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果然露出疑惑之色,继而小心猜侧道:“夫人莫非早已大好,在静和院中只是假作病重?”见周茗点头,她心中一惊,忙道:“难不成侯府中有什么人要害夫人,夫人为求自保才借养病之名,逃离侯府!”
周茗要被她的脑洞惊呆了,摆手道:“没人要害我,只是在侯府那个四方天地里久了,觉得人生无望,即便身康体健也懒怠无比。”
白芷一时无言,若这话是别人说的,她还会说一句生在福中不知福,这话是夫人所说,那就不一样了。
“夫人要在别院多久,逃避也不是解决之法啊。”
这句话倒提醒了周茗,为养病而来别庄,肯定不能此地,若是偷偷溜走,伺候的下人第一个遭殃,白芷是原主得用的,不能坑她。
“且先住着吧。”周茗丢下一句,便去歇下了。
等厨房把晚上端上来,她吃了个肚皮溜圆,此时太阳已经下山,玉兔在众星捧月中挂在树梢,周茗站在门口仰头看了片刻,轻轻吐出一口浊气,道:“附近可有什么湖畔?”
候着的管事道:“院子里有座观月湖,小是小了些,散步消食足以。”
周茗皱起眉头:“那不就是一个水坑么,也能称湖?”
“这……”管事噎了一下,观月湖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若是嫌弃观月湖,想来一般大小的湖也入不了眼,想了半刻,道:“出了别庄往西二十里,倒有一条河,更大的湖倒是没有了。”
也不知道夫人问这个做什么,下一刻,管事就明白周茗为什么问了,只见周茗沉吟片刻,一拍板道:“我突而有感,若能即刻乘舟入湖,必能留下惊世诗作,即没有湖那就就算了,快快去备马车,沿河岸走走也可。”
管事以为自己听错了,半晌没有动弹,周茗皱眉喝道:“莫非我使唤不动你!”
“不不不,夫人恕罪,小的立刻去办。”管事一迭声告罪完,小跑着就去吩咐了,可怜刚刚歇下的马夫,又要套马车,才把饭扒拉完,连澡都没洗一个。
一时间,别庄又热闹起来,不到三刻,马车已经套好,晚上有风,周茗加了件褙子就带着白芷上了车,然后往二十里外而去。
真是不够折腾的。下人人纷纷哀叹。
一来一回,还围着河边步行了小半个时辰,你还别说,星月同辉的夜里,找好角度看河面,好似两轮月华争辉,别有一番意趣,周茗是找到了乐子,苦了随行的下人,他们即没有她灵巧,又没有她夜视的本事,沿河两边杂草丛生又有水坑,摔倒跌跟头的就好几个,又是累又是困,实在没那看景的心思。
白芷见夫人好似放出笼的小鸟,心中虽然惊疑,但她是贴身侍候的,又知道夫人身上的印记,他人假冒肯定不能,莫非真是在侯府憋得狠了?
她不知道的是,周茗这种想一出是一出的事还要做好多哩。
等众人回了别庄,已经是后半夜,好容易躺在床上,伸了个懒腰把筋骨拉开好舒舒服服睡个好觉,天也差不多亮了,此时,睡了一会的周茗睁开眼,精神得不行,吃了鸡丝凉面,一拍桌决定去爬山。
白芷……白芷侍候周茗时都一只眼睁一只眼闭的换着班,刚才还想着用完早饭去睡个回笼觉,这一惊把瞌睡都吓没了!
可惜夫人不是说着完的,昨儿夜里去游河,今日就要爬山,备车的驭夫真是苦不堪言,连来别庄的护卫都有点吃不消,其中护卫长道:“也不知道夫人明天又要怎么折腾,咱们一共三十人,分两班吧,另外,每日还是写信报于侯爷知道。”
其余护卫深觉有理便答应了。
别庄虽然修得好看,其中遍植花木,又有小桥流水,又有假山人工湖,终究多了一股子匠气,没有天然灵动,周茗借这个名头,今日去爬上,晃悠悠一天才归,明日去下乡,看那田间耕种的农民也要感慨万千,然后架起画案,挥毫泼墨大半天,把这副农耕之景绘于纸上。
仆妇、护卫、驭夫对此只有一个想法,吃饱了撑的!
东游西逛几天,终于附近可看的看完了,还不等护卫们松一口气,就听夫人要去临县的集市凑热闹。
护卫长只想吐血,他们三十人从之前分两班到现在分三班了,轮着来都比不上夫人的好精力,这还是传闻中那个重病缠生,不久于人世的夫人吗!!
