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湉晚上来之前没吃东西,经他这么一说，反倒有些饿的感觉。
“好。”
得到想要的回答，陆知行垂眸继续手中挑食物的动作。
周围的侍者过来，唐湉顺手从身旁拿了杯红酒。刚贴上唇边喝了一口，手里的葡萄酒被换成了鲜嫩的橙汁。
她的目光随之移动,原本的杯子已经到了陆知行手上：“喝这个。”语气不容置喙。
唐湉低头抿一口橙汁，甜中带涩，是不含添加剂的天然味道。
一首舞曲的尾音落下,会场中央的男女四散。不久前还人烟稀少的位置,这时候涌出不少衣着华贵的宾客。
橙汁还没喝几口，陆知行身边已经有人凑了上来,渐渐地周围大着胆子来向他敬酒的人越来越多。
他本来就是这个会场中数一数二人物，如今就算站在偏僻的角落,也掩盖不住他身上的锋芒。
唐湉被人群挤得有些不适,她借口要去洗手间为由,和陆知行打过招呼后便向人群外走。
只是还没有推门走出宴会厅的长廊，就被一个大腹便便,又眼含醉意的男人拦住了去路。
“哪个公司的小明星，看着眼生。”
循声抬头,男人正像打量商品一样打量着她,见她不说话,以为是没有公司没有团队的艺人，作势就要把手架在唐湉肩头。
唐湉侧身躲过，不欲理会便想走,却再一次被拦下。
“有个性，但你要是想成名，最好现在收收你的个性听我说完。”
她不想听，奈何走一步就被人挡一次：“不用听你说完我也会成名的，你真烦。”
男子不怒反笑，语气略兴奋：“我都是为了你们刚出道的新人做考虑，看见那边没有。”
不远处有四五个身材曼妙的女生，她们身后，有三个西装革履的中年人。
唐湉认出来那些人里还有排得上名字的小花，大部分都上道得很，极少有人像她一样来这种场合还裹得严严实实。
“我可告诉你，这种好运气别人都不见得有，今晚把人陪高兴了，下一部戏我让你做女主。”
唐湉算是听出来对方想要拉皮条的意思了，她退后一步，打断他滔滔不绝的话：“随随便便给人女主？你难不成是导演？”
“小姑娘有眼力劲，不错。”
她眼见对方满眼都是自傲，撇撇嘴，不屑地伸手朝他刚才示意的方向一指。
“我管你是不是，今天晚上要是能替我把他们陪高兴，你的下一部戏，我来出资。”
没想到她会这样说，男人诧异地上下打量她一通，语气不屑：“小姑娘本事没多大，语气倒不小，你知道拍一部电影，少说也要这个数。”
对方声音很大，而且提着嗓子。这时候不少人往他们这边看的视线由原来的偷偷打量，变成了明目张胆的看热闹。
唐湉身处在旋涡的中心，还隐约可以听到若有似无的议论。
“没钱吧，没钱就乖乖和我走。”
神烦他这种狗眼看人低的作态，她扬声：“钱我有的是。”
男人明显不信，还哄笑出声。
原本觥筹交错的宴会厅内瞬间被这边的动静打乱。
唐湉即使身上的衣服不算清凉，可也是参加晚宴专用的礼服，全身上下唯一可以装东西的手袋内，除了手机什么都没有多带，更别说要掏出钱和卡来。
对方像是拿准了这一点：“小姑娘，识时务者为俊杰。”
男人说完后，朝她身后看了眼，这一眼不要紧，看完后瞬间换了脸一般。
唐湉瞧见两边的人纷纷让道一样散开，回头之前，新一支舞曲被奏响。
陆知行从后方走来，与她身体交错后，他手上转表的动作随着脚步一齐停下。在他身后还跟着不少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是在圈内排的上号的。
见他没了动作，也纷纷学着他的样子，只是各个都面带好奇地看着陆知行转身回头。
他已经抬脚朝她的方向迈步。
一张被人夹在两指中间的黑卡，被递到了唐湉面前，插在她和男人中间的陆知行正做出邀请她跳舞的姿态。
唐湉调整好表情，伸手就要搭在他掌心，触到温热的指尖想起来身前还有一个让人烦心的人，转手把卡从他指节处抽出。
无限额的黑卡，她垫脚从陆知行肩后冒出个头，故意在已经气焰全收的男人眼前晃动几下。
“这些够不够。”
陆知行的视线只落在她一个人身上，众目睽睽之下，起身拂过女孩头发，任由她嘟着嘴拍打掉他的手，却还是笑盈盈地只知道纵容。
