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长临殿内烛火扑闪不灭,夏霁坐在一边打着扇子,脑中依旧在琢磨着尹清枫的想法。
一向自诩为天才造物主的她,忽然有些琢磨不透。
按剧情来说,尹清枫可不会就这么轻易许给自己好处的。
此人做每件事都带着目的,那他升自己为承徽是为何?觊觎自己的美貌?
夏霁看了看铜镜中的面庞,虽然美是美,但现在的尹清枫可没到这么饥不择食的地步,不至于刚结识几天就对自己春心动已。
这尹清枫可不是个恋爱脑。
正当此时,绀黛将水果放到她的面前,见她仍旧想不透,一时不禁打扰道:“太子殿下升了你的位分还不好么?”
夏霁侧头看着她,心道绀黛你不懂。
她半晌没出声,殿外便也响起了一阵通传声。
兰昭训来了。
夏霁下意识看了绀黛一眼,后者防备地看着殿门,站到她身侧捏了捏她的肩,这若有若无的维护举动叫夏霁心中一暖。
宫人一声话落,夏霁便看到一个女子款款走近长临殿内。
兰昭训一袭朱色长裙,凤眼含笑妩媚至极,小巧精致的面庞好似上天精心雕刻的产物,单是站在那里,便是妩媚勾魂。
兰昭训柔柔一拜:“臣妾拜见伊承徽,承徽万安。”
兰昭训——
夏霁在脑中搜索着这个名字。
是了,她的故事中确实有这么一号人物。
此人名为兰戎,是西域进贡来的舞女,去年的宴会上此舞女为尹清枫倒酒,却不小心倒了他一身,皇帝见尹清枫看着这舞女良久,便以为他对兰戎有意,赐给了他。
殊不知,尹清枫当时的眼神可不是喜欢,而是在隐忍着脾气,强迫自己不要骂她。
就这么阴差阳错,兰戎入了东宫,因容貌上佳身段柔软,兰戎倒是很得宠,只可惜风头一直稍逊与另一位太子的侍妾。
陆阮儿。
陆阮儿是尚书令之女,真正的大家闺秀,入了东宫便被封为良媛,一直死死压着一众的太子侍妾。
绀黛见夏霁怔愣,忙轻轻推了推她。
夏霁如梦方醒,磕磕绊绊道:“兰、兰昭训,快快起身,坐下来说话。”
兰戎眯着眼睛笑笑,歪着身子坐了下来,绀黛命人上茶,兰戎满眼新奇地四处打量着,眼神中流露出赞叹。
“近来听说东宫新来了个姐姐,太子殿下宠得不像话,今日一看果真如此,真叫妹妹羡慕。”
夏霁一边摸着手上的镯子,一边看着笑意盈盈的兰戎。此女容貌惊人,算是夏霁见过长得最漂亮的人了。
而夏霁,此时此刻才恍然发现自己给了尹清枫多大的主角光环,十六岁成为太子不说,还让一众美人皆对其死心塌地。
造孽啊。
“兰昭训说笑了,我不过是运气好才入了东宫,在太子殿下的心中,我还是比不上你们的。”夏霁含笑,同兰戎商业互吹道。
这几句话效果似乎是不错,兰戎当即眯笑着眼睛,身上佩环作响,倒是喜人。
她染着蔻丹的手指轻轻端起茶盏,啜饮一口,继续对夏霁恭维:“姐姐莫要谦虚,如今谁不知道姐姐风头正盛,虽未侍寝,可却得了殿下和皇后娘娘的青睐,妹妹当真······”
话到此处,戛然止住。
夏霁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心中此刻才算摸清了这兰戎的来意。
后宫中的女人,几乎都是为了一个男人而活。就算此处是东宫,可却丝毫不例外,兰戎是个舞女出身,这辈子便也只能止步在昭训一位上,若能生下一儿半女另当别论。
她不甘受陆阮儿的欺压,便想来试探伊夏的看法。
因为在她的心中,这位长临殿的伊承徽同样出身低微,且受重视程度比自己高了不是一星半点。
夏霁习惯性的捏着自己的袖子,心道这兰戎可真是看走了眼。
若她知道自己是尹清枫眼中钉的话,此刻绝对会吓得慌慌张张连滚带爬吧。
于是夏霁装傻道:“嗯?兰昭训怎么不说了?”
兰戎一愣,泫然欲泣继续硬着头皮演了下去:“妹妹真是担心你。”
她担心自己,这是夏霁万万没想到的。
夏霁静静看着她,摆出一副愿闻其详的样子。
“东宫之中的女人,就算再得宠,也只能受陆良媛的欺压,一辈子抬不起头来,她叫我们死,我们是绝对逃不掉的。”
果然不出所料,夏霁静静凝视了兰昭训一会儿,忽然语重心长地说:“兰昭训,我们拿的剧本是不同的。”
兰戎一懵,柔弱的脸上一僵,完全听不懂夏霁在说什么。
夏霁显然不需要兰戎搭腔自己也能说下去,她叹气道:“造物主夏霁给你的是宫斗剧本,而我拿的是穿越剧本,我注定帮不了你的。”
兰戎和自己的侍女面面相觑,又向夏霁身后的绀黛投去疑惑的目光,三人齐齐发愣,只有夏霁端坐在原处,整个人发出圣人一般的光辉。
她端起茶盏,茶水清晰倒映出了这张陌生的脸,茶叶渣滓随水打转,就像是夏霁的心一样久久不能平静。
兰戎她,大概能懂自己的意思吧?