关海平在侯爷收了护卫飞鸽传书的信,有点头疼,两地相距也不远,一日一封信,都是什么夫人今日去了何地,步行一柱香,脸不红气不喘,身轻如燕之类的话。
他苦笑一声,离了他的妻子好似重新注入了活力,拿起一纸信,是妻命人送来的放妻书,其中“愿妻相离之后,重梳蝉鬓,美扫娥眉,巧逞窈窕之姿,选聘高官之主,弄影庭前,美效琴瑟合韵之态。①”是那样刺眼,这非他所愿,却是她所愿。
将信丢回桌案,关海平愈发烦闷,出了书房,不知不觉走到了静和院,这儿恰如院名,他总会来,却不敢进院中,如今敢入院中,人已经离去了……
周茗哪里管这里还有人惦记着她,继临县的热闹看完,已是夏末初秋,天清气朗,正好却什么红叶如火、香桂飘香的好景逛上一逛,只是这些景点路途太远,护卫长头一个不同意。
周茗见护卫长单膝跪地说明情况,闲适地开口道:“既然姜护卫不想去,那就不去了,这些日子也没见有什么山匪流寇来骚拢,想来是因为圣上仁德,百姓安居乐业,不用护卫亦可,左右不过是看个景,算上来回,再歇几日,满打满算十天足矣……”
姜武咬了咬后槽牙,侯爷下令让他们保护夫人,若是自个儿在别庄,夫人却跑了,他们不是找死吗!
想了片刻,他道:“夫人刚刚去看过乞巧盛会,舟车劳顿实在辛苦……”
“我不辛苦啊!”周茗打断他的话,然后像是终于反应过来,惊道:“莫非护卫队因着乞巧节累着了?这兴盛镇的乞巧节虽然有些趣味,毕竟比不过京都热闹,又过了这许多,护卫队还没歇过来……这,姜护卫莫怪我直言,你们切不可因为在别庄又没碰上盗匪而疏忽了训练呀。”
姜武一口气堵在胸口,是啊,他们累得狗一样,夫人也是东跑西跑,却一点不觉得累,他又一次怀疑,到底是谁要养病了。
结果很惊人,为了证明自己,姜武答应随周茗去看红叶景,只是要轻装简行,一来一回最好在五天就搞定。
周茗已经达到目地,答应的干脆。
等出发之时,白芷紧张地问:“夫人,您真要趁机留书出走吗,这,这……”
周茗认真地点头道:“是,你若是不愿意,我这就把卖身契给你,只是我无法去官府给你削了奴籍。”
“夫人!”白芷跺脚道:“奴婢是担心您,外头不安全,侯府中还有大小姐,您这样一走了之,大小姐若是知道了,岂不是要伤心了吗?”
周茗觉得也是,原主实在太不负责任了,于是她道:“放心,护卫队每日都会给侯府飞鸽传书,等离开之日我偷偷抓一只放在身边,再留书告知他们,若馨姐儿要议亲出嫁,会飞鸽传书于我,到时候我再赶回来……”
“若是赶不回来。”白芷看着夫人,只感觉不靠谱。
“傻瓜,赶不回来肯定会说我病得厉害,唯恐白事盖红事,只叫馨姐儿单独拜别,至于拜没拜到人……”周茗挑挑眉。
白芷额上落下三条黑线。
姜武是下定了主意,这一会不徐徐而行了,之前都是游山玩水的样子,夫人才会乐此不疲,只要吃一回苦,肯定不会想着看什么景。
一路急行了半日,姜武都做好夫人会被颠吐的准备了,就算怪罪,他有理由,事前都说过了,只要夫人让减速,他立刻就往回走,万万没想到,期间马车就一次没停过,等歇脚之时,周茗和白芷下得车来,除了发鬓略有些松散,脸上还是平常模样。
夭寿了!
等终到了目地地,都没看过周茗有什么累的样子,白芷倒有些萎靡不振,姜武震惊又疑惑,一个护卫哭丧着脸道:“姜大哥,我那马鞍不配套,回去时中途还是多歇歇。”
马鞍哪有不配套的,这臭小子,肯定是平日里偷懒,这回把腿磨伤了。
没有让周茗知难而退,倒是让兄弟们吃了苦头,姜武真是郁卒的不行,他想了一晚上,又斟酌着给侯爷写了一封信,把夫人的怪异之处一一例出,刚把信鸽放走,有个护卫来禀,夫人不见了。
且不说姜武得到消息是如何着急,周茗半夜三更带着白芷先投了一间民宿,侯爷虽然有权有势,在这里动用官府的人脉还得要些时间,先查的也是大的酒楼客栈,民宿不那么好找。
再或许,关海平早想原主死了算了,毕竟男人有三愿,升官发财死老婆,一旦知道她不见了,马上对外宣她暴毙了,把原主弄得有家回不得不是周茗所想,她得让原主安生立命。
那么问题来了,原主擅长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①出自赵宗敏谨立休放妻书:
盖说夫妻之缘,伉俪情深,恩深义重。论谈共被之因,幽怀合卺之欢。
凡为夫妻之因,前世三生结缘,始配今生夫妇。夫妻相对,恰似鸳鸯,双飞并膝,花颜共坐;两德之美,恩爱极重,二体一心。
三载结缘,则夫妇相和;三年有怨,则来仇隙。
若结缘不合,想是前世怨家。反目生怨,故来相对。妻则一言数口,夫则反目生嫌。似猫鼠相憎,如狼羊一处。
既以二心不同,难归一意,快会及诸亲,以求一别,物色书之,各还本道。
愿妻娘子相离之后,重梳蝉鬓,美扫娥眉,巧逞窈窕之姿,选聘高官之主,弄影庭前,美效琴瑟合韵之态。
解怨释结,更莫相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三年衣粮,便献柔仪。伏愿娘子千秋万岁。
于时某年某月某日某乡谨立此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