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鑫摸了摸手边的木柱,看着眼前熟悉的院落,恍恍惚惚,就像是曾经的一个梦一样,熟悉却不真实。
任鑫闭上了眼睛,摸着木柱上的纹路,那里,刻了个任字。
撇竖横,简单得只有六个笔画,但还是被刻得歪七扭八。刻得不深,被时光研磨后只留下一丝淡淡的印子,不仔细看还真发现不了。
任鑫笑了笑,看着这两旁的游廊,仿佛看到一个小孩,手里抓着把剪刀,在各个柱子上或者窗沿上刻着什么,然后被大人发现,就拿着扫帚在后追着打,穿过游廊,跑进了后院,转眼就不见踪影了。
“喂喂喂,发什么呆呢,赶紧打扫起来啊,别想着偷懒哦!我告诉你,这里里外外一个角落都别落下。”
薛文昊嚷嚷的声音,将任鑫拉回了现实,推门进入了北房。
北房原先是任鑫的爷爷奶奶住的屋,后来老人走了后,便空了出来。任鑫她妈一直跟老人关系不好,原本任鑫他爸意思他们搬过进去住,但他妈死活不乐意。到后来他们两人关系闹僵,他爸索性自己一个人搬进去住了。
长久无人居住,房间里弥漫着陈旧的气味。空空落落的屋子里已经没剩下多少东西,任鑫清楚记得他爷爷奶奶房间里摆放着各种老家具,虽然算不上值钱,但好歹也是祖上传下来的,现在,除了留下一张破旧得没人要的木床,其他稍微品相好的,早就被女人拿去卖了。
卖光了可卖的,最终,只能是把房子卖了。
任鑫推开了窗户透透风,却看到薛文昊不知道从哪找到的一把藤椅,搬到院子里,舒舒服服躺在上头晒着太阳打电话。
“李明宇,我跟你说,前两天我赚了一笔……嘿,你猜猜……我只花了一百万,买了间四合院,诶哟呵,大着呢,前后俩院……我已经想好了,前头那院推了窄院的墙,打通,东边,我要改造成咖啡店,西边开个网吧,中间是私房菜馆,后院改建成老京城风格的客栈旅馆,衣食住行,我这儿全整齐活了,怎样?”
“我现在光是这么想想,就忍不住要赶紧得开工……嘿,上次你介绍的那家,对,帮老王装修设计别墅的那家装修公司,我看着不错,等过完年,让他们帮我也来捣抻捣抻……”
听到薛文昊这则电话,任鑫自然是愤怒的,自家的老宅被人拿来开店,所有的一切自然不复存在了。可现在这房子已经是薛文昊的了,他要怎么做,没人有资格阻止他。
任鑫仔细地看着院子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将这份最后的记忆镌刻在脑海里,以后,恐怕再也见不到了。
整个四合院,前前后后加起来少说都有二三十间屋子,任鑫打扫了一整天也才堪堪清扫完北房的屋子。任鑫从屋里走出来,发现薛文昊已经不在院子里了,只留下那把藤椅,晒着没有温度的落日余晖。
于是,任鑫熟门熟路地往后院走去,在西耳房边上,有个很隐蔽楼梯,从这上去有个小阁楼,上面不足一人高。小时候任鑫能轻松地在上头跑来跑去,而现在,只能艰难地弯着腰。
这里是任鑫的秘密基地,起先,他把所有他妈不同意的东西,都偷偷藏在了这里,到后来,为了躲避他妈,他就藏他自己,在这里躲上一个整天。
幸好,女人到现在都没有发现西耳房上面居然有这么个阁楼,所有当年任鑫藏的东西,是唯一幸免于难的。
任鑫在上头呆了很久,直到外头隐隐传来薛文昊喊他的声音,这才下了楼。却见着薛文昊已然等得不耐烦了,“上哪去了,听见了也不应一声!”
“反正我也跑不掉。”好不容易在阁楼里被抚平的心绪,被薛文昊又搅合散了。
“这可不好说,腿长你身上,我又没拴住你,啥时候你跑了,我这五十万岂不是打水漂了?”
任鑫生气道,“放心,这点诚信我还是有的。没还清这笔钱之前,我是不会走的!”说完,便往里头走去。
“嘿,你又要跑哪去?”
“除了给你打扫屋子我还能干吗?这儿可不就指着我来收拾?”
“你也不看看几点了?你不饿我还饿了呢,吃饭去!”薛文昊说完,就往北房走去。
任鑫寻思着薛文昊该不都是要检查下他下午的打扫结果,如果哪没弄干净,就不让他吃晚饭?旧时代扒皮地主的形象跃然眼前。
结果没想到一进门,屋子里的景象出乎任鑫预料。
此刻,北屋的明堂正中摆了一张桌子,上面放满了各色菜肴,当然,如果用精美的盘子来盛放美食的而不是成为败笔的外卖纸盒,那就完美了。
“你要请人来这儿吃晚饭?”
“谁说的!”薛文昊奇怪的看着任鑫。
“那你叫了这么多菜干嘛?”
“嘿,你这脑回路够奇葩的,这菜不用来吃你说还能用来干嘛?给你炼仙丹呐?”薛文昊说着直接坐了下去,拿起筷子先吃了起来。
任鑫看了看薛文昊,试探地问道,“就我们俩吃?”
被问得不耐烦,薛文昊没好气道,“你爱吃不吃!”
