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声从屋里传过来,很清脆。
如百灵鸟的歌唱。
冬伶愣了愣,从来不知道……郡主还能这样子笑。那是来自心底的笑,无所顾忌。
在她印象里的郡主,一直是淡淡的,冷清且疏离。好像和谁都亲近不起来一样。话更是也不多,而且有些懒散,不大愿意动。
这个季少爷还真是不一般呢。他一来,郡主就如此的高兴。
天色渐渐地黑了。
王府里的小厮踩着竹梯点亮廊檐下挂的绉纱灯。
季灏坐在圆凳上和婉悦说话。
“离会试的时日越来越近,顾家族学的先生也越发的严格,总是让写策论与温书……有时候,就来不及过来看你了。”
“无碍的。”婉悦笑了笑,说道:“只要你来年考个好名次,一切都是值得的。”
短暂的离别,不过是为了长久的厮守,她等得起。
季灏的桃花眸一弯,笑着保证:“郡主放心。为了你,我也会努力的。”皇太后说的再明白不过了,他高中后直接去宁王府提亲。要给郡主一个名正言顺的婚典。
他当然乐意之至。
没有什么事情比让郡主成为他的妻子更重要了。
婉悦知道他的意思,脸一红,换了话题:“我酿了桂花蜜,算着功夫差不多也好了。等下给你带上,可以泡茶水喝。”
季灏笑着应“好”。
等晚膳端上炕桌,果然有蒸熟的螃蟹。
婉悦光看着,就觉得食欲上来了。她深吸一口气,拿起筷子想去夹蟹腿。却被季灏给拦了。
他吩咐夏月:“去烫一碟黄酒端过来。”
螃蟹性寒,男子还好些。女子要配着黄酒吃,就能中和因螃蟹的性寒而导致的胃肠不适感。
夏月答应一下,转身出去了。
季灏却拿筷子夹了一只螃蟹,和婉悦说道:“我给你剝。”
秋桂,冬伶皆站在一旁,布粥夹菜。
“我不吃这个。”婉悦看冬伶往自己的碟碗里夹了一块牛肉排骨,摆摆手拒绝:“最近胃里难受的紧,看到油腻的就心烦。”
“清汤排骨……不腻的。”冬伶想起林大夫的话,复述了一遍:“您的肠胃不好,如今又到了换季,要加强营养的。”
季灏看了一眼冬伶,他对这个小丫头不熟悉。难道是郡主是新收的?不过口齿倒挺伶俐的。
“是啊。”秋桂也跟着附和:“林大夫说,正是您的胃口不好,才要多吃一些呢。”
婉悦抿了抿红唇,没吭声。
夏月端着烫好的黄酒过来了。
季灏把剝好的蟹黄递给婉悦,看着她就着黄酒一点点地吃下。
他诱哄道:“郡主把牛肉排骨也吃了,我再给你剝螃蟹。”
婉悦看了他一眼,依旧拒绝:“我不想吃。”
季灏也没有接她的话,兀自开口:“听闻小侯爷徐至永开的酒楼专供螃蟹、龙虾、蛤蜊等,味道鲜美,在周川水一带十分上座。若是郡主听话,肯吃了牛肉排骨。我过两日专程去找小侯爷,只要是他那里好吃的河鲜、海鲜都给你弄来。”
婉悦睁圆了一双媲美小鹿般的眼睛,想起刚才蟹黄的肥美,左右权衡了一下,决定妥协。她夹起碟碗里的牛肉排骨,低头去吃。又吩咐冬伶,“再给我夹一块,牛肉排骨凉了就不好吃了。”
冬伶吃惊不小,却也顺从地又给主子夹了一块牛肉排骨。
夏月和秋桂却极力地忍着笑。她们家郡主,也只听季少爷的话。虽然季少爷也使了手段。
季灏宠溺地看着婉悦,笑的满眼柔情。
……她其实是很个有趣的人,熟悉了才能体会到。好哄又好骗,全不像表面的拒人于千里。
吃了晚膳后,季灏又陪婉悦坐了一会儿。
他告辞要回去。
婉悦去书房拿了装桂花蜜的琉璃花瓶,递过去:“你留着喝吧,甜甜的。”
季灏笑着应了“是”,和半夏一起,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日子如潺潺流水。
