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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疼了。”婉悦笑着安慰道,“您别担心。有林大夫在,我的身子比着以前好多了。”

“那就好。”

皇太后想起长子,又颇是难过:“你皇伯父的身体愈发的不好了……”

皇家尊贵,却多是薄命之人。

“会好起来的。”婉悦亲自拎起茶壶,给皇太后满上热茶,笑意盈盈地:“皇祖母,悦儿好想您。”

她面对皇太后时,心底里充满了依赖。

“哀家也想悦儿。”皇太后笑的格外慈祥,伸手摸摸她的头发:“哀家一看到悦儿,心里就高兴。”停顿了一下,又看向季灏:“悦儿娇气些,但心眼儿很好。你还要多担待。”

亲手养大的孩子,总是疼在心尖尖上的,一点儿也舍不得她受委屈。

“您严重了。”季灏端起盏碗喝茶,恭谨地回话:“悦儿乖巧懂事,家里家外都打理的斤斤有条。娶了她,是我的福气。”

“是了,她一向是个好孩子。”皇太后与有荣焉,看季灏的目光也更加满意了,“你们俩好好的过日子,等来年生个孩子出来……不拘男孩还是女孩,哀家都喜欢。”

婉悦听着皇祖母说话,心里有些酸。她都嫁人了,皇祖母还当她是个小女孩一样的宠爱。不仅如此,还怕别人对她不够宠爱。对着季灏都客气起来。皇祖母是什么身份?皇伯父都要毕恭毕敬的,原不必这样对季灏的。说到底,还不是想她过得好。

以前和周嚒嚒说闲话时听到过这句——女婿是门前贵客,来家里用饭,都要坐主桌的。除了爱屋及乌的意思,为的也就是嫁过去的女儿也能是夫家的‘门前贵客’,日子过得顺心顺意。

皇祖母,她是充当了一个母亲的身份。就算是母亲没有死,能做到的也只是这些了。

季灏笑着应“是”,抬头去看婉悦,保证道:“您放心。”

青年清俊的脸微红,桃花眸里含着笑,端的是风流婉转。

满屋子的宫女、嚒嚒都抿着嘴笑,皇太后也笑了,拍拍孙女的手:“好的。”

婉悦红了脸,嗔了季灏一眼,坐在了皇太后身边喝茶。

有宫女送上来糕点和时下的新鲜瓜果。

婉悦伸手拿了一颗葡萄,剝了皮递给皇太后,问道:“皇祖母,我前几日去了太子府赏牡丹,听太子妃嫂嫂说您病了好几日……怎地都没有让人通知我呢?”

皇太后低头吃了葡萄,又吐了籽出来。

她拿出帕子擦手,摇摇头,“哀家是上了年纪的人,小病小痛是常有的,再者也有太医院的一众太医们守着,不必惊慌。”

婉悦却不依,又剝了葡萄递过来,说道:“‘别的’悦儿都可以不管,但是皇祖母和‘别的’不一样。以后无论您发生了什么,都要第一时间告诉我。”她皱紧秀气的眉撒娇,一本正经地:“不然,我可是会生气的。”

清澈如水的鹿儿眼里,盛满了认真和眷恋。看得皇太后心里暖和和的。她心里一软,语气柔和:“皇祖母记下了,不会让悦儿生气的。”

婉悦笑起来,剝了个葡萄自己吃了。

……吃到嘴里才发现没有那么好吃,有些酸。

婉悦陪着皇太后说了一会儿话,提出想去探望一下皇帝朱凌德。

皇太后允了,让音容带她过去,末了又和季灏说道:“番邦进贡,听良哥儿说有几匹好马,你去箭亭看看吧。挑上那匹,可以直接带回去。”箭亭是皇帝给皇家儿孙安排的学习骑马射箭的地方。

年轻人都爱好这些个,左右季灏又不能陪着悦儿一起去乾清宫,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过去逛一逛。

季灏应“是”,又道了谢。

皇太后招了个太监过来,让他领着季灏过去箭亭。

路上,季灏低声问跟在身后的半夏,“昨天让你去办事,可处理妥当了?”