有眼力劲和了解过陆知行的人都知道他永远一副好脾气的样子，但没人会真把这种表象当真。
是以当亲眼看到他们之间的互动，最先没能控制住表情的莫过于唐湉身前的人，一愣过后，起初看唐湉时打量的眼神全部变了味。
“她在问你话。”
陆知行背对着唐湉，手落在她肩头。
话里还是一排柔和，可警告全在看向对方的眼神里。
被他眼里的威慑吓了一跳，男人心里一咯噔，立马会意，边点头说“够”，边挤到陆知行身边倒酒想要敬酒赔礼。
西装衣袖被人攥在手里，原本平滑整洁的面料皱起一道难看的褶皱。
男人的手赶忙松开，明明陆知行只是看了一眼，他却觉得自己从手到全身一凉。又试图把袖口的褶皱抚平，却被不着痕迹地避开。
侧身时，陆知行同时将唐湉紧紧带在身侧。
男人哂笑，举杯三两口红酒下肚：“这么多人，陆影帝不会连面子都不给吧。”
陆知行单手摩挲着酒杯，面上温和多情，眼神幽深，让人难以分辨清喜怒。
微笑着和她对视一眼举杯，他手上的杯子里还有残存橙汁的痕迹，唐湉刚想出声提醒他那是她用过的杯子，就见他已经唇轻贴重新倒满酒的杯壁，顺利将红酒送入喉中。
陆知行恰巧偏头，喉结滑动间对上她的眼眸，唐湉偏偏觉得她好似在与他两唇相贴一般。
与她对望的眼底笑意越来越深，只身退后一步，在人群的视角盲区，陆知行的手向前一推。
玻璃清脆的碎裂声此起彼伏，男人脚下的地板上晕出一大片酒渍。
“啊啊啊！我的裤子！”拽着衣服退到人群外：“你这个人怎么回事，怎么走路的！你知道我身上这套多贵吗？！”
侍者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有用吗？！我不敬酒你不出错是吧！对了，陆影帝还在这里。陆影帝你没事......欸？陆影帝呢？！”
混乱的场面外围，陆知行扶着唐湉，对之后敬酒的人来者不拒。
酒杯又一次空掉。
陆知行将几样低卡的水果端给唐湉，她只觉得周身都是酒后清冽的气息。
“多吃一点，乖。”
明显一副已经喝多的模样，连哄带骗着让她一次次妥协，伸手抽回叉子时，还险些站不稳脚步。
唐湉赶忙拦腰把他抱住，好不容易稳住他的平衡。
姚繁在远处细细抿着酒看着他们的举动，从一开始的诧异，已经变成了释然。
和她相拥而立的方子凡顺着姚繁的视线：“不是亲眼见，我都要认不出那是陆知行了。”
陆知行少年出名，向来矜贵自持，哪怕是当时媒体将姚繁和他的传闻写的沸沸扬扬，在公开场合他也没表露出过半分明目张胆的关心。
靠在方子凡肩头，姚繁突然想起之前记者听说她选择方子凡而不是陆知行时的错愕，就如同她刚才看到对方为了唐湉做出各种反常的举措时一样的错愕。记者不明白她的选择，就像她也从来没有真的成为过陆知行的选择。
唐湉插了片新鲜的苹果，盘里的水果堆成了小山，陆知行还在旁边显不够似地继续选着：“太多了，吃完这些我的小肚子都要出来了。”
虽然她的礼服保守，但也是贴身款，再这么被他投喂下去，保不准要因为小肚腩上热搜。
陆知行扬眉，动作不停，仍旧仔细地将每样水果最漂亮最好的部分给她选出来：“你吃再多都漂亮。”
他的眼神迷离，刚才连话都要说不完整，这几句却说得顺畅。
“还想吃什么我去拿。”
唐湉摇摇头，随着心里的想法开口：“你喝多以后好温柔。”
陆知行夹水果的动作终于停了停，眼神闪烁几秒后才将夹子放下，转身与唐湉对视的眼眸好似聚不上焦。
“我以前不温柔？”
虽然他平日里也一样温柔，可她又总觉得有哪里不太一样。
一副醉酒后的模样。
“你喝醉以后可爱多了。”
说着身体险些歪斜，他手在她腰间收紧，话里含着酒气：“我从不会喝醉。”
“切，喝醉的人都这么说。”
慢慢踱步，他们好像在宴会厅里划出了一片真空区——如果可以忽视掉其他人的眼神的话。
周围大大小小认识不认识的明星开始三言两语起来。
陆知行似有所感地回身，视线扫过的瞬间，姚繁捉到他眼里的一片清明。
方子凡学着陆知行的动作收紧了放在姚繁腰间的手：“看来那女生还不知道陆知行的酒量。”
姚繁笑笑没开口。
“有生之年系列，没想到还能见证陆知行用这种招数骗个小女生，还真不像他。”
