握着她的手稍稍用力,抓得死紧,带着一股倔头倔脑的劲儿:“——我会努力的!姐你能不能别动不动就不想理我?”
谁动——不——动——不——想——理——你了?谢橘在心里想,我不想理你的理由特别有力好吗?只是所有的决心,所有的气恼,都敌不过你这个人罢了。
她对他这副愣头愣脑的样子有些生气,用力一把拽回自己的手,不让他握着。
陆思麒以为自己说错话了,看着她的眼神儿有些无措,眉心甚至微微皱了起来,“我又说错话了?我知道我不该说的,我其实连说这些话的资格都没有。”
他口气十分委屈地说着,说完了不知道又想起了什么,声音突然又硬气了起来,倔强的下颏绷着,看着谢橘的眼神里委屈扒拉的神情消失,带着年轻的、莽撞的、昏了头的劲儿,跟谢橘说道:“可是不管我怎么说错了话,刚刚姐姐自己答应的,你以后都不会挂我电话,还不会不回我微信,更不会动不动就不想理我——你说了就得算,行吗?”
谢橘心想这类似于耍赖了吧,自己什么时候动不动就不想理他了?
而且,她明明只答应了前两条?
陆思麒伸出手将她拥住,他高大的身体整个将谢橘抱在怀里,一动不动,良久他的声音从谢橘上方传来,对她说道:“我下周就去孙爷的中心了,要去一个月,姐你自己答应的,我的电话你每个都会接,你也会每天都跟我视频?”
我没说过“每个电话都会接”和“每天视频”这样的话,我明明只答应了——谢橘有些无奈,她发现自己有点儿不认识陆思麒了,到底是发生了什么,让一个原本老实可靠的好孩子,突然变得这么不按牌理出牌?
“一个月到了,我立即就回来。”他说,抱着谢橘的双手紧了紧。
“你不用着急回来。”谢橘连忙说,这样精英云集,共同攻克学科内前沿问题的机会,十分难得,他应该珍惜:“孙驿武那样杰出的人才,你有机会得到他的赏识,一定要多方跟他接触……”
“你先前也是不让我回来。”他打断谢橘,眼澄澄地盯着她,“还不让我上来看你!”
“我什么时候不让你来看我了?”
“我下了飞机,给你打电话,你说你住院了,但是不让我来看你!”他说着,想到了被谢橘拒之千里时自己的失望和受伤,眉心皱起道:“你在电话里跟我说,让我直接去看我妈,就是不让我看你!”
谢橘无奈地看着他,心想自己不想见你,原因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才对吧?
你见到你父母兄妹之后,不就什么都清楚了吗?
虽然并没有义务帮你的父母兄妹,可当你有了难处,宁可一个人扛着,也坚决不跟我开口的时候,我生你的气并不算什么过分的事情吧?
她一想到陆思麒的内心里,竟然跟自己如此生分,就觉得那会儿搬了安保病房,再也不想看见他的感觉又回来了……
既然如此生分,索性分开,让你进不来,跟你生分个够。
他越想刚才在楼下那种万念俱灰的感觉,越是难受,喉头上下滚动,因为谢橘一直不肯回答自己,他眼睛看着谢橘隆起的小腹,突然低声说道:“都怪你反复让妈妈住院,你要老实一点,不要折腾,不然出来狠狠揍你屁股!”
谢橘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几乎难以置信:“你刚才说什么?”
他惭愧了一瞬,但是转念一想,似乎又觉得自己特别有理:“就是他/她折腾得你住院!”
“可她/他什么都不懂啊?”
“出来了就什么都懂了。”陆思麒说,他年轻的脸上闪过一抹孩子气,对谢橘说:“要是个女孩儿就算了,如果是男孩儿,出生之后这么调皮,我一定好好收拾他!”
谢橘盯着他,心想这育儿理念完全跟自己不同,看来等自己把孩子生下来,最好还是让他离宝贝远点儿?
她想到这里,难免想到最初的离婚协议:孩子出生之后半年,他跟她就要离婚,想太多科学育儿什么的,似乎也全无必要?
她心情瞬间低落,一时有些怔怔的。
陆思麒却没有留意她低落的神情,他还沉浸在谢橘原谅了自己,跟她重归于好的兴奋中,高兴地对谢橘说:“陈老师给我发了出差补助,我从杭州给姐姐买了个礼物——”
陆思麒一边儿说,一边儿盯着她的腹部,仿佛突然不好意思跟她对视,“我原本以为你在家里等我,所以就放在家中的行李箱了。”
谢橘听着“礼物”,想到自己跟他之间注定分手的将来,心口扎了一根刺一样痛了一下,“是什么礼物?”她声音低落地问。
陆思麒害羞地挠了挠头,眼睛在她心口那里扫了一眼。谢橘的脖子上戴了一个蒂芙尼镶钻钥吊坠,因为搬出来在公寓住,她身边没有其他首饰,这个吊坠她就戴了很久。
现在看了他的目光,谢橘会意到这人八成是给自己买了项链,果然下一秒他说:“我给姐姐买了个脖子上戴的小锁头。”
说完这句话,陆思麒眼睛一亮,按捺不住地从床上一跃下地,满脸兴奋地对谢橘说道:“姐你等着我,我现在就回家一趟,把那个礼物给你拿来!”
“不用那么着急吧?”谢橘连忙阻止道。
可她这句话都没有说完,陆思麒已经跑出去了,到了门口他回头冲她笑,兴高采烈的脸帅得让阳光都失色,“我马上就回来。”他跟她讲,笑容灿烂。
谢橘忍不住报以一笑,目光痴痴地看着他青春无敌的脸,眼窝深处有些热。
谢橘一直等病房的门在他身后关上,才收敛了脸上的笑容,目光呆呆地看着自己日渐隆起的腹部,心头难过,突然安静下来的室内更加重了她心头的这种难过。
她并不适应这种难过,心想这是不对的,理性的人不该过度看重流动的情感,可是心头被甜甜的蜜和各种滋味的情感充溢着,闭上眼睛脑海里全是陆思麒,睁开眼睛脑海中也是他,她一边告诫自己要小心,应该跟他拉开距离,自己搬到这个病房,就是一个很好的契机,就应该按照更换病房之初的想法,跟他渐渐淡下来,疏远起来才对?
不然自己想怎样?跟他一直在一起吗?
一个小自己七岁的男大学生?
一个甚至连校门都没有出过,除了自己以外,别的女人的手都没有拉过碰过的愣头青?
这样的感情,仿佛建在流沙之上的华厦,漂亮,吸引人,但是不禁磕打,时光剑雨,流年刀光,只怕用不了多久,他的喜欢就没了吧?
可她所有的这些思考和决定,都在陆思麒跟着谢新宇出现在病房门口的那一刹那,消失无踪了。
一万个决心,不如看见他的那一瞬。
病房内太静了,谢橘忍不住看向紧闭的病房房门,在内心深处,无比渴望那个刚刚跑出去的身影能够快点儿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