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湉被医生看过以后,又被开了些安神的药物，喝完之后带着一天劳累的昏沉劲睡过去，半梦半醒中隐约听到了有人进来过的声音。
她醒来的时候已经快要十点多了。
不知道现在叶成帷还在不在家里，她梳洗穿戴好准备下去看看,一拉开门就发现站在门外的梅思还有在靶场的两个女孩子。
唐湉不清楚她们在外面站了多久，对方的眼睛红通通又涨又肿，听见声音抬眼看她一眼，发现她白皙的脸比起昨日来黯淡了些,想说什么又咽下去。
“唐姑娘，昨天是我们失了礼数。”
先开口的是昨天态度最嚣张的那个女孩,唐湉听她语气里带着颤音,说话时不时地用余光瞟着身后。
唐湉垂下眼掩盖住疑惑，轻声道了句没事。
只是对方却觉得没够一样,一个劲地和她说了变天好话,直到唐湉扬声真的承诺不再计较,对方才呼了口气退下去。
看样子像是急着去给什么人回话一样。
本来时间就晚,她又在几个人身上耽误了一会，唐湉刚走到前堂，一道咂嘴声在她身后响起。
她认得这个人，是前些天在邱公馆见过的老五。
对方看见她后像看了什么新奇物种一样,绕着她转了一圈。
“奇了奇了,你真是奇人了。”
唐湉和这个五少爷交情不深，甚至话都没说过几句，她不解地说：“这话从哪里说起。”
“从你本事比任何人都大说起。”
唐湉莫名其妙,皱着眉问道：“我自己怎么都不知道？”
“你还不知道那位梅小姐是什么来历吧。”他顿了顿，“那可是市里巡司顶头的亲妹妹，昨晚三哥为了你的一根参，亲自去讨要了说法。”
难怪刚才会有那一幕出来，她张了张嘴：“这种得罪人的事，他竟然……”
“得不得罪人的另说，本来就有有心人想抓他的错处，在这个关口这样张扬，只怕是对他不利。”
唐湉细细琢磨了会他的话，登时吓了一跳：“那怎么办。”
“能怎么办，只能是把那根你千辛万苦求来的破人参喝下去喽。”
“破人参？”
唐湉见对方离得她近了些：“和你说吧，叶府三楼的储物室里，光是万金难求的名贵人参就有二十多根。”
“那他还……”她一脸的迷惑。
“你不信？”老五指指楼上，“不信自己去看看。”
三层的储物室就在叶成帷平时住的屋子正对面，足足占了一大半的地方。
唐湉以前从来没想过来这里，她自从进这个宅子里后，都是老老实实地不肯出一丝差错，生怕被叶成帷误会她有什么非分之心。
“储物室？”
叶成帷捂着鼻子喝完参汤，缓了几口气后，听完她的来意，将报纸放在一边。
“你有什么东西缺了不成？”
唐湉点点头：“我听佣人说里面有画布和颜料，想进去找找看。”
叶成帷拖长声“哦”了声，权当看不出来她的小心思。
“管家。”
“叶少您吩咐。”
他又将视线移到报纸上，语气漫不经心：“带她去吧。”
唐湉如愿，又是夸又是赞，说了一堆好话。
见她开心了，叶成帷心里涌起笑意，可脸上还是一派云淡风轻。
“你小心点，别给我把里面折腾乱了。”
“知道了。”
她进去以后里里外外确定哪里都没错过，却根本连一根人参须的影子都没看见。
“小姐，画架十分钟前就全都搬出去了，您再找也什么都没有了。”
唐湉轻松地应了句，就知道这么兴师动众不可能那根人参没有价值。
高高兴兴地绕回到叶成帷身边，捧了本书一起陪他看报纸。
管家关门出去时，看到了他看过来的视线，会意后轻轻将门合住。
第一件事就是到院子里询问司机：“今天一早爷吩咐你处理的东西都处理妥当了吗？”
司机回答：“管家您放心，都已经处理好了，从今天起，咱们府里只有小姐赢回来的那一根。”
一连几天，叶成帷都一反常态的待在家里。
有时候是在前厅，但大多数时候都是待在书房里。每次不管处理文件还是读书看报，唐湉总是掐着点能找到他的身影。
也不多话，就安安静静地陪在旁边。
叶成帷看到一半想喝茶，她就沏好他最喜欢的月光白；他看到一半想练字，她便笔墨纸砚都备齐全。
一周两周不要紧，三四周下来，他渐渐忘了避讳，也逐渐习惯了冷清清的书房里多个人的陪伴。
