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知行办事效率快,显然这趟让她来医院是早有准备的。
半小时不到，唐湉已经签完了几份工作合同。
当晚陆知行工作室便发出了与她正式签约的消息。唐湉这个十八线开外的小明星头一次和陆知行的名字挂在了一起。
设施齐全的病房套间，病床前的床头柜上放着一只孤零零没有鲜花的花瓶，没有开灯，唐湉借着外面走廊的灯光,只能隐隐约约看到病床上的人手臂处露出的白纱布。
“大半夜的，你不回家来医院，合同谈下来了？”陆知行低沉浑厚,带着磁性的沙哑嗓音。
他还没睡,屋内放着一部电影，音量不大不小,可以很好的察觉到屋内的变化。
陆知行听到动静下意识以为来的人是李锡。
“陆知行，病人需要早点休息。”
女孩子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响起。
他面对着病房的窗,满室漆黑之中,只有窗外透来点点星光和荧幕的微薄光亮。
电影画面上的对话不停,唐湉却感觉到他隔着夜色回身看向她。
“怎么回来了。”
她不光早早就离开了医院，还在回家后给他发了消息。
陆知行不怎么用手机聊天,却被她轰炸般的短信吵得没办法，回复最后一条时他记的清楚,时间就在不久之前。
室内的灯被打开,唐湉边适应光线边找回声音：“陆知行,你快点告诉我答案。”
双方的轮廓都在彼此眼中渐渐清晰。
陆知行皱着眉，思维从电影中抽离，似乎还有些意外她就这样不管不顾地找来。
以为他忘了,唐湉拿出手机，把两人的聊天记录摆在眼前。
陆知行不用看都知道最近两条消息内容。
——“你为什么选择签我啊？”
——“手机里说不清，下次见面详谈。”
没想到这个“下次”可以立马变成现实，陆知行在人前的温柔笑意差点维持不住，他神色来回变换，最终迎着她清澈的眼神渐渐平静。
唐湉猜测他刚才那几秒肯定想敲开她的脑袋看看，看看怎么有人真的会为了一句话，大半夜跨越半个城跑过来要一个答案。
沉默半晌，陆知行反倒说了句和答案无关的话：“为什么这么想知道，因为在乎我对你的看法？”
唐湉刚要出口的话又被他说出，她突然想起很多年前的一个综艺播出后，有圈内前辈曾笑称他为“被演艺事业耽误的读心师”。
圈内少见的博学和通透，这也是为什么大多粉丝喜欢陆知行不单是因为外形条件的原因。
“你怎么知道？！”
陆知行见她又把心思全部写在了脸上，荧幕前和荧幕后一样的率真纯粹，不是为了立人设，而是难得的真性情。
他被这种轻松的氛围影响，表情难得丰富了一些。
屋内只有电影声传出，两人在这沉寂的几秒内都没有开口。
“虽然这么晚和你长时间待在一起有些冒昧。”陆知行让她在床边坐下，微微调大了电影音量，“但是我想，这些问题我们一会再谈。”
没得到回答，像是半提着的心落下又升旗，唐湉表情有些失落，就连坐下时都不肯看他。
陆知行的视线不由地跟着她的情绪变动：“能陪我把电影看完吗？”
厉声的责备和尖叫，电影正演到高潮。
唐湉听到声音转头，屏幕上的特写画面赫然是她自己的脸。
“《致命心动》。”陆知行念出影片的名字，“你的表演很有灵气。”
他曾在采访时说过，一个演员最难得的夸奖就是有灵气。
陆知行翻看过影碟背后的主创名单，名不见经传的导演，没什么名气男女主演，应该也没有什么上荧幕的机会。
但即便如此，唐湉的一颦一笑也能够让人共情，成为一部粗制滥造的影片中唯一的闪光点，看得出是真的上了心体味过角色的。
屏幕里的女孩泪如雨下。
唐湉有些错愕地看着他桌边的影碟，似乎没想到自己的作品会被他专门买来看，也似乎没想到会得到他的肯定。
也许是电影魔力，唐湉此时温和而平静：“当时演的时候没觉得，后来再看，有很多地方其实可以表达的更好。”
陆知行将电影暂停，带着兴味问她：“比如呢？”
唐湉指着定格画面，回忆着剧中人的心情：“比如女三被威胁分手这里的对话台词，我并没有把那种压抑在难过中的解脱表达出来。”
没有含糊其辞，她说话时的态度太过认真，陆知行知道，看似简单的一句总结背后需要付出多少研究。
