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130(二更)

静阳郡王府。

前院书房的灯一直亮着。

朱资淮正坐在圈椅上喝茶。

他想到母妃在宫里的处境,眼色森然。

这样的日子……真是无法再熬下去了。

外面传来小厮的通报,“郡王爷,汤总管领着季大人过来了。”

朱资淮“哦”了一声,扬声道:“进来吧。”

不大会功夫,汤仁和季灏就走进了书房。

俩人拱手行礼,汤仁笑呵呵地:“郡王爷,季大人给您请来了。”

朱资淮右手一伸,请季灏坐下。

他温和地开口:“季大人新婚,实在不该打扰的。但小王偶得好茶,想请你品尝一番,不介意吧?”

“当然不会。”季灏笑的爽朗,“还要多谢郡王爷的抬举。”

有小厮倒了一盏热茶奉给季灏。

“哪里的话。”朱资淮也端起茶盏,低头喝了一口,说道:“你娶了悦堂妹,咱们是一家人了,不必如此客气的。”

他一副文弱书生的模样,十分的平易近人。

但终究也是上过战场的,外表再谦逊有礼,眼神却是凌厉的。

季灏也只当他是真的请自己喝茶,便抿了一口,称赞道:“果然好茶。香气清爽,入口滑顺。”

朱资淮笑起来:“……季大人不愧是行家。这是今春的大红袍,小王一共得了两罐,送与你一罐即可。”

季灏摆手拒绝了,“能品尝到就已经是荣幸了,不敢夺郡王爷所好。”

“你这样说就不对了。”朱资淮把手里的盏碗放到一旁的小几上,说道:“俗话说‘宝剑赠英雄、红粉赠佳人’。季大人懂茶,大红袍赠与你,是一段缘分。小王是个粗人,不懂饮茶一类的,倒是可惜了。”

他说话间,让汤仁去取,亲自递给了季灏。

“那就多谢郡王爷了。”季灏收下,起身道谢。

既然拒绝不了,就收下。也给朱资淮继续往下说事情的台阶。很明显请他过来喝茶,只是个引子。

朱资淮笑了笑,摆摆手,让站在屋里伺候的人都退出去。

他对着季灏,他开门见山:“季大人是聪明人,想必也十分疑惑小王请你过来是为了什么。”

……果然。

季灏抬头看向朱资淮,笑的一派和善。

他模样出众,一双桃花眼顾盼生辉,“还望郡王爷解惑。”

“小王最近发现了一见怪事情……”朱资淮停顿了一下,好像在回忆,又说:“也不算是最近了,有一段时间了吧。总是觉得有人在暗中在跟踪调查小王……结果那人竟然是季大人派来的。你说怪不怪?”

李弯的事情败露了。

季灏来的途中就猜测了一下,还真的猜对了。

不过也证明了朱资淮的手段之高明。李弯跟了他几年,做事情向来是小心谨慎,滴水不漏的。竟然被朱资淮给发现了……可见他真的是聪敏极了。那就更值得怀疑了,他送灵贵人进宫到底所求为何?这位灵贵人可是出自郡王府的。

“怎么?季大人一直不吭声,是不相信吗?”朱资淮微微一笑,提出建议,“要不,我让人来辨认一番。说起来,也怪小王治家不严,郡王府出现了为他人卖命的奴才,小王却迥然不知。”

季灏往后坐,靠在椅背上,“相信。”

被发现了,承认便是。确实是他做的,躲避是躲避不开的。倒不如承认的好。

朱资淮目光如电。

季灏倒坦荡。

他脸上的笑容便深了,问道:“小王不知道……季大人为何要派人暗中调查小王?难道是小王哪里做错了?”

“郡王爷深思熟虑,何错之有?”季灏的右手微蜷,中指轻敲扶手,很有规律,“我也是偶尔撞见过一次,好奇而已。”

“好奇?”朱资淮饶有趣味:“你好奇什么?”

俩人的交流都到了这个地步,季灏自然也不再隐瞒,他只说了三个字,“灵贵人。”

朱资淮的脸色终于变了变,话里带了警告:“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情,就尽量不去听不去看,更不要去打听。与你无益的。”他停顿了一会儿,继续说道:“小王知道季大人最是聪明的,前途又一片锦绣,何必管一些无谓的闲事呢。”

季灏抿了抿薄唇,“郡王爷说笑了。谁爱管别人的闲事?我刚才便说了,一时好奇而已。”

朱资淮拎起茶壶给自己续满茶水,又起身给季灏续上。

外面天色不大好,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

半夏坐在廊庑下,正和汤仁说话,“汤管家客气了,我不渴。”

汤仁笑眯眯地,劝道:“小兄弟,莫不是嫌弃茶水粗糙。”他递过去一盏热茶,“这是我珍藏许久的,都舍不得喝。夜深露重的,你喝一口也暖暖身子。”

他个子不高,圆圆的脸,天生一副笑脸。让人觉得亲切。

半夏便接过来,道了谢。

汤仁自己也端着茶盏喝茶,叙旧一般:“季大人才华横溢,年纪轻轻的,就是状元郎了。而且又娶了郡主为妻,真是了不起。”

半夏笑着回话:“我们四爷自小就爱读书,先生都夸他机智。”

汤仁点头称是,套近乎:“不知道季大人素日里都和谁有来往?想来也都是厉害的人物。”

半夏觉得他问的突兀,抬头去看他,说道:“四爷以前在大兴顾家的族学里就读,和探花郎顾九少爷是常来常往的。还有永康侯徐家侯爷。都是交情挺好的”

这都是众人皆知的消息,无甚用处。汤仁要问,他答了便是。

汤仁笑了笑,“果然都是厉害的人物。”

季灏的小厮看着笨笨的,说起话来倒暗藏玄机。

微风吹来,夹杂着雨丝。沾上人的衣襟,确实有些凉。

季灏和朱资淮谈了许久,出来书房的时候子时都过了。俩人的脸上倒都是笑容,看起来心情是很不错。

季灏拱手告辞:“夜深了,我也该回去了。”

汤仁忙让人拿了伞过来。

朱资淮笑道:“我去送你。”

季灏也没有拒绝,穿过转角游廊,和朱资淮并肩而行。

朱资淮一直看着季灏上了马车,才转身回来。

汤仁有些不解,问自己的主子,“您不生气了?”

