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第二场的七律诗篇,是季灏最擅长的。无外乎别的,教他读书的李先生也最擅长。
七律里有一道问的是声律和对偶的问题。一道问的是中间两联的对仗,以及平仄、押韵的严谨性。最后让以理趣、议论的新路子写一首名为《初春》的诗篇。
写诗其实是主观的,可以随意地表达心里的想法和见解。但是专为考试就不一样了,特别是要考虑到主考官想要的东西。
季灏想起李先生说的话,基本上朝廷的官员都是以进士进来的,特别是文官。都秉承的是清高,对理想对高洁人格的企盼。从这个地方着手,就算是抓住了主考官一半的心思。再恰当的表露出志向,想报效朝廷的思想。基本上就是稳了。
会试卷收上去,顾清原就拿着季灏写的七律诗给沈哲看,笑道:“志向高远,用词规范。果然是不错的。”
沈哲也说:“季灏我是知道的,确实是才华斐然。当初和犬子是同一年中的举人,名次还很靠前。”
他是当时的主考官,还特地看了前十名的乡试卷。
“……不光如此,他还是原翰林院学士李海荣老先生的亲传弟子。前一段时间,李老先生归乡养老,还写了信给我,让他来顾家族学就读……”顾清原摸着短须,笑的颇为自豪。以季灏的水准,得个进士出身还是准的。
到时候,旁人问起来,他可是顾家族学出去的。他们顾家脸上也有光彩。
沈哲“哦”了一声,没有想那么多,“怪不得,我瞧着他也稳重。”
太子朱资良从外间走了过来,笑眯眯地:“两位大人在说谁呢?”
他是一贯的好脾气,给人的感觉很温和。但沈哲和顾清原还是恭敬地拱手行礼:“太子爷。”
顾清原还把手里的试卷递过去,回答道:“我们在看这届举子的答题。”
“季灏?”朱资良接过来,翻着看了看,“他倒是好文笔。”
他想起大年初二那天,皇祖母话里话外的意思,看起来悦堂妹也认同。也是难得。还以为悦堂妹要和乔正则耗一辈子呢。不过,到了如今的地步,想必这俩人的事情基本上是定下来了。
也好,若是季灏能顺利进入殿试,再进去前三甲。配悦堂妹也算是勉强了。
朱资良很快就定了主意。
悦堂妹吃够了苦,若季灏真的有才华,又入了她的心,他这个做堂哥的该帮忙的时候就帮一把。也算是孝顺了皇祖母。
顾清原听着太子爷称赞季灏,看了一眼沈哲,点头应“是。”
天色慢慢地暗了,屋里点亮了烛火。
霞光满天,预示着明日又是一个好天气。
二月十一。
考的是策问。
也是季灏的短板。他凭着学过的记忆点,和一个个案例,总得来说答的是中规中矩。不出眼却也落不到后面。
等三天已过,季灏就走出了“号舍”。他虽然累,精神却还可以。倒是顾谷宣,一张脸苍白的厉害,还没有坐上马车就吐了起来。
周围的举子受了这三天的折磨,个个都虚软无力,强撑着走了贡院。还有人直接晕在“号舍”的,被衙役们直接抬出去。
也不能说举子们娇气,他们个个都是文弱书生,在家里都是捧着的人物。来了贡院考试,忍冻受罪不说,还忍受着巨大的压力和家族的期望。心理素质差些的,受不了也是正常。
婉悦早派了孙表和半夏一起,驾马车来接季灏。
“少爷。”半夏远远地看到自家主子,挥手跑了过来,笑眯眯地:“……郡主知道您劳累,一早就让奴才等着了。”
孙表也笑着大步走过来,帮季灏拿着他带的笔墨纸砚等物件,说道:“季少爷,郡主吩咐了。说先让您回去宁王府歇一歇。”
季灏答应一声,跟着俩人往马车的方向走。
他也确实是累极了。
马蹄“嘚嘚”地响起,马车出了贡院东街,往前就是建内大街。
到宁王府时,天都黑透了。
看到季灏下了马车,早有小厮飞奔着往里报信。
婉悦还没有吃晚膳,就是等着季灏的。
听闻会试艰辛,侧殿里,满桌子都摆上了他爱吃的饭菜。
外面传来丫头的禀告,说是季少爷回来了。
婉悦下了罗汉塌,赶忙起身相迎,她刚走出两步。季灏挑帘子就进来了。