读完一篇报纸上有关他的报道，叶成帷差点要不记得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换个姿势翻了一页，他顺着最近养成的习惯拿起茶杯，一入喉，是已经凉透了的陈茶。
叶成帷抬眼朝窝在沙发上的唐湉看过去。
只见对方满面哀愁，是不是还叹几口气。
“哎。”
他报纸上的字全都看不进去，眯了眯眼，身子后仰：“我就没见过看本书比你还入迷的人。”
唐湉听到他的话，敷衍的看他一眼又垂下头。
这态度和前几天都不是一个人。
叶成帷挑眉，刹那间竟然有些后悔将书介绍给她。那天她说她每天在书房待着只玩闹有辱斯文，表情全是无辜和恳求，叶成帷一心软让她在屋子里尽情地挑。
——谁知道她光奔着那些爱情启蒙的书籍去了。
偏生他当时还觉得，挑这些书也好，说不定能学着点里面的主人开个窍。
叶成帷直想回到几天之前，让那时的自己好好开开窍。
这边他陷入沉思，唐湉一把将书合住，带着看完后的惆怅起身。
“等等。”叶成帷把她叫住，“哪儿去。”
唐湉回身看他一眼，语气高不可攀：“出门散心。”
她已然把自己代入到了女主角的那个情境中，说话神态都和平日里不太一样。
叶成帷恨不得撕了那本书，哪怕是爱情小说，他当时给她看一本女主性格不那么高岭之花的，现在也不会这样心堵。
“想出去也行，让我跟着你。”
唐湉眼神一冷：“你在不放心什么。”
好家伙，书里的词原封不动照搬过来，只是她到底和真女主的冷酷劲不一样，故作严肃中还带着几率萌。
叶成帷轻咳一声，他扫到报纸上那段关于他天天骑在唐湉头上作威作福，把人欺负到一句话都不敢说的内容。
和眼下的情况再一对比，他什么都没说。
唐湉让司机选了个最近新开的歌舞厅，还不到晚上，那个写着“百乐门”的招牌下就已经停了好些车。
她这时候理智回了笼，多多少少带上了些踌躇。
车门被敲响，唐湉发现她最近好像和那位五少爷格外有缘分，就连恰好出个门，都能在偌大的城里偶遇他。
“干嘛呢赖着不出来。”
对方给她拉开门，示意司机先回去。
“你一个女孩子家，怎么来这种地方。”
唐湉潜意识里不想把在叶府发生的事和叶成帷的动向告诉外人，她摇摇头：“前几天看报纸，说这里好。”
对方大笑：“对你这种小姑娘可不算好，这要是让三哥知道了。行了行了，碰见我也是你有福，我知道比这里更好玩的地方，想不想去。”
唐湉点点头，又摇摇头：“可我还没和三哥哥说一声。”
“我还当是什么事，不会太久，到时候天黑前我把你送回去就行，保准没事。”五少爷拍着胸脯打包票。
唐湉被说动：“若是不好，我可是要立马回去的。”
“放心吧，保你满意。”
五少爷带着她去了城郊，刚由外国人设计施工建起来的新式游乐园，唐湉此前见都没见过。
“怎么样，我没骗你吧。”
“嗯。”她坐在旋转木马上，笑意止不住。
五少爷本是想炫耀的话说不出来，看着她的笑容愣了好半天。
坐完木马，唐湉面前多了根雪糕，通体洁白还冒着气，一口下去嘴里全是凉意，刚好中和了刚才玩闹过后的燥热。
“谢谢。”
“别光顾着谢，赶紧吃，吃完还有那个。”
唐湉看过去，是一个圆盘一样的东西，上面还有好些小包厢一样的东西：“呀，怎么在转。”
“这你就不懂了吧，那个叫摩天轮。”
“……”
就这样，两个人一个个项目挨着玩一遍，原本想要日落前回去的想法早就被抛在了脑后面。
这一下午，冰棍奶糕什么的也不知道撒了欢一样吃了多少。
叶成帷书房里的钟打过七点的铃，他几乎是秒针走一个数字抬头看一眼，脸色越来越难看，唇角冷得像是结了冰。
管家带着送唐湉出门的司机走进来，两人都被他这副样子吓了一跳。
司机小心翼翼地开口：“叶少，下午我将人送到了‘百乐门’门口。”
“好。”叶成帷答应一声，没等他回话，就起身走到了电话机旁。
“牛老板，我想在你店里找个人。”
电话贴在耳边，叶成帷从未如此耐心地等了十几分钟。
不知道对面说了什么，他寒着脸扣上电话，大步起身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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