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秋雨一场寒。
刚下过雨,空气还有未散的湿气,不平整路上偶尔有些还没来得及蒸发完的小水坑。
离学校很多条街外,地上的柏油路变成了方方正正的彩色砖块,周遭的气氛也热闹了起来。
不用上自习,周五放学的时间一般比其他日子要早一些。
唐湉站在拱门上挂着无数霓虹灯的X街街口,看着里面马路两边大大小小的烧烤店和各式各样的网吧牌匾。
正是玩闹的点,人声鼎沸。
停在一家网咖门口,网咖名字旁边的白色小天使和她无声对望。
唐湉这是第一次来这里。
她低垂着眼,身边路过几个在讨论玩什么游戏的高中生,笑闹着熟练地推开她面前网咖的门。
“让让,让让。”
“怎么站大门口啊。”
“路霸吗你是?”
将将稳住身形,唐湉险些被撞倒。
一旁的烧烤摊前。
“蒋函,你看那个女生,穿校服那个。”
闻声转头,蒋函拿着一手打包好的串:“哪个?”
“就网咖门口被欺负那个,感觉好像是谢哥之前让人给赔毽子的小姑娘。”
蒋函一看,可不就是。
“咱们帮是不帮啊蒋函?”
“你见谢哥让哪个女生拿过他衣服吗?”
“没见过。”
“你见过谢哥问过哪个女生毽子是在哪买的吗?”
“没见过。”
“那你见过谢哥给女生买毽子吗?”
“还是没见过。”
“那你他妈说帮不帮!”
没有多加思索走到网咖门口,蒋函伸手把要进门的几个人拦住:“这么拽啊,你推了我们大嫂,总得给个说法吧。”
“大嫂?”
推人的人语气嚣张:“你大哥谁啊,他出生的时候记得叫我给他包个红包。”
蒋函一听,上前一步扯住对方的领子:
“你他妈的屁股长脸上了?A中谢昱言知道吗?知道赶紧道完歉滚。”
一句话比面前站着的几个人都有威慑力。
“你说谁?”那人反抗的动作停下来,满脸不可思议地看了唐湉一眼。
蒋函甩了甩刚才抓人的手:“看你是个老江湖了,这游戏城二来有什么地方应该知道吧,谢哥呢现在人就在上面,你要么赶紧道歉了事,要么就等我收拾完你们一起去见他。”
唐湉第一次在校外,真真正正感受到谢昱言的威慑力。
刚才还叫嚣的人像是被扼住了喉咙,从一副不可一世的嚣张样子瞬间变成了小鸡仔。老老实实地对着唐湉九十度鞠躬道了个歉。
语气里的忌惮不似作假。
一直到蒋函满意才青着脸逃也似地进了网咖。
唐湉被蒋函带着进入游戏城。
从里面直直横穿着往前走,最角落的安全出口旁边开这扇小门。推门进去上了电梯,再出来才能发现这里居然有个独立出来的小二楼。
相比起来楼下的嘈杂,这里有一种与世隔绝的清净。
看不到里面的镀膜玻璃门上挂着个不大的卷轴,上面龙飞凤舞写了四个字“欢迎光临”。
除了这个,整个店连个招牌都没有。
光从外面看装修,极容易让人误以为这里是什么被人废弃的办公场所。
蒋函轻车熟路地走到门口。
玻璃门自动打开,视野里的光线瞬间变成了深紫色。
四周都是漂亮的小吧台,正中央前台的墙上,挂着一颗看起来和真的无疑的酒瓶。再下面是一把枪,上面刻了几个英文字母。
人一走动,地上铺的感应光板发出光和音乐声,随着他们动作,乐声渐渐连起来汇成一首曲子。
吧台坐着一个十五六岁的男生,正趴在桌上玩斗地主,听见音乐声抬头:“函哥,买烤馒头片了吗?”
蒋函单独拎出来一个塑料袋扔给他:“一共三百块钱,赶紧付款。”
“要钱没有,要命一条。”男生逆着光看到唐湉,吊儿郎当的脸上多了个正经的笑,从抽屉里翻出个厚厚的册子递给她。
“美女喝哪种,你先选选。”
那本酒册子足足有大拇指那么厚,唐湉瞥过一眼,上面每种酒名都分着四种语言。
她摇摇头拒绝:“我不会喝。”
那男生明显不信:“你可别谦虚了美女,蒋函带过来的人,就没有不能喝的。而且你要想和他长长久久,就得练练才行......”
见他越说越离谱,蒋函瞪了人一眼:“别瘠薄天天搞我,这是谢哥的人。”
“卧槽,真的假的?”
