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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哥儿,你的气色怎地不大好?”顾老夫人扶着红儿的手,走到了近前,仔细地打量儿子:“可是得了风寒?”

“没有。”顾忆温和地笑了笑,去搀扶顾老夫人往屋里走,“是昨夜没有睡好。您不必担心。”

一行人进了堂屋里坐下,小厮呈上热茶和点心。

顾老夫人和顾忆介绍婉悦、程安微,又说:“郡主也是爱花之人,听闻茹姐儿说起,你种了两盆蓝牡丹,就过来观赏一番。”

“乐意之至。”

顾忆看到程安微时愣了一下,随后便和俩人点头示意。

他是见过婉悦郡主和程安微的,自然是认识。

程安微却小脸一红,正经地屈身行礼,“给三爷请安。”

“程小姐。”顾忆也起身回了平礼。

顾二夫人孙氏看着程安微羞涩的脸,偷偷瞥老三的眼神,心里便一动。

小厮搬了蓝牡丹过来,摆在花架上供人观赏。

“顾三爷的牡丹养得真好,株叶肥壮,色泽艳丽。”婉悦赞道:“真可谓玉笑珠香,宫里的花匠也不见得有顾三爷的好技艺。”

她如此夸两盆花还是第一次,心有些虚。喜欢牡丹不过是为了给微姐儿找一个和顾三爷见面的机会,真的爱好却谈不上。但蓝牡丹摆在眼前了,说好听话总不会出错的。

顾三爷却笑道:“郡主谬赞了。在下不过是养得用心些,和宫里的花匠是不能比的。”

顾静茹看不出来蓝牡丹和别颜色的牡丹有何区别,便伸手去拿桂花糕吃,又和一旁的程安微说话,语气带着不明显的挑衅,“……好端端的发什么呆?你不是也喜欢蓝牡丹吗?我三叔都搬了过来,还不赶紧去看。”

程安微本来就挺紧张的。顾静茹又突然在她耳边问话,当即吓得手一抖,端着的茶盏一晃,茶水泼在了衣袖上。她穿得是藕荷色缠枝纹褙子,藕荷色本就是很浅的颜色,深褐色茶渍的脏污便特别的醒目。

顾静茹也吓了一跳,她不好意思地道歉,“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

顾二夫人瞪了女儿一眼,和程安微说话:“程小姐,我让丫头带着你去换一件干净的褙子吧?”

顾老夫人也附和道:“你和茹姐儿、华姐儿都是年纪相仿的,她们的衣裳刚好也适合。”语罢,又瞪了孙女一眼,“年纪越大,却越发的冒失了,一点都不稳重。”

“我有一件新制的夏衫,也是藕荷色的……”顾静华怯怯地看着程安微:“程小姐不嫌弃的话,可以拿来穿。”

“谢谢你。”程安微低头道谢,只觉得窘迫。

顾静茹小嘴瘪着,有些委屈。

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事发突然,又当着顾忆的面,程安微连看都不敢看顾忆了。她是想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呈现给顾忆看的。谁料想……

她求助地去看婉悦。

夏天的衣裳都单薄,湿了的袖子粘在胳膊上也很难受吧?

婉悦和顾二夫人说话,“如此就麻烦二夫人了。”她又和顾静华道谢:“谢谢顾小姐。就让微姐儿先穿着你的夏衫,等改日,我再让人给你送一件新的过来。”

“不必的。”顾静华慌忙摆摆手:“能帮上程小姐,我很高兴。”

她在顾家是庶出的女孩儿,虽然嫡母待她也不错。但多余的话却一句也不敢说。如今被人郑重其事的道谢,心里竟涌出被重视的错觉。

婉悦点点头,让程安微跟着顾静华去换衣裳。因为是自家女儿惹出来的事端,顾二夫人也跟着去了。倒是顾静茹,老神神在在的,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婉悦抿了抿唇,没有吭声。