“是啊。”姚繁收回视线吻上方子凡的下颌，“也许这才是真的动心了。”
“羡慕也没用了，谁让你没能抓住机会。”
姚繁娇笑着使唤方子凡喂她吃水果，而后两人相视一笑。
陆知行和唐湉已经走远，姚繁依偎在方子凡怀中。
浮浮沉沉在娱乐圈这么些年，姚繁才终于明白，演惯了戏的人，最渴望的恰恰是返璞归真。
少了华灯闪烁，此时的宴会厅外漆黑又安静。
晚风凛冽，唐湉这才感受到陆知行让她穿这条裙子的好处。
“我联系李哥让他带你回去。”唐湉企图拉开与他的距离，“你能不能先放开……”
无声的拒绝，陆知行从背后将下巴抵在她头顶，手紧紧拢在她身前。
唐湉在他怀里试图扭身，却被钳制得死死的：“平时那么好说话的人，怎么喝多了反倒变得这么不讲理。”
陆知行不配合，唐湉给李锡打电话打不通，从他嘴里套不出他家的地址，只好带着他叫了个车，报出了自己的住址。
头枕在她颈窝，陆知行在她看不到的角度，忍不住弯了下嘴角。
随着平缓的车速陆知行渐渐安静下来，他的酒品不差，除了仍旧抱着她不动外不再有别的动作。
唐湉家要比他想象中还温馨。
淡粉色的壁纸配上米白色的窗纱，阳台上摆满了鲜花植物。单人床边的小飘窗台上软软地铺了层毛绒毯，上面还展开着快要看完的剧本。
收拾洗漱，不知道过了多久。
女孩子平稳的呼吸声才从飘窗上传来，陆知行张开眼，好半天才能适应屋内的黑暗，他动作轻慢的起身，试图把人从狭小的飘窗上抱到床上。
夜色里他只能看清她的轮廓，三庭五眼都恰到好处，即使在梦中嘴角也扬起好看的弧度。
陆知行放慢动作低头俯身，轻柔地做出个环抱的姿势，像是一帧一帧慢镜头播放，把手臂伸到她身下。
唐湉被他从窗台上环抱，刚要离开的时候，她向外一翻身。
陆知行的动作被按了暂停键，唐湉在迷蒙中和他对望。
“我喝，要喝水。”
本该是照顾别人的那个反倒被人照顾起来，陆知行拉回思绪应声，轻手轻脚地抹黑为她去倒来杯水。
眯着眼看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屋内，唐湉立马调整姿势，纯白的睡裙，裙摆被她高高卷起。
陆知行回来时她已经窝在枕边，一人霸占了大半张床，杯子也半挂在腿窝间。
他快速移开视线，白嫩的双腿和半露出的蕾丝却没有随着视线的转移消失在脑海里。
水杯与桌面轻触的响声过后，床角下陷，唐湉只觉得他的动作渐渐没有章法起来，腿间上方那双伸出的手也越来越近。
陆知行眼中的幽暗和夜色一样浓得化不开，就在她以为能感受到肌肤热度的下一秒，他用被子把她脖子以下裹了个严实。
“要睡觉还是要喝水。”他双手撑在唐湉肩膀两边，姿势暧昧，动作却再正紧不过。边为她将压在被子下头发取出，边低头问。
唐湉装作睡熟一样哼哼唧唧地撒了两句娇，而后一只眼半眯着不让他起身：“我渴。”
陆知行好不容易哄着把她半抱起来，水杯抵在嘴边，唐湉微张着小嘴，却闭着眼睛连手都不愿意抬。
他的笑声响在耳边，在黑暗中被放大得十分清晰，耳边一烫，她连忙咕咚咽下了一大口水。
陆知行喂得轻柔且小心，抬起的姿势温柔，水被她不算优雅地吮进喉咙，却一滴都没有洒出来。
小半杯水全部下肚，唐湉睁眼分辨出他的大概轮廓，陆知行的眼睛在黑夜中闪着亮，像一池隐在月光中的清水。
“知行。”
他转身准备把水杯放下之前，腰被人从后环住，女孩子的清香从身后萦绕至鼻尖，隔着一层薄薄的棉，陆知行身体僵直，甚至能感觉到她贴着他背部的侧脸弧度。
没有第一时间将人推开，他克制着低头，将全部的注意力转移到小腹前环绕的双手上。通读史书的人此时突然词穷，甚至描述不清自己的此刻情绪，只知道心跳陡然加快到要跳出胸膛。
“你刚才，叫我什么？”挣扎了片刻，陆知行决定顺从自己的内心。先是安抚地轻轻捏动唐湉的小手，而后握紧回眸。
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近，近到陆知行能感觉到脸颊上唐湉睫毛的颤动。
“知行。”她在他背后轻轻蹭了几下，眼神迷离，又含着反应过来后的无辜：“什么也没有。”
好久没有回应，唐湉稍稍拉开了距离，想观察他的反应。突然天旋地转，她被他不由分说地抱坐在他身前。