认真注视着她的眉眼，陆知行的目光突然凌厉起来，一向温和的表情不见，说出的话也像刀子一样：“你知道你这个人最大的缺点是什么吗？”
唐湉怔了怔，这话听着熟悉，但又不太熟悉，她刚要开口，身体被陆知行带着狠狠地向前一拽。
他含着故作沙哑的声音接着响起。
“你贪婪，虚妄，你立足在你每天不切实际的幻想里，你期待着我让你的生活改变，但你却从不曾要求自己改变。”
他的表情狰狞，眼角的凶光外现，话里的尖锐直让人心悸。
唐湉这时反应过来，这两句话的出处正是来自于刚才放过的电影。
而陆知行则是想让她用实际的表演去告诉他，比起之前，现在的她可以做得更好。
人生的第一部戏，台词都滚瓜烂熟在脑海里，唐湉调整好表情，分秒间入戏。
她眼圈红了一片，梗着脖子贴近陆知行，伸手轻轻环上他：“你曾经爱我的时候，可不是这一套说辞。”
她像是瞬间变了一个人，什么可爱率真通通消散，此时在他面前的人风情又妩媚。
陆知行赶忙让自己专注下来，眼神复杂，抚上她的脸，轻抚良久。想到什么，又用力将她推到一边：“你记错了。”
他嫌弃的擦手，仿佛摸过她的手上沾上了什么脏东西。
没有注意到他的失神，唐湉眼泪落下，控制不住地笑出声，笑声越来越大。
她将他反扑上病床，两指将他的下巴勾起，宽阔的肩头上散落着她细软的发。
“那可别忘了收拾好你的东西，千万一件也不要留下。”
脸上做着该有的表情，陆知行静静地听她说着台词，目光却又一次走神落在那几缕黑上。
他见过许多女明星的头发，很少有像她这样，不用特效发尾都如精修广告一样柔顺又有光泽。
唐湉的台词说完，学着他刚才的样子，嫌弃地将手指擦干净。
落在他肩头的发丝更多了些。
陆知行难得有演戏失神的时候，他此时心思不定，只好闭了闭眼从戏中抽离。
视线清明的那一秒，她脸上的泪被他体贴的擦干。
唐湉的情绪被卡着不上不下，顺着他的动作，伏在陆知行肩头抽噎着停不下来，完全忘记了他们现在的姿势有多暧昧。
他试图把唐湉扶起来：“演得很好，情绪和表情都很到位。”
还没彻底恢复好情绪的唐湉看他的眼神还有些呆，话音出口前，一滴泪悬空滴落在他唇上。
有些咸，也有些涩。
唐湉慌忙间回神，伸手触上他缺乏血色的柔软，滑嫩又微凉的触感将她震醒。
她飞快地又将手移开，那滴泪被她抹匀开，陆知行只觉得唇上一片湿濡。
他眼神闪烁不明，声音有些哑：“你现在知道了吗？”
“知道什么啊？”
她声音哽咽，还带着浓浓的鼻音，陆知行不自觉放柔了音量：“选择你的原因。”
唐湉忽然明白了他和她对戏的原因，不仅仅是考验她的演技，为了让她能够证明自己的实力。
她点点头：“可能知道了。”
陆知行挑了挑眉笑道：“知道了什么。”
唐湉情绪稳定下来，又恢复到了自信天真的模样：“知道你同时回答了我的两个问题。”
陆知行发现自己今天一天比之前一年藏不住情绪的时候都要多，他面露诧异：“哪两个问题。”
“你想让我知道你认可我对吧。”
“对。”
唐湉掰着指头数：“这是‘为什么签我’和‘你对我是什么看法’两个问题的回答。”
陆知行一怔后，无波的微笑变为十分放松的轻笑，唐湉在他胸口能感受到他愉悦的颤动，贴在他胸口的肌肤都一点点烫起来。
他脑海里突然慢慢涌现出许多画面，最后定格在只有她的画面中。
大千世界，浮世众生，这么多形形色色的人和事，却在他跌到谷底时，仅有为数不多愿意选择救他上岸。而她，就是其中之一。
所以，陆知行对她的看法并不能仅仅用一句简单的认可概括。
“其实......”陆知行刚想开口感谢她采访时说过的话，房门被人风风火火的推开。
“摄影团队的合同谈下来了！”李锡的兴奋伴着关门声同时响起。
“这......”他看清屋里的景象，立在门口不再动作，“唐湉你怎么在这？”
唐湉慌张着就要爬起来，起身时差点滑下去。陆知行不得不拦腰把人抱在一边坐好，抬眼朝门口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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