夏霁抬头,用希冀的目光看着对方,只盼兰戎能给自己一个回应。
可过了几秒,兰戎目光中带着一丝惧怕:“姐姐,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夏霁目光一沉,一句孺子不可教也差点脱口而出,话卡到喉咙,她又想起自己和兰戎中间隔了一个次元壁,郁闷之情顿起,也收了劝说的心思。
“算了,总之我爱莫能助,亦是难以自保,但你相信,你和陆阮儿之间的争斗不会持续太久的。”
因为有男主这尊大佛在,按着剧情走,这东宫马上就是男女主之间的戏台子了,你们只要搬板凳看着男主表演“论下毒方法的一百种”便好。
兰戎的笑容越发僵硬,生了退却的心思,她神色复杂站起身,她原本也是准备了些稀罕玩意想要送给夏霁的,可现在看来那些金银饰物似乎都是不用了。
她转身对侍女说道:“把补品给伊承徽留下吧。”
侍女显然也觉得留下补品更实用一些,当即点头对兰戎的举动表示赞同。
“伊承徽,这都是昭训要送给您的,这些补品对补脑有奇效,您按时服用一定会恢复康健的!”
兰戎飞速踩了她一脚,暗暗责怪。侍女缩了缩脖子,缓缓跟着兰戎走了。
眼看着兰戎出了长临殿,夏霁才像是泄了力气般摊在椅子上,满桌的补品整整齐齐摆着,她懒得动,便让绀黛去挑一挑。
绀黛一边拆着补品,一边毫不客气问道:“你刚才那段话是什么意思?兰昭训的投靠,你为什么不答应?”
夏霁对上绀黛质问的眼神,忽然生了几分心虚。
刚才光顾着唬人,忘了绀黛还在了。在绀黛的眼中,自己现在的人设是痴爱尹清枫的恋爱脑,而她刚才那一番举动,绀黛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是理解不了的。
夏霁直呼心累,歪着的身子稍微正了正,深吸一口气,几分柔弱道:“我、我不想和这些女人争夺来争夺去,若他爱我,便始终是爱我的,我又何必拉党结派惹他嫌呢?”
夏霁自以为这张脸还有些说服力,果不其然,她便见绀黛一怔。
若他爱我,便始终是爱我的。
是啊,太子殿下后宫那么多女人,又怎么会容不下一个自己呢?说到底,不过是他不爱自己罢了。
而伊夏,深深爱着太子殿下,可殿下只将她像个宠物一般摆着,从未召她侍寝,一切的宠爱都是表面的罢了。
这么看来,她和伊夏真是同病相怜。
眼看着绀黛闪亮的瞳渐渐黯了下去,夏霁忽地坐直了身子,在心中细细回味着自己刚才的那段话,她没说错什么吧?
怎么绀黛忽然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样子?
绀黛拆着补品的手渐渐停下,她转头对夏霁凄惨一笑:“我想静一静。”
“那······你去静一静?”
绀黛行礼告退,走时还不忘关上长临殿的大门。
空荡荡的大殿一瞬间又剩下了夏霁,她整个人瘫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直至半晌之后才觉得这椅子有些硬,勉强起了身去床上躺着了。
人生一大乐事,便是躺着。
轻纱帐顶华美异常,夏霁又开始思考着自己能敛多少古董回去。这帐顶算是古董,可惜带不回去。这手镯算是古董,自己是能带回去的。
她呆愣半晌,最终才意识到一个问题。
带古董回现代发家致富的一个前提,便是自己能再次穿越回现代,那看这样子——
自己能么?
显然不能吧!
那她还在这说个屁啊!
夏霁一个激灵从床上翻坐起来,抱起玉枕气鼓鼓随手一扔,不成想正好击中花瓶,瓷质花瓶应声落地,四分五裂。
玉枕坠落,躺在了一人的脚边。
尹清枫面上带着半分讥讽的笑容,颀长的身躯带着一种难言的压迫感,夏霁看着他,忽地怂了。
尹清枫上前,低头看着满地的碎片,说道:“此为高祖用过的梅瓶,”复又看一眼那玉枕,“此为羊脂玉,无价之宝。”
夏霁腿肚子一软,直接从床上跌了下来。
尹清枫俯身蹲下,和她平视,眼眸中没有半分的怜悯,讽刺道:“兰戎出了长临殿就四处和人说你疯了,现在一看,你确实疯了。”
“这些东西,你一条命赔得起么?”
夏霁欲哭无泪,憋了半晌,看着那碎裂的梅瓶和被砸破了一角的羊脂玉枕,忽然道:“反正摔都摔了,要不几十年之后我死了,你拿着它们给我陪葬吧。”
真有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