“啊。”小声地惊呼间，她将双手缠上陆知行颈边。光溜溜的腿和他的大腿相贴，唐湉不适地扭动着。
只是刚一动作，就被腰间一只滚烫的双手禁锢住动作。
突然正面相对，唐湉和陆知行在寂静中对视。
“唐湉，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他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沙哑，比无尽的黑暗还深沉，“我的酒品很不好。”
唐湉最后那一眼，只看见他眼中一丝清明也没有，像是还沉浸在醉酒后的幻境里。
分不清唇瓣和眼前的触感哪一个先来，唇上是他略微寒凉的柔软，唐湉眼前的景象被他用手全部隔绝，也就没看见他一瞬间消失不见的混沌。
她进退不得，只能在分秒钟间承受着他不容拒绝的侵略。
睡裙可怜地挂在床角，唐湉却丝毫不觉得冷。
全身上下感受他烫起来的体温，她在最后一刻喃喃出声，刚才还懒洋洋没骨头一样的人突然在他肩头留下了两排牙印。
“不疼，这个梦好真实。”
不疼？
梦？
陆知行挑眉，腰间最后的用力结束，唐湉被他抱在怀里。他学着她的动作，只是在牙齿贴上她肩部肌肤前一刻，换成了柔软的双唇。
在梦里还能让人做苦力做得心安理得，真是个小没良心的。
“嗯，不疼，是梦。”
她又困又累，只能闭着眼睛吃吃地笑，边笑边遗憾地叹气：“要不是梦就好了。”
陆知行全身心都被她这句话抽离，他许久没有动作，只是沉沉地看着她。
好半天后，唐湉额头被他的额头轻轻磕一下，他语气轻松：“别再减肥了。”
“不行，要进组了。”唐湉闭着眼挥开他的脸拒绝。
演艺圈里的女明星不是九十出头就是八十多斤，还个个高个子大长腿，稍微松懈就比不过她们了。
陆知行看着她笔直的双腿和凹凸有致的身材：“已经很完美了，上镜也不会难看。”
唐湉在入梦前挣扎半天，好不容易知道他在说什么，隔一会兀自笑出声：“梦里的陆知行居然会夸我。”
她的样子太傻，但陆知行脸上的宠溺从刚才起就停不下来。
“看来。”陆知行躺在她身侧，把手臂让她枕着，另一手与她紧扣，“我平时还是夸少了。”
带着睡意唐湉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他的话，陆知行拍着她的背哄她入睡，安静的室内突然听到她的问话。
“陆知行，你喜不喜欢我。”
把她翻身时露出的肌肤用被子遮好，看到她身上的痕迹，陆知行眼神一黯，不知道该不该在她不清醒的时刻说这个问题。
“你别说了。”她帮他做了选择，“梦都是反的。”
他笑她的自信：“怎么这么肯定我的回答时喜欢你。”
“因为我有魅力，我是你身边最优秀的女孩子。”
他不反驳她的话，还认同似地点头：“那你呢？”
“我什么。”
“唐湉，你喜不喜欢陆知行。”
“我……”
唐湉被厨房里的响动吵醒。
她盖着被子坐在床上，身旁的位置上床单还有被人睡过的痕迹。
顺着头发，唐湉怎么也想不起来最后自己说了什么。
一开始是她有意识故意的挑逗，可到了后来又困又累，回答的内容她怎么也想不起来：“所以昨天最后，他到底回答了什么......”
“熬了些养胃的粥，洗漱完出来喝一点。”房门被敲了三下，陆知行穿着围裙站在门边。
说完后，他没有走，看了她半晌，出声：“然后，我们谈谈。”
隔着老远就到鼻尖里的香气，唐湉饥肠辘辘的胃光是闻着就被治愈。
一碗粥下肚，确认她已经吃饱后，陆知行开口试探道：“昨天晚上……”
“你是说你在我家的事嘛。”唐湉的笑容没有丝毫差错，“你喝多了，我没办法就把你带回来了，我发誓我什么都没做。”
陆知行想要出口负责的话通通噎住，眯着眼打量唐湉半天，她这副吃干抹净不承认的样子，不禁让他怀疑起她昨天到底是睡熟还是故意。
“原来如此，谢谢，我昨晚喝多了，什么都不太记得。”
他飞速调整表情，恍然地表情不似作假，绝口不提为什么两个人醒来睡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