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115(一更)

“我不知道。”

秋桂的神色很茫然,是真的不知道接下来应该如何做。她想一辈子都伺候郡主。郡主那么好的人,而且对她也好。在王府里生活,活计轻松且月例银子丰盛,吃穿用度更是一等一的。她都已经习惯这些了。

但是她不回去,对姑母和表哥也是一种伤害吧。毕竟,他们也是真心待她好的人。

“这种事情,你是要拿个主意的。别人都代替不了。”周嚒嚒忍了忍,又说:“我刚才说的那些话虽然难听,却都是实际的。若是下定决心要留在王府里伺候郡主,以后你还是郡主身边得脸的丫头,吴宾就交给我来处理。其余的……你也不必再管。”

毕竟是小主子身边的丫头,小主子如今又不在王府里,她不能做的太绝,但也不会任由秋桂惹是生非。具体该怎样去处置,还要看秋桂自己的选择。

秋桂抿紧嘴,问道:“嚒嚒会惩治吴宾表哥吗?”

“他如果痛痛快快地离开了京师,并答应绝口不提在王府里发生的事情,我就不会追究。”周嚒嚒停顿了一会儿,说道:“如若不然,就只能公事公办了。”

秋桂自然是知道周嚒嚒口中的公事公办是什么意思,脸色白了下来。

她低头叹息,“吴宾表哥的性子直爽火爆,他怕是不会这么做的。”

周嚒嚒看着她,没说话。

秋桂突然又跪下了,恳求道:“嚒嚒,容我想一想吧。等明日一早,我去找您。无论留下来或者是离去,我都会心甘情愿。”

对她来说,这确实是两难的事情。

周嚒嚒应“好”,也没有再做停留,转身离去。

冬伶就在不远处站着,等周嚒嚒的背影消失不见了,才走去秋桂的身边。

她才到秋桂的肩膀高,近距离看着还像个孩子。

“秋桂姐姐,你不愿意跟着郡主进宫……是因为那个叫吴宾的人吗?”冬伶问道:“所以,你肚子疼也是假的?”

秋桂一愣。风吹在身上,突然间有些冷。

她终于明白夏月说过‘冬伶是个十分聪明的孩子’这句话的真正含义了。

过了一会儿,才艰涩地点点头,“是的。”

冬伶的声音很轻,说道:“你欺骗郡主,就已经是做错了。”

秋桂眼圈一红,结结巴巴地:“我也知道的……但就是不敢告诉郡主实情……”

她害怕郡主不同意她和吴宾表哥见面。

冬伶想了一会儿,看着秋桂,“既然你也知道自己做错了,就别再错下去了。及时回头吧。”

“该怎么回头?”

秋桂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我也不知道。”冬伶摇摇头,转身走远了。

她以前听爹爹这样子劝过二叔,后来二叔就真的不在赌了。

秋桂在原地站了很久,天已经黑透了,伸手不见五指。

次日一早。

冬伶去唤秋桂起床,却发现人不在了,床上放着一封信。

她不认识字,拿起信就去找了周嚒嚒。

周嚒嚒刚起床,正在梳洗。

冬伶慌里慌张地:“嚒嚒,秋桂姐姐不见了。”

“嗯?”周嚒嚒拿着梳子梳发,斥责她:“你如今也是伺候郡主的人了,怎地说个话还是没头没尾的。”

冬伶嘿嘿一笑,把手里的信递过去,“您看一看。”

周嚒嚒颇为不明所以,她放下梳子,从信封里拿出信。信上写的很简单,一共就两句话。字写的歪歪扭扭,还有错别字。但大致的意思还是能看明白。

「是我对不住郡主,这就同吴宾表哥一起回去了。郡主赏我的东西都带着了,做个念想,不必寻找。」

“嚒嚒,怎么办?”冬伶问道:“秋桂姐姐的信上有说明去哪里吗?”

“没事。”周嚒嚒放下信,拿了个莲花银簪子绾发髻,说道:“她去过自己的日子了。”

秋桂这样做也好,省去了麻烦,也算她有良心了。不然,赶在这个节骨眼上,处理起来还真是有点棘手。

一到四月,白玉兰便盛开了。

千姿万蕊的花瓣儿晶莹高洁,散发着清香。

十分的淡雅。

柳巷胡同,景阳酒楼。

顾谷宣、徐至永、季灏正坐在二楼的雅间里喝酒。三人也是难得凑在一起。

徐至永拎起酒壶给自己满了一杯,笑呵呵地:“你们俩一个是状元郎,一个是探花郎,真是了不得。我现在走到哪里,都自豪的很。”

“我自己也没有想到。”顾谷宣低头喝了一口酒,说道:“殿试那天,圣上也问了宁远岭几个问题。他都回答的比我好。我以为圣上一定会选宁远岭当探花郎呢。”

“江南才子宁远岭?”徐至永插了一句。

顾谷宣点头,笑道:“就是他。”停顿了一会儿,又问:“小侯爷也认识他?”