半夏应“是”,回答道:“奴才是在西城区找到的廖二爷,和他说明了来意后,就把流……”他的话没有说完,就觉得不大妥当,改了口:“就把人交给了廖二爷。他说让您放心,一切都由他来处理。”

他说的简短,几句话就交待完了。当时的廖二爷是十分震惊且愤怒的,流云也终于知道了害怕。听廖二爷的意思,估计是要把流云带回南京安置了。

季灏“嗯”了一声,不再问了。

只要这二位不出来打扰他的生活,爱做什么便去做。本来也没有情分,他懒得管。

巳时的阳光照射着大地,火辣辣的。

皇城仿佛弥漫在蒸笼之下。

寿安宫到乾清宫的距离不算远,差不多半盏茶的功夫就到了。婉悦一踏进宫门,一眼便看到了铸在江山铜盘的铜鹤和铜龟。和太和殿门前的一般无二,只是略微小一些。

正殿的门前挂着竹帘,有两个小太监守着,一旁还站了宫女。众人自然是认得婉悦的,屈身行了礼。

婉悦说道:“进去通传一声,就说我过来给皇伯父请安了。”

一个微胖身材的宫女应“是”,挑帘子进去了。

很快,伺候皇帝的首领太监常寿手拿拂尘,笑眯眯地出来了,先给婉悦行礼:“郡主,皇帝刚刚睡了一觉,精神还不错。这会子请您进去呢。”他长的白净,又没有胡须,看起来约五十岁左右的模样。倒不显得女气。

“有劳常公公。”婉悦是在宫里长大的,自然认识常寿。

“郡主客气了。”常寿亲自挑起竹帘,恭顺的很,让婉悦进去。眼前的这位郡主有太后娘娘宠着,在宫里简直是独一份的存在,谁也不敢惹。嘉安长公主可是皇帝和皇后的嫡长女呢,惹到了郡主照样没有好果子吃,更别提别人了。

朱凌德靠着大迎枕坐在罗汉塌上,可能是他常常喝药的缘故,侧殿里充满了刺鼻的药味,混着浓重的檀香。实在是不好闻。他看到婉悦走进来时,还笑了笑,“悦儿,你怎地过来了?”

朱凌德身穿明黄.色常服,头发灰白,用玉冠固定。眼窝深陷,精神看着还好。

婉悦跪下行礼:“给皇伯父请安。我进宫来探望皇祖母,惦记着您的病情,便想着过来看一看。”

“起来说话。”朱凌德摆摆手,蜡黄苍白的脸带了柔和,说道:“朕无大碍了,你不必担心。”这个孩子还知道进宫里来看他,是难得了。

婉悦站起身,又听朱凌德吩咐一旁身着嫔妃妆扮的年轻女子,“灵嫔,你先去外间吧。朕和郡主说几句话。”

清脆婉转的声音传来,灵嫔屈身应“是”,退下了。她走到门口时,却打量了一眼婉悦。宫里的人谁不知道这位主?金尊玉贵堆砌着养大的,实打实的好命人。

婉悦感受到了灵嫔的视线,却只当没有看到。她是见过灵嫔的,倒不觉得稀奇。现在皇帝病着,伺候的人却是灵嫔,可见其受宠的程度。

“别站着了。”朱凌德摆摆手,让婉悦坐在一旁的杌子上,“季灏对你还好吗?”侄女的脸色看起来不大好。

婉悦点点头,说道:“他对我挺好的。”

季灏对他确实是好。

“那就好。”朱凌德难得的温和:“你的父亲、母亲都是早早地过世了……朕的心里也是难受的。起先你喜欢乔家大公子,朕原想着,等再过两年,你若是实在喜欢,就把你指给他。乔家大公子再如何傲慢,有朕在,他也不敢对你不好。后来季灏出现了,朕能看得出来,他喜欢你,你也喜欢他。这样好的姻缘比你嫁到乔家还要好,朕的心里也为你高兴。”

他是皇帝,宫里的孩子也不少,却鲜少说出这样的话。可能是见到了她,又想起了早早离世的嫡亲弟弟。

婉悦也没有想到皇帝会说出这番话,一时间也有些怔愣,过了一会儿,才慢慢地开口:“谢谢您,皇伯父。”

眼神澄澈又柔和,里面含着一腔真诚。

人的感情其实是很复杂的,就算朱凌德对她的好里面添加了算计,但那些好也是存在的,不能因为算计,就完全地抹灭了那些好。这些年过得肆意痛快,虽然遭了许多人忌恨,但肆意痛快也是真的。除了皇祖母的偏爱,还有朱凌德在背后的支撑。

无论承认与否,她每次和嘉安长公主闹起来时,朱凌德几乎是没有插手管过。实在是碰上了,也只会斥责嘉安长公主。

朱凌德或许对她不够好,但总是在履行一个长辈的职责。

婉悦的性子虽然淡漠冷清,后来也想明白过朱凌德为何要对她这样。却从来没有恨过他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