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从生死一线挣扎回来的人,比平日里柔和了不少,眼里全是闪着光的纯然,稚嫩的小脸苍白又脆弱,眉眼之间换掉了往日里那副盛气凌人的样子,任谁也舍不得责备什么。
“怎么了,我这个要求很过分吗?”
她眼神茫然的问道,却没有人回答。
听到唐湉的话,屋里的人表情一个比一个“精彩”。
薛迦不可置信地瞪着眼睛,唐湉转头扫过他的视线,波光粼粼的眼睛里全是单纯和稚嫩,她见到薛迦张了张唇,到嘴边的话好像都咽了回去,最后盯着她仔细看了好一会,才惊疑不定的移开了眼睛。
彦临脸上已经恢复了从进来后就维持的波澜不惊的状态,若不是刚才唐湉仔细看着他,确定自己的观察没有错,此时也要陷入是不是看错了的疑惑。
“不行!彦临不可以到你身边去。”
唐夫人刚想说什么反对唐湉的话,想劝她一个女孩子家要来个男子日日陪在身边,传出去像什么话。可还没开口,就被唐爽的这一句话打断。
唐湉望着当下就皱起眉头的唐夫人,怕她迁怒女主,同时又说出来什么话惹怒男配,赶忙扑进对方怀里撒娇。
“娘……”
宽慰的话只开了个头,身边的唐夫人和远处的彦临同时出声。
“能到七姑娘身边,我是愿意的。”
唐爽又急又气,在一旁恨恨地盯着唐湉:“彦临,你不必这样,你不想去,便不去。这个主,我还是能做的,她们也不能把我怎么样的。”
彦临躲开对方试图拽上他衣袖的动作,在唐爽委屈的眼神里轻轻摇摇头:“五姑娘慎言。”
声音极轻,可唐湉还在场的人全都听了个清楚。
这下子反倒是让人摸不透了彦临的主意,唐湉在琢磨他意图的同时,还能看到周围为他惋惜的丫鬟们的神情。
唐湉脸上还是那副较弱又无辜的模样。
“五姐姐放心吧,我心里感激他,不会对他怎么样的。”
说着,她做出个保证的姿势:“若是五姐姐不信我,就经常来我院子里坐坐。”
“可是,他……”
“好了。”唐夫人发话,“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你叫什么?”
彦临上前一步,不卑不亢地鞠了个躬,看架势丝毫还以为是什么落魄王族:“回夫人,旁求俊彦,临风顾盼。取的是彦临二字。”
他的声音像泠泠清泉打在无波的水面上,清润中带沉稳,动听又悦耳。
唐湉像屋子里的所有人一样,不自觉地默念了一遍他的话:“你识字?还会读书?”
彦临略微颔了颔首:“略知一二罢了。”
唐湉更是如同得了什么天下间最重要的宝贝一般,使劲晃着唐夫人的手:“娘,太好了,我要今天就让彦临教我读书练字,那本字帖,我要全部摹下来。”
唐夫人诧异地望向这个平日说起读书就头疼的女儿,用手帕掩着指头点在她额头。
“你今日还病着,学什么字,读什么书,往后有的是你要学的。”说罢,深深地看彦临一眼,又转过身问起薛迦家中的家常。
唐湉手撑着头,视线落在一身普通的粗布衣衫套在他身上,气度不比她身边衣着精美华贵的男主逊色分毫。额前的美人尖弧度正正好,眉毛英挺却不刚硬,鼻梁骨又高又挺,唇珠饱满圆润,这些“美人”的标志,竟然都集中在一个男子的身上。
她兀自打量的正欢,却发现在满屋人都没注意到的时候,彦临嘴角的笑冷得掉冰渣。
被冻得打了个哆嗦,以至于彦临在她身边这些日子以来,唐湉连续做了好几晚他要她命的噩梦。
唐湉院子西边有一处银杏林,深秋金黄一片,在林子里的最深处,种着一棵从有这座宅子起就有的罗汉松。
没有被唐湉骚扰的时候,彦临经常独自一人在这片林子里一待就是几个时辰。
坐在松树粗壮又高耸的树枝上,彦临翻动着书页,突然听到树干底下传来一道娇声娇气的低呼:“我的风筝,哎呦,怎么挂在树上了!”