父母双全,被众人疼宠爱怜下长大的女孩,心高气傲是正常的。

嘉安长公主可比顾静茹高傲多了,见多了也就见怪不怪了。

顾老夫人也觉得孙女的作派不大好,就吩咐她:“今儿的桃子我尝着很不错,你给郡主叉一块,让她也尝一尝。”

顾静茹:“……”

这是奴婢们的活计吧,怎地祖母让她干上了。

顾大夫人苗氏低头喝茶,只当没有看到。顾静茹的教养是真不好,好好的一个千金小姐,行事作风竟然像个乡野丫头。

太粗鄙。

孙氏是教出来一个探花好儿子,但女儿却是教废了。

在顾老夫人的注视下,顾静茹到底不敢多言,她叉了一块切好的桃子递过去,不甘愿地:“郡主,你尝一尝。”

婉悦接过来,小口小口地咽下,和顾老夫人说话:“果真如您所言,酸甜可口。”

顾老夫人笑起来。眼前的女子聪明又善解人意,她分明是看出来了自己让茹姐儿这么做,分明是给茹姐儿台阶下,还是接住了。

怪不得太后娘娘疼的如珠如宝,确实是个可人疼的。

屋里的气氛又再一次热烈起来。顾老夫人又拉着顾忆讲牡丹的养法。

巳时已经过半了。

天气越来越热,太阳火辣辣地照着大地,没有一丝风。

等程安微换好了衣裳回来,顾老夫人又带着众人去了花厅,她要留下婉悦和程安微用午膳。

婉悦不好推辞,又惦记着微姐儿和顾三爷如何见上一面的事情……就应下了。

新一轮的茶水端上来,她却不敢喝了。身上的月信还没有走,喝水太多的话,就会忍不住如厕。干净的月带倒也带得有,但在别人的家里,总是不方便。

女眷在花厅用午膳,又有外人在,顾忆自然是不会一起的。他在自己的院落里用了午膳,准备出门一趟。

南锣铜巷的月锦铺新来了一批秋季成衣,有几件料子是云锦制作的。云锦的价位可是一匹万金的,寻常人家也穿不起这样的,卖也不大好卖……掌柜的有些拿不准主子的意思,递了消息过来,让东家过去一趟。

顾忆换了出门穿的直缀,带了两个小厮,出了无恒院。

他穿过花厅时,却遇到了程安微。她带了一个丫头,正坐在转角游廊的美人靠上,看起来有些不开心。

程安微确实是不开心。她原本过来顾家就是想见一见顾三爷的,虽然也见上了,但一句话都没有说。

她还想知道他的心意呢。一顿午膳也吃的闷闷不乐,只好随便走一走散心。

晓红听到了脚步声,回头便看到了顾忆。

她是知道主子心意的,悄悄地拉了一把主子的衣袖,屈身行了礼,“顾三爷。”

程安微怔了好一会儿,反应过来,也结结巴巴地屈身行礼:“顾……顾三爷。”

顾忆停下脚步,“程小姐。”

他没有想到又遇到了。

程安微咬着下唇。

转角游廊处,就她和顾忆,还有各自带的丫头和小厮。

十分的清静。

良久,程安微下定了决心,“顾三爷,我有一件事情要问你……”她很明白这估计是她最后的机会了。

“嗯?”顾忆觉得眼前的姑娘有些奇怪。她手里的帕子几乎被拧成了一股绳,低头站在他面前,好像还在发抖。

他皱了皱俊眉。

程安微终于抬头直视着顾忆,眼神里带着不顾一切的明亮和执拗。

紧张到了极限,她反而不结巴了,说道:“三爷,我有一件事一定要和你说,方便借一步吗?”

顾忆看了她一会儿,摆手让跟着的小厮退远一些。而晓红也极其有眼色的去了远处望风。

顾忆看了看四周,“说吧。”

姑娘的名声最重要,他其实不想答应的。但程安微的眼睛里好像有泪花在闪动,莫名地心里便一软。

他一直记得那个炎热的夏天,她笑着对他挥手。笑容格外的明艳。

“我今年十五岁了,再有一个月就要办及笄礼了。我母亲给我相看了许多人家,她想让我定下来,然后嫁人。”

顾忆看着眼眶通红的姑娘,没有开口。她在说自己的事情,似乎还没有说完。更何况,这种私人的事情……他也不知道要如何接话。

程安微侧过脸,眼神落在一棵桂花树上,继续往下说:“见过的那些人……我全部都没有看上。因为我心里藏了一个人。”她顿了顿,又问:“顾三爷,你知道藏在我心里的人是谁吗?”