任鑫嘴角划过一丝淡淡的笑意,便没再多问,坐下来和薛文昊一起吃饭了。
吃了没一会儿,薛文昊的手机响了薛文昊接起电话,“对,就是深肆胡同78号,人在,直接推门进来。”挂下电话过去没几分钟,便看着有人领着个袋子走了进来。
“先生,这是您点的饮料。”
薛文昊接过两大杯,打开其中一杯闻了闻,突然眉头一皱,“这里面有酒?”
“没错,长岛冰茶里是以伏特加、朗姆酒、波本酒、龙舌兰作为基酒,再加入柠檬汁、糖浆和可乐调制而成,酒精含量65%。”
“我去,我忘了我晚上还要开车,算了这就给你喝吧。”薛文昊说着放到任鑫面前,然后继续问道,“这个果汁总没加酒吧?”
“没,这是蔓越莓葡萄汁,混了点百香果,不含酒精。”
薛文昊总算满意了,可对于这么莫名其妙地换了饮料的任鑫来说,这杯长岛冰茶到底要不要喝,就是个问题了。
“其实,可以由我来开车。”对比喝酒,任鑫宁愿选择开车。
“算了吧,就那马路杀手般的车技,我劝你放过无辜百姓,让人家平安地过个年吧。”
任鑫被怼得无言以对,他承认自己车技不好,但还不是因为他没怎么开过车,以他学习天赋,只要让他开上个两回就立马熟门熟路了。
任鑫郁闷地喝了两口这杯长岛冰茶。毕竟在酒吧打工了这么些年,各种鸡尾酒他都尝过一遍,不过一般来说,他都不会点长岛冰茶,原因只有一个,酒精度数太高。
其实任鑫的酒量在服务生里是垫底的,不过从小要强的他自然不允许在任何方面低人一筹,便不断地训练自己的酒量。不过酒量这东西就跟智商一样,80%是靠先天的,即使任鑫逼迫自己,最终的结果无外乎从一口就倒进步到了一杯就倒,就像学渣努力了半天,成绩从三十分进步到了五十分,不及格终究是不及格。
才喝了两口,任鑫就觉得有那么一点晕眩感,不过酒精加速了血液循环,倒是让他感觉到了暖意,在这么个寒冷的冬天,却也恰到好处。
于是,任鑫就贪杯了,一整杯酒全下去,就醉得不省人事了。
“喂,醒醒啊,别告诉我就这么一杯酒就把你喝醉咯?我去,你一酒吧工作的,一杯酒就醉倒,你老板居然没把你开除?你这演技太差,别搁这跟爷装!”薛文昊想要将任鑫推醒,可任鑫喃呢了一下,便没了反应。
“想要我把你背回去,门都没有,我告儿你,不起来,我就把你丢在这,你就在这里睡过夜吧!我说到做到!”薛文昊站了起来,推了推醉倒的任鑫警告道,然而任鑫依旧没什么反应。
最后,薛文昊放弃了,抱起酒醉不醒地任鑫,将人放到在了里屋的那张旧床上。
“算你酒品不错。”从十六岁开始,薛文昊他们几个就开始混迹各个酒吧夜场,见过各色各样的酒鬼,却唯独没见过像任鑫这样,醉了,就安静地睡觉,不吵不闹,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人只是睡熟了,只有脸上两坨淡淡的红,唯一出卖了他。
“奶奶……”任鑫翻了个身,双脚蜷了起来,就像待在母亲肚子里的婴儿那样,嘴里呢喃着。
奶奶个熊,我是你爷爷!呸,爷我可不要你这么大的孙子。
“妈妈又赌输了钱,跟爸爸吵了一架,爸爸走了,再也不回来了……”
从没听到过任鑫说梦话,就像在窥探别人的秘密一样,刺激而有趣。薛文昊索性坐到了床边,弯下腰,想再听得清楚些,结果任鑫又不说了。
等了许久,了无生趣,薛文昊刚准备起身走,突然一只冰凉地手抓住了他,薛文昊甩了甩,结果任鑫越抓越紧,而整个人微微颤抖了起来。
该不会梦魇了吧?薛文昊看着人有点不对,立马拍了拍任鑫的脸,“喂,任鑫,醒醒!”
任鑫颤抖着,然后突然哽咽了起来,直到看着眼角划过一滴眼泪,薛文昊有点急了,“你别哭啊!”此时,薛文昊无比后悔,早知道那杯酒他自己喝了,也不会多出这麻烦。
薛文昊不知道怎么安抚在睡梦里突然情绪崩溃的任鑫,以至于开始心怀愧疚地自我忏悔,是不是自己之前欺负他太过分了。
“奶奶……”任鑫再次喊道。
“乖,奶……不对,爷爷在,乖,别哭,。”薛文昊刚说完,任鑫又哽咽了起来,看来任鑫爷爷无法撼动他奶奶在他心中的地位,薛文昊放弃挣扎了,最后只能生无可恋道,“奶…奶在,不哭,乖,早点睡。”
薛文昊轻轻揉了揉任鑫地脑袋,这个大孩子总算安静了。
安静睡觉的任鑫,看上去那么乖,薛文昊不知道他方才是做了什么梦,让这么个被生活逼迫到绝境依旧坚强的少年,却在梦里哭了出来?
这一刻,薛文昊发现,自己根本不了解任鑫。
不知不觉,安抚的手变得轻柔,在任鑫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薛文昊走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众人:怂,人都睡得不省人事了,还只敢吻额头。
薛文昊:他喝酒了,我不能吻他,会被查出酒驾的!
众人:骗鬼吧你,以后你改名叫薛从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