他的腿上落了个漂亮的翠鸟风筝,轻飘飘的没有重量一般,完全出于恶劣的想法,他伸手把风筝抓起来,拽着最前端的线向上一提。
娇气声音的主人被拽的差点没稳住身型,手中的风筝盘却怎么也没松开,彦临在她视线外嘴角勾动,在她差一点落地前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唐湉使劲垫着脚向上望,彦临也不躲,拿高了风筝任由对方费力的打量。
想象中的恼羞成怒和破口大骂没有出现,彦临眼中划过计划未得逞的失望,下一秒就见树下的唐湉傻呆呆的还朝他笑得和善,一副信任极了的模样。
“彦临,是你捡到了我的风筝呀。”
她个子还没有树干的三分之一高,两个小花苞盘在头顶两边,圆圆的小脸一笑起来,眼睛都玩得找不见缝隙,只留下一道弧度好看的月牙。
这种娇蛮又傻里傻气的样子,和之前他见过的“唐湉”像又不像,虽然一眼看去都是被人护着宠着长大的,只不过之前那个蛮横,而这个更娇柔。
彦临垂下眼,面上全是惊慌和无措:“我不知道姑娘这个点会来林子里,还扫了姑娘的兴,请姑娘责罚。”
她不顾抬头久了酸涩的脖子,就这么直勾勾的看着他。在彦临都忍不住拢了下眉头的时候,忽然又裂开嘴笑起来,比刚才那个笑更甜更软:“我当然要罚你,彦临,本姑娘罚你带着风筝下来和我一起放。”
彦临先是被她的笑晃了眼,而后又因为她话里的内容愣了片刻。
放风筝?
她难道不是应该先责备他出现在她喜爱的园子里,而后再将他交给最狠厉的教习下人惩罚一顿吗?
少说三十个板子,多则月余下不了床,那样他便可以不用日日去陪着她温书习字了。
比起和唐湉在一起,彦临宁愿自己挨了这顿罚。
这些想法不过在转瞬之间闪过脑海,他没有丝毫犹豫地朝下面的人回应,仔细地抱着风筝,作势要往下跳:“七姑娘,我这就把风筝送下来。”
“欸,你别——”唐湉见他连爬都懒得爬,这么十几米的树,他要是跳下来,不死也得被砸伤,“你要是敢跳下来伤了自己,我就让你生病时日日住在我的房间里。”
一句话让彦临抿唇,向下仔细看一眼唐湉,对方仍旧娇憨纯澈,没有他刚才想法里那些弯弯绕绕。
唐湉装着纯善好一会,在他终于收回视线背过身下树时呼出口气。
彦临爬的动作看似快,看实际上极慢。这种速度直接体现在直到他下来时,他手里的书连个褶皱都没掀起,更别说爬树时应该留下的灰尘。
他将怀里被迫承受了树干摧残和摩擦力折磨的风筝小心捧起。朝着唐湉递出风筝,表情突然变化:“七姑娘,风筝坏了。”
要说他不是故意的,唐湉都不信。
她接过来风筝面露惋惜,想轻轻拍走上面的灰,又怕本来就残破的风筝再被她的力道折磨出什么伤痕。唐湉珍惜地吹了几口气,将上面的脏东西都吹走。
做完后眨眨眼,懊恼又自责地说道:“还以为能和你一起让这只小翠鸟上天呢。”
彦临盯着她的表情,此时看见她手里被他刚才故意弄烂的风筝,竟然生出来些后悔。
“你不要责备自己,风筝坏了全怪我做的手艺不好和放风筝的技术不行。”唐湉见他不出声,反倒安慰起来,“这是我第一次做,等下次,我再做只牢固的翠鸟,和你一起放。”
虽然风筝毁了,可彦临依稀记得刚才看到这只风筝时,翠鸟的憨态可掬。似是没想到这传说中顽劣不堪的七小姐竟然还有这种手艺,他难得问了句不是虚伪客套,而是自己想问的话。
“为何又是翠鸟?”
唐湉自然不会告诉这个没了记忆的神君,因为她的本体是一只通体翠绿的翠鸟。
他耐心的站着等待答案,彦临的眼睛实在漂亮,不光形状好看,就连他看着你的时候,人影映在他眼里的那道光都和别人生的不一样。
唐湉仰着肉嘟嘟的脸,只觉得脖子酸疼酸疼的:“是因为我最喜欢翠鸟。”
喜欢?
他刚来京城的时候就听人说起过,唐七姑娘最是残忍,翠鸟麻雀这些小生灵,是从不放过的。
唐湉眨眨眼,还是如刚才在树下望着他时一样甜,甚至一点防备都没有,满脸都写着信任和亲昵:“你可别想岔了,我喜欢翠鸟,绝对不是因为吃。”
今天第二次被她点中心事,彦临本能地眯起眼掩饰其中腾起的狠厉,他警觉的转头看向她,对方眼中竟还是那般神情,完全看不出说谎的端倪。
彦临心里冷笑,这个姑娘不是真的单纯,就是真的太会装。他心思活络,表面上却越发和她亲近一般:“七姑娘这么纯善,我怎么会这样想。”
弯弯的眼睁大,似乎不信,滴溜溜的眼珠子上下在他脸上转了好几圈:“你别骗我。”
彦临不躲也没有丝毫破绽,大大方方地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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