“我不是。”唐湉的反驳被压住。蒋函却操着一脸“你知道怕了吧”的表情点点头:
“专门在学校怒发冲冠打过架的,差点都要记过了,你说是不是。”
“草了。”
这是唐湉今晚见到的第二次变脸。
那男生低着头在柜子里翻了一会,从里面抽出来一张薄薄的塑料纸,指着其中一个最简单的:“嫂...嫂子,喝什么?咖啡茶还是可口可乐?”
改口的速度和变脸的速度不相上下。
“谢谢,不用了,我不渴。”
带着怕招待不周的无措,男生又问:“这是谢哥自己的店,要不你再挑挑?奶茶什么的我去买也行。”
蒋函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怎么不见你刚才出去买烧烤的时候有这种勤快劲。”
“你哪能和嫂子比?”
“你是想说我哪能和谢哥比吧。”
“放些狗屁。”
蒋函提了提手里的烤串:“行了行了,不和你贫,我带着人先进去了。”
走出老远,吧台小哥讨好的声音还在后面一直响个不停:
“妹子,不是呸,嫂子,你想和什么随时按铃哈。”
唐湉解释的话根本就没人听。
蒋函带着她走到一进门左手边酒柜旁边,将第二层上面的小酒杯转了个圈,整个架子突然哗地向一侧移动。
里面出现一道正常的木头门。
任谁也想不到酒柜居然做成了包厢的暗门。
门从外被拉开,里面屋子很大,单从布置来看,包厢内几近奢华。
墨绿色的自动麻将桌被放在最外边,后面放着两张台球桌。隔断处是个从墙上加出来用的小吧台,吧台后面有一张圆沙发,正中间放着张升降的玻璃茶几。茶几上的果盘和酒堆成了山,旁边的电视上播着点好却没人唱的歌。
谢昱言坐在正冲着门的尽头处,只有一个背影,却依稀能看到在这种喧闹的背景音里格格不入地玩着手机。
唐湉边打量,边往里走。
沙发上坐着几个人,有个烫着锡纸烫的眼镜男前倾着身体,眯着眼睛从门开那刻起就一眨不眨,看清了人,头发上的小辫都骚的发亮:
“哟呵蒋函,出去一趟有收获啊,眼光不错不错。”
没人抬头,桌上几个人该做什么做什么,一点面子也不给,表现出对锡纸烫审美的强烈质疑和对蒋函带人来的见怪不怪。
靠角落坐着的灰毛手里夹着烟,两手拿着手机玩得欢畅,玩到一半中途抬眼恰巧扫到唐湉素净的脸,手里的烟一折:“卧槽,真几把可爱。”
除了背对着门坐在最里面的谢昱言一动不动,其余人这才都停下动作往门口看。
锡纸烫往后一仰头:“我就说漂亮你们不信,出息了啊蒋函。”
趁着谢昱言还没看到人,生怕被误会的蒋函连忙挤弄着眼摇头:“快住嘴吧你个煞笔,别乱说。”
旁边有人没看懂他动作的意图,朝着他一个劲地起哄。
“蒋函,怎么了你这是,怎么还害羞上了?”
“就是,别让妹子站着了,赶紧带着过来坐下玩啊。”
“别拘谨啊妹子,都是自家人...”
“谁跟你们自家人。”蒋函主动离开唐湉几米远:“警告你们不要胡说啊,我俩可不认识。”
“不认识你带过来干什么,说谎不带打草稿?”
“我这是......”
“就是,不认识你敢领回来让我们见?”
“我......”
根本不给解释的机会,蒋函看不到谢昱言的脸色,不过想想一会可能会发生什么,差点一口气憋在胸口过去了。
“谢哥还在这呢,你们少在这瞎说。”
“这和谢哥有什么关系?”灰毛顿了顿:“妹子难不成是谢哥‘认识’的人?”
刻意强调了重音,周围笑成一团。
“嗯。”
甜甜的女声响在包厢的每个角落。
蒋函到嘴边的祖安话语卡在唇边没吐出去。
周围瞬间静下来。
其中灰毛和锡纸烫的动作反差最为明显。
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灰毛,他凑近了唐湉手碰了碰她的头:“妹子,这玩笑可不能随便开,你是说你单方面认识我们谢......”
灰毛没说完的话卡了一半。
谢昱言懒洋洋地窝在沙发里的背直起,原本背对着唐湉的人就这样和她面对着面缩短距离,一步一步走来。
停在她身侧,反手在灰毛脑袋上一盖,随后手覆上唐湉刚才被碰过的头顶。
反应过来时,唐湉背靠在他胸口,宣示主权似的被人带进了怀里。
“我认识的人,碰什么碰。”
冷峻地眉心皱出一道浅浅的痕,声音里夹了些冷,其余全是外扩的不虞。
谢昱言站在包厢中央,却像在城堡决斗归来的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