顾忆略略扬眉,回她的话:“不知道。”

程安微心酸了一下,她觉得顾忆应该是知道的。

他只是假装不知道而已。

她的声音压低了,说道:“是你。”

顾忆完全地震惊了,不可置信地问:“我吗?”

他从来没有往这方面想过,毕竟俩人的年岁差的太多了。他大了她整整八岁。被她拦住问话时,第一感觉心里藏的人是——谷宣。作为顾家最有出息的孙辈,这才是世家小姐要嫁的对象吧?

程安微点头,不敢看顾忆,却还是问道:“那么顾三爷……你要娶我为妻吗?”

这话问的唐突。

顾忆往后退了两步,没有责怪的意思,却也实话实说,“我从来没有想过。”

这是他的实话,他是真的没有想过。

而且他也没有成家的打算。最起码是现在没有。

顾忆知道了程安微的心思,再待下去就不好了。

他转身离去,连话也没有留下一句。

要避嫌的。

程安微的心却一瞬间就碎了。

她眼睁睁地看着顾忆的身影不见了,泪水才夺眶而出。

晓红走去了主子的身边,看她哭的伤心,眼圈一红,“小姐,您快别哭了。”

刚才离得远,并没有听到主子和顾三爷的对话,但主子如此的伤心。肯定是被顾三爷拒绝了。

程安微哭了一会儿,拿帕子擦干眼泪,带着晓红一起又走进了花厅。

花厅的饭菜已经撤下了,婉悦和顾老夫人、顾大夫人、顾二夫人坐在一起抹骨牌。顾静茹坐在顾二夫人的下首,看到程安微进来,还打了个招呼。

婉悦回头看了一眼程安微,抹了个红九掷了出去。

她不大会打骨牌,胜在运气不错,几圈抹下来,不输不赢。

顾老夫人玩的最好,不过也有可能是顾大夫人和顾二夫人放了水。

她老人家的面前赢了足足十多两的银子。

顾静茹也是会玩骨牌的,她在一旁又看的心急。

婉悦便把自己的位置让了出来。

程安微拉着婉悦的手要走,她哭的眼睛红红肿肿。

婉悦下意识便觉得不大好,当着花厅里的人又不好问。便和顾老夫人告辞。临走的时候,把右手腕上戴的赤金镶嵌绿宝石镯子取了下来,递给顾静华,说道:“顾小姐,我瞅着你面善,算是个见面礼吧。”

顾静华一愣,迟迟的不敢伸手去接。绿宝石如拇指.指甲盖大小,光华璀璨。足足镶嵌了三颗,她就算再没有见识。也知道是绝好的东西了。

其余人也都是一怔,这样价值连城的绿宝石竟然给了一个庶女。

顾家大夫人抿了抿嘴角。

顾静华不接。

顾静茹却接了过来,她摸了又摸,径直递给了顾静华,“郡主给你的,拿着便是。”这个妹妹性子弱,怕是没见过好东西呢,所以才不敢接。不过,她也没有见过这么大的绿宝石。还是祖母绿的,阳光一照,极尽无暇了。

顾老夫人却明白婉悦的意思,这是感谢华姐儿借给了程家小姐衣裳呢。

她笑着说:“华姐儿,拿着吧。这是你和郡主的缘分。”

顾静华这才收下,屈身行了礼,“谢谢郡主。”

“不客气。”

婉悦笑了笑,又屈身给顾老夫人行礼:“今日叨扰,还要感谢您的盛情款待。”

顾老夫人送了婉悦和程安微出府,“郡主却是太客气了,以后还要常来顾家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