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昱言桌上孤零零地放着本英语书,书页被突然而来的风吹开散在桌面上,不听话地和风对抗,发出沙沙的声响。
最终停在了折痕最重的那一页。谢昱言这人,不学无术鼎鼎有名,能把教科书翻成下苦功的模样,说出去都没人敢信。
有些好奇,小组长不自觉瞥过去,回忆半天,想起那一页似乎是某一周周末老师布置过的作业。
“能换一下吗?”他问。
客客气气的询问,不好接近的谢昱言突然就这么近人情起来。
谢昱言手里展开到一半的纸又被他重新揉成一个圆团,在值日组长不解和疑惑的眼神中出声:“和你的那张。”
小组长直线懵逼,直到提着垃圾桶出教室的时候还有些发愣。
用倒垃圾这么轻松的任务换擦玻璃,是嫌抽的活太没技术含量?
想不出所以然,统统归结为大佬日行一善。
满意地打开纸团看到想看见的字,谢昱言脸上的冷硬舒展开,想到什么,却又有些烦躁地抿起唇角。
最近一段时间他总是做出这些反常的举动,除了时常走神,还要尽力克制和唐湉道歉的冲动,仅仅因为她竟然还做出了这么些不理智的事情来。
他把椅子向后挪动准备起身,视线转移到那个最近总是出现在他脑海里的女孩身上。
穿着和校园里几千人都千篇一律雷同的校服,扎着再普通不过的马尾辫,偏生俏生生地往人群里一站,谢昱言都能感觉她周身镀了一层光,还自带着些普度众生的仙气。
校园里的其他人谁也和她比不了。
这想法就来得离谱。
把放在桌上的英语书收好,谢昱言舒口气冷静一瞬才站起来。
起身的幅度不算大,但在唐湉桌角本就岌岌可危的东西还是受到冲击掉落下来。
他俯身弯腰,入眼是一包用了心包装的糖。
整整装满了一个小袋子,淡蓝色的小纱袋封口处还系着一个漂亮的白色蝴蝶结。
谢昱言拿在手里,透过半透明的布料,隐约看到了糖的样子还有一张写着自己名字的便签纸。
“谢昱言,希望在气温零摄氏度的天气里,这些糖还能让你觉得甜。
——唐湉X年X月X日。”
日期是他们吵架那天,越往下看越能发现便签纸已经被人揉得皱皱巴巴,显然是在手里用力捏的久了。
还没来得及送出去,已经有了细微的缺口。
角落还有几个颜色大小都不太一样的对不起。
谢昱言突然脑子里的气啊、烦啊一瞬间都打包送进了回收站里。
把糖袋子揣进兜里,谢昱言咧开最近以来第一个笑容朝着唐湉方向走过去。
女孩子吃力地踩在窗台上,用力垫着脚却还是和最上方的玻璃差了一大截距离。
桌子上的报纸只剩下一小块,用来擦过玻璃的报纸团被细心地装在一个废塑料袋里。
整个教室四扇玻璃,偏偏只有她这里的垃圾收拾的整洁,乍一看不像是擦玻璃现场一样。
谢昱言看着她的动作皱了皱眉,手里拿过一叠旧报纸。
听到动静回身,唐湉看到是他表情僵硬了一瞬,张了张唇,最后选择扭身回去没搭理他。
谢昱言好笑地支着下巴看她:“下来吧,我胳膊长。”
语气轻柔,带着刻意的讨好,唐湉听出来他在服软,是在主动给她这个台阶下。
不意外他突然想明白了,唐湉知道自己特意放在桌上的糖袋起了作用。
“哼。”唐湉不服气地跳了两下。
窗台不算宽阔,谢昱言下意识直起身子伸手护在她身后,生怕她一个不小心从上面栽下来。
确定自己是真的够不着,唐湉才终于不再做无用的挣扎,用行动宣布放弃。
她猛地转身。
却发现身后的人眼神深得像一潭旋涡,和她的距离只有不到几厘米远。近到只要他再向前一步,两个人的鼻尖就能相触。
双颊热度一点点升腾,慌忙把头往旁边一偏,唐湉的视线却偏偏找不到一个着落点。
“不擦也行,反正最上面的玻璃不太脏。”唐湉声音慌乱。
最后她还是乖乖地给谢昱言让了个位置。
“我记得小组长和我说他也是抽到了擦这一部分的玻璃。”
“是吗?”谢昱言眼睛都没眨一下,“不太清楚。”
气氛凝滞了一瞬,她想到些什么:“你那天是不是挺生气的。”
唐湉见到他沉默片刻点头,便垂下眼:“是因为我吗?”
“不是。”
谢昱言回答的很快,生气的源头到底是为什么?这个问题在他心头思考了无数遍,而显然,自己的心告诉他,追根溯源的话,并不能归结于她,而应该对他那可耻的嫉妒心在做个宣判。
唐湉不太相信地偏头和他对视。
动作之间一个不小心,发圈被窗户上的搭扣绕住。她尝试了半天都没能分开,动作之间扯到发丝,疼得她眼眶红了一圈。
不敢扶着活动的窗户走过去,谢昱言好不容易保持着平衡从窗边走到她身前,弯腰手指触到女孩黑亮的发丝间。
搭扣上的小铁片和发圈勾缠在一起,不用力很难解开。
“别忍着疼。”谢昱言声音反倒比她还急。
唐湉突然感觉也没那么疼了,用头顶在他手心蹭了蹭笑道:“我没那么娇气。”
说完怕他不信,还自己用手扯了扯发圈,结果反倒是疼地吸了口凉气。
谢昱言无奈看她一眼,抓住她作乱的手背,扬起打人的姿势,结果在落下时还是放轻了手上的力度。
好不容易把头绳解开。
唐湉手里捧着已经从中间断开的粉红色发圈,心痛的无以复加。
没有了发圈的束缚,她长又亮的发丝全部乖顺的滑过肩头,散在胸口。乍一换发型,没有让人难忍的不适感,反倒比之前更加惊艳。
谢昱言收回黏着在她身上的视线。
擦个玻璃而已,怎么也能这么可爱?