“那倒没有。就是听说过。”徐至永看季灏一直不说话,“状元郎今儿是怎么了?沉默的很。金榜题名,马上又洞房花烛……天下幸事都要被你包圆了?竟然还不高兴。”

他掩去眼里的苦涩,玩笑一般:“难道是娶郡主的礼金不够了?这个你不用担心,咱们和永定伯爵府的大公子不是在福州办了一个铁矿嘛,挣的银子也不少。不如提前给你支些银子,等年底了再从红利里面扣除。”

“也好。”季灏立刻答应了下来,“先支个一万两纹银吧?”

“一万两?”

徐至永没承想季灏能答应的,又一下子支这么多。他完全震惊了,却又很快反应过来。给郡主提亲,就是相当于去皇家提亲了,银钱肯定是不能准备少了。

怠慢皇家的罪名可不小。

季灏应“是。”

顾谷宣也被吓住了,“一万两纹银……太多了吧?”

娶个媳妇好难的感觉。

徐至永耸耸肩膀,笑道:“他娶的是郡主,而且这个郡主还是被太后娘娘养大的。和平常人自然是不同的。”

他答应了季灏,“我下午就去一趟永定伯爵府,找大公子商量一番,估计是没有问题的。”停顿了一下,又问道:“一万两纹银够不够?”

“够。”季灏回答的言简意骇,又举杯道谢。

……一万两纹银不算多,但是他要成亲,国公府在礼金这一块,肯定会出手帮助的。他手下还有几处私产,总的算在一起,二万两纹银还是有的。

“咱们都是自己的兄弟,客气就见外了。”徐至永笑的豪迈,又吩咐小厮王宇:“我记得飘花楼新来了一位歌妓,唤流云的。江南小调唱的最妙。请她过来唱一曲。”

飘花楼是个清倌,卖艺不不卖身。里面的女子大多是身不由己的。有的是贫穷女子,而有的则是落魄的大家闺秀。她们除了长相出众外,或诗书或琴棋或舞或画或曲,都是被刻意调.教过的,个顶个的技艺出众。

店小二应“是”,转身出去了。

顾谷宣深谙好友的脾气,知道他是最爱听曲的,每次过来柳巷胡同,总要去个飘花楼几次。他也习以为常了。

约一炷香的时间。

王宇推门进来了,躬身行了礼:“侯爷,流云姑娘来了。”

“请进来。”徐至永往后靠在椅背上,一派的悠闲自在。

一个身穿云紫色如意襟褙子,梳云髻的女子走了进来,模样很秀丽,正是流云。约三十岁左右的年纪,和十几岁的小姑娘相较,却另有一种美。皮肤看起来保养的很好,举手投足间独有风流的韵味。明明是一介风尘女子,却有良家妇女的姿态,让人不自觉忽略掉她的年纪。

身后还跟着抱着琵琶的小丫头。

俩人屈身行礼,恭恭敬敬地:“给各位爷请安。”

“起来。”徐至永摆摆手,让王宇搬了圈椅让流云坐下,笑道:“我记得你的《桃花扇》唱的最好,索性就它了。”

流云应“是”,从小丫头的手里接过琵琶。她微微抬头,环顾四周。小侯爷徐至永是飘花楼的常客,自然是认识的。另外一个是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年岁,长的很漂亮,眉宇间带着艳色,却丝毫不女气。倒是坐在窗边的男子,一直往窗外看,至始至终都没有什么反应。

清脆如小溪叮当的琵琶声响起,细腻柔美的声调相和。犹如亲临了小桥流水、荷叶田田的江南。十分的动听。

景阳酒楼的对面是明月书肆。门前有一个买糖人的小摊。季灏看了一会儿,和半夏摆摆手,压低了声音说道:“去对面买两个蝴蝶糖人回来。”

他记得郡主独独喜欢蝴蝶形状的糖人。

半夏应“是”,转身出去了。

小侯爷徐至永“啧”了一声,埋怨道:“你这人好没意思,还是堂堂的状元郎呢。竟然一点格调也没有。没看到正在听曲的吗?”

季灏没吭声,拎起酒壶给自己满了一杯酒。

他抬头去看正在唱曲的女子,薄唇抿紧了……是她!

她不是在金陵吗?为何会出现在京师?

一曲终了。

“你的曲子果然是唱的好。”徐至永鼓掌称赞,顾谷宣也觉得不错。

流云起身行礼,“谢各位爷夸赞,奴愧不敢当。”

她温婉的笑,目光落在季灏脸上时,却迥然变了。

季灏端起酒杯,缓缓地,却一饮而尽。

徐至永却让王宇拿十两银子递给流云,“今儿爷高兴,赏你了。”

流云却没有接。她一直盯着季灏看,上前走了几步,到季灏的面前时,又停下了。

“你……你是?”

徐至永觉得不大对劲,他瞅了一眼脸色铁青的好友,又去看魂不守舍的流云。心里突然就一咯噔。

顾谷宣也摸不清是个什么状况,问道:“流云姑娘见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