明明吩咐他去季宅的时候,还是带了怒火的。

朱资淮笑了笑,径直往前走:“生气?为什么?”

汤仁摸了摸脑袋,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朱资淮走过影壁,却自言自语:“状元郎不负盛名,大智近妖。”

……且野心勃勃。

这样的人,想要的东西就一定会得到。

就算不计手段,也会得到的。

汤仁想了一会儿,觉得是主子的私事,便没有接话。

雨还在下,如丝如雾。

季灏坐在马车里,想着和朱资淮在书房里的对话。

他倒是觉得,朱资淮心狠又善权谋,有帝王之相。太子爷朱资良仁厚,虽然面面俱到,但和朱资淮比起来,差距还是有的。还有一点,他没有朱资淮心狠。

这也可能和俩人的经历有关系,即使都是皇帝的儿子。朱资良常居宫中,如温室之花朵。而朱资淮上过战场,杀过成百上千的人,心性自然是更加的强大。也更冷酷无情。

因为下雨的关系,婉悦睡了一会儿,便醒了。

而季灏却不在身边。

她唤了夏月问,只说是被李管家请走了。

她等了一会儿,一直不见他归来。听着外面的雨声,翻个身,又迷迷糊糊地睡了。

下雨的声音挺好听的,能催人入眠。

季灏回来的时候。

夏月正在外间守候,今儿是她值夜。

季灏压低了声音,问了一句:“夫人怎么样了?”

“醒了一次,又睡了。”夏月如实回答。

“说什么了没有?”

“看您不在,就问了问。别的也没有说。”

季灏“嗯”了一声,轻手轻脚地挑帘子进了内室。

烛火照着大红的幔帐,散发出暖洋洋的光芒。

知道这茫茫的人世里,终有一盏灯是属于他的,心里便又软又暖。

他脱了衣服,换上中衣,慢慢地撩起幔帐,躺在外侧。

婉悦睡觉很轻,季灏刚躺下,她就有了知觉,声音有些哑,问道:“你做什么去了?怎地这个时候才回来。”

季灏伸手把她搂在怀里,亲了亲她的额头,“前院有些事情要处理。不知觉时间就很晚了。”

婉悦软软地“嗯”了一声,她不大清醒,也就没有再问。

一夜再无话。

次日醒来,雨还在下。

婉悦看季灏睡的很熟,就悄悄地从他的怀里挪出来。谁知道她一动,季灏反而搂的更紧了。

婉悦也是懒洋洋的,打了呵欠,趴在季灏的胸口。

离得近,她看季灏的模样就更加的清晰。知道这个人长得出众的,近距离看,愈发觉得惊艳。皮肤白皙如玉,剑眉入鬓,长长的睫毛,鼻子高挺。就是嘴唇,薄还罢了……颜色有些淡。

她伸手去摩挲他的唇。别人都说男人的唇薄,是薄情寡义的象征。

季灏也会是这样吗?

婉悦突然轻声地叹息,收回了手。

“怎么了?”季灏却睁开了双眼,低头去看怀里的妻子,“好端端的,为何要叹气?”他又拿着她的手,去摩挲薄唇,暗哑道:“摸的舒服,再摸摸。”

婉悦咳嗽一声,收回手,顾左右而言他:“没有……我就是想起……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是吗?”

季灏掀开被子,把她搂进了自己的被窝,拉着她的手向下。

婉悦的脸刷一下就红了,挣扎着要离开。

太烫了。

“别再动了。”季灏的声音隐忍极了,附在她的耳边:“男人早晨是最惹不得的……明白吗?”

她这两天太累了,又初逢恩爱,他不想伤到她。

婉悦咬了咬唇,好久才小声道:“明白了。”

知道他是自己的丈夫了,却还是不大习惯这样的相处方式。

炙热的像要焚烧到她。

季灏知道妻子的性子淡泊,亲了亲她的嘴角,桃花眸中笑意潋滟。

过了一会儿,却说:“悦儿,你还是躺在自己的被窝里吧?”

婉悦抬头看他,一脸的不解。

季灏苦笑,“我需要冷静下来。”

闻着她身上淡淡的茉莉花香就情难自已……更别说温香暖玉地搂在怀里了。

知道了原因,婉悦后知后觉地掀开了里侧的被窝。脸红的更加厉害了。

为了缓解尴尬,她低声和他说话:“我最喜欢下雨和下雨了。能让人心里安静。心情也会变得好。”

季灏摸摸她的头发,笑道:“我倒是喜欢晴朗的天,喜欢大太阳。”

他以前做乞丐时,一到下雨天就会饿肚子。因为人们都窝在家里不出门了,他讨不到东西吃。

“我知道。”婉悦侧身听着外面的雨声,“初接你入王府时,一到下雨天你便不出屋子,脸上的神情也不好。后来才慢慢地改善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