“郡主。”
他看起来沧桑了许多,眉眼里都带着倦怠。
婉悦心疼地拉他坐在罗汉塌上,又让丫头去打热水让他洗手洗脸。
“是不是很辛苦?”婉悦倒了盏茶水,递过去:“……你的嘴唇都干起皮了。”
季灏笑起来,觉得她很可爱。
接过茶水一饮而尽,他也确实是渴了,然后才说道:“大家都一样的,我也不能例外。吃点苦也没有什么。”
婉悦看了他一会儿,轻轻地叹气:“你就是不走科举这条路,我也有办法让你有个正经的官做。”
“我知道。”季灏把手里的盏碗递给一旁的夏月,伸手揉揉婉悦的头发,“我想通过自己的努力去试一试。”
郡主在心疼他,他心里都知道的。
“那多累啊……”婉悦还是“唉”了一声,“人活一辈子,简单快乐就比别的都强。”
“是。”季灏并没有否决,反而耐心地解释:“一时的累能换来以后想要的生活是很值得的。”郡主生下来就身份尊贵,想要什么便有什么。她可能永远也不能理解他的想法,理解不了靠自己的努力得来的地位是多么的有底气。
他想要做官,想要权利。只耍手段是不行的,首要的是有实力。
不过,也无所谓。
只要他能理解郡主的想法就好。
“好吧。”婉悦起身,和季灏一起往外走,说道:“侧殿里已经备好了饭菜,你先垫一垫肚子。”
季灏答应一声,悄悄地去牵婉悦的手。
衣袖宽大,垂下来也看不到别的。
婉悦却挣扎了一下,红了脸。丫头、婆子们一大群,她觉得不好意思。说来也奇怪,以前和季灏也有牵过手,并没有别的感觉。
怎地现在却……
季灏和婉悦一起吃了晚膳,又陪着她说了一会儿话,就直接回了落霞阁。让半夏招呼着小厮抬了热水到净室,痛痛快快地洗个热水澡,就睡下了。
一觉睡到第二天午时。
婉悦担心他,派夏月过来问了好几次。
半夏每一次都说同样的话,“……少爷一直在睡觉,都没有醒过。”
婉悦听了就更加的担心,会不会是病了或者由于别的。
季灏睡的舒服,整个人都神志气爽起来。他换了一件月牙白圆领袍子,梳了发髻,坐在全圈椅上喝茶。
半夏才说道:“少爷,郡主让夏月姑娘来问了好几次……您的消息。”
“嗯?”
季灏一愣,“为什么不叫醒我?”
半夏老老实实地开口:“您以前说过,在休息的时候,不允许别人打扰。”
“这是要分人的。”季灏放下手里的盏碗,起身往外走,还不忘记交待半夏:“但凡是郡主,就不是打扰。”
半夏“嗯”了一声,“奴才记下了。”
季灏到霁月殿时,婉悦正站在庭院里看盛开的海棠花。
这几天偏暖,月月红和海棠花都开了。
十分的鲜艳。
阵阵清香扑鼻,也让人的心情愉悦。
还没有等到季灏说话,婉悦就先发现了他。
她问道:“你睡好了?”
季灏笑着应“是”,一双桃花眸弯如月牙。
“会试的发榜时间,还有半个月呢。你好容易清闲了下来,要不要出去逛一逛?”婉悦同他说道:“之前一直在顾家族学就读,是要感谢人家的。还有威国公府,估计也要过去一趟的。”
威国公爷郭敬是季灏的义父,面子上的礼仪还是要周全的。人情世故也要走。
季灏还没有答话,半冬却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躬身给婉悦和季灏行礼。
半夏问道:“你怎么过来了?我不是昨晚让人告诉过你,主子回了宁王府吗?”
半冬一直在季宅待着,无有事情,很少出府门。
“威国公爷来了咱们府上……正在花厅里坐着喝茶呢。”半冬因为慌张,说话就结结巴巴地:“我说了少爷过来了宁王府,他一直在等呢。”
婉悦大致明白了半冬的意思。威国公爷去看季灏,而季灏不在,就在季宅里等季灏回去。
她看了眼季灏,“你先回去吧。”
“好。”季灏想了想,说道:“等我下午再过来。”
“也不必。”婉悦笑起来:“你好好的放松一番,左右空闲的时候也多,倒不用急在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