两扇玻璃里外都擦完,其他三个组被分到擦玻璃的成员早已经收工完成。
教室里已经有同学陆陆续续的从外面往进走。
在唐湉洗手时,谢昱言看一眼挂在教室最后的时钟,这个时间点再赶到食堂打包,怕是都要没饭了。
“饿吗?”
不提还好,一提唐湉只觉得肚子咕噜噜地叫。
她点点头。
谢昱言沉声:“想吃什么?”
以为他这是要画饼充饥,她思索后却想出个现在最想吃又最朴实无华的食物:“蛋炒饭。”
谢昱言了然,随意拿湿巾把手擦干净就开始发消息,洁癖如他,手中的不适让他蹙起了眉。
唐湉注意到,是那种明明嫌弃心肺都难受却又强忍的表情。
而聊天群里。
十秒前。
几乎不出现在群聊里的谢昱言破天荒地发了条让人帮忙带蛋炒饭的消息。
谢昱言手机放在桌上许久没有亮起,分针过半,他从后门走出教室。
从唐湉的角度能看到教室门外站着几个外班学生,依稀记得为首的蒋函和谢昱言关系很好。
她收回视线的瞬间,蒋函正顺着谢昱言眼神聚焦的方向朝她看去。
早就说他们两个有故事。
任课老师在讲台上讲完一道题,抬眼的瞬间,高声示意喧闹的同学安静下来。
没过一会,教室又在老师讲题时吵嚷起来。
唐湉听到几声叫她名字的声音。
声音不大,轻得像幻听。
“唐湉。”
她朝着声音来源的方向偏头,班里某个刚才出门去厕所的同学蹲在她座位旁边:“谢昱言在门口叫你出去。”
环形走廊的楼梯口。
唐湉坐在最上方的台阶上,接过来谢昱言手上的打包盒,一打开,蛋炒饭的香气扑鼻而来。
“哇塞,还是王阿姨她家的,她家的蛋炒饭最好吃了。”
她并不知道一句蛋炒饭,谢昱言竟然比她还要惦记,从她说完到现在,足足记到了把饭捧在她面前。
谢昱言靠在一旁的走廊扶手上,手里端着杯粥,慢悠悠地半天才喝一口,也不说话,静静看着她吃得欢畅。
一开始那股饥饿的劲头被填满,唐湉吃饭的动作渐渐慢下来。
坐在台阶上捧着食盒不方便,此时她每吃一口都要放下饭盒梳理半天散落的头发。
咀嚼声渐渐在空旷的走廊上慢了下来。
来回几次。
唐湉的耐心被磨得丧失了一大半。
她干脆把食盒放在自己腿上,用左手充当发圈,把头发整个束在脑后。
但这样也并没有方便多少。
每吃一口甚至因为大幅度弯腰而更加废力,没过多久,她手臂就酸的有些受不了。
最后还是谢昱言在一旁实在看不下去。
因为一口饭累到喘息的唐湉直起腰正叹气叹到一半,左手突然被一双比她的手大出许多的掌心包裹。
不过一瞬。
那双手又轻柔地插入她的手和发丝的缝隙之中。
她的左手就这么轻易地投降让位,对方把她的发丝拢起,全部归顺在他掌心之中。
唐湉贴在他手背处微凉的手掌,慢慢地一点点地变得温热。
她仰头。
单纯带着好奇。
先是冷硬的下颌线,继而是弧度完美的鼻子,略过鼻尖黑色的小痣,划过他比女生还浓密纤长的眼睫。
最后。
意外撞进了一双幽深的眼眸,像深夜下蔚蓝的海,揉进了清冷和各式波涛,最后漾起一丝柔暖的海浪。
谢昱言的眼睛长得很好看。
明明是不可一世的霸道性格,偏生长了一双温柔多情的桃花眼。
楼道里的声控灯因为就不发声暗下来。
走廊旁边的教室里还能听见老师耐心讲题的声音,依稀只能辨别清楚轮廓的空间内,谢昱言听着耳边传来的轻柔呼吸,几乎要忘记他这番举动的初衷是为了让对方可以好好吃饭不要分心。
这下不光是她。
连他自己,都把心分到了九霄云外去。
这次对视,最先丢盔弃甲宣告摆阵投降的是率先移开双眼的谢昱言。
黏着在一起的目光分离,谁的心跳都如鼓般剧烈,可是他们又各自强装,好像刚才刹那间不过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谢昱言强忍心悸,别过头不看她,说出口的话莫名别扭。
“看我干嘛,快吃。”
依旧安静的走廊,唐湉咀嚼的声音重新响起,嘴里的米依然喷香。
在她身后一步之遥外。
谢昱言眼里的宠溺满到盛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