匆匆而过。
十月十五,下元节。正是祈福,享祭祖先亡灵的日子。因为皇帝朱凌德信奉道教,在皇城设三坛供斋蘸神,以求仙、延寿、风调雨顺。
婉悦进宫去探望皇太后,在寿安宫碰到了嘉安长公主。她领着惜姐儿,过来给皇太后请安。陪着的还有张皇后,母女俩的气色都不好。
惜姐儿拉着皇太后的手撒娇,“惜姐儿好想您。”
皇太后揉揉她的丫髻,笑眯眯地:“哀家也想你,小小的年纪惯会说话的。小嘴抹蜂蜜了一般。”
惜姐儿却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母亲,然后才开口:“惜姐儿是真心的想您。”她生怕皇太后不相信,还从小荷包里翻出一颗窝丝糖,递过去:“甜的很,皇曾祖可以尝一尝。”母亲让她多和皇曾祖亲近些,她都记着呢。
想念还有真心或者假意?分明是有人教过的。
婉悦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嘉安长公主,却发现她竟然在发呆。
……真是奇怪。
皇太后却摆摆手:“惜姐儿留着吃吧。哀家牙疼,吃不得窝丝糖。”说话间,又让宫女端了应季的瓜果,也让惜姐儿拿着吃。
张皇后也看出了女儿的不对,伸手拉了她一把。
嘉安长公主反应过来,看到一旁的婉悦也在盯着她看,心里起了反感。
“悦堂妹的脸色红润,看起来生活的不错嘛。”
婉悦笑了笑,“承蒙长公主挂念,还凑合。倒是长公主你……生活的也不错吧?”
嘉安长公主想起这段时间和驸马的离心疏远,觉得婉悦成心讥笑她,气的涨红了脸,语气嘲讽:“再如何也比你强,我膝下儿女双全,每日欢声笑语。你一介孤人,又岂能体会?”
皇太后的脸色阴沉下来,她咳嗽一声,“悦儿还有哀家在,她自然有所依靠,怎能是‘孤人’?”次子一死,她最忌讳的就是别人说孙女是无依无靠的。
嘉安长公主一愣,她只顾着自己的心情,却没有注意到别的。在皇祖母面前,出言攻击婉悦,简直是愚蠢。
张皇后却起身替女儿解释:“母后莫怪,嘉安一贯就是这个心直口快的性子,其实她没有坏心思的。”
皇太后冷哼一声,丝毫不买账:“没有坏心思就是拿她的美满来对比别人的缺陷……这不是坏心思,而是见识浅陋。”
她还坐在这里呢,这些人就当面欺负上婉悦了。若是背地里呢,还不知道会出什么样子的幺蛾子。
有皇祖母替她开口,婉悦自然是一声不吭。
嘉安长公主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哽咽不止:“皇祖母说得对,我就是见识浅陋……”这些日子,为着香琴那个小贱人的死。牛浩冉和她吵了不下五次,还骂她心思歹毒,见识浅陋,没有容人之量。
“好端端的,哭什么?”皇太后说道:“哀家说你一句,难道还委屈了?”
皇太后不开口还好,她一开口,嘉安长公主哭的更厉害了。
张皇后已经知道了女儿的心酸,眼圈也红了。
惜姐儿看到母亲哭,糕点也不吃了,拉着皇太后的手,小脸上都是难过:“皇曾祖,父亲总是和母亲吵架,还伸手推了母亲。母亲摔到在地,父亲也不管。”
她虚岁都七岁了,什么事情都懂得。如今的家里乱糟糟一片,祖母也只护着愿哥儿,都亲自养着了。
毕竟是嫡长孙女,就算是再不知轻重和傲慢无礼,也是疼爱了许多年的。皇太后眉头皱紧了,问道:“到底是怎地了?”
嘉安长公主哭的说不出话来,张皇后就替女儿开了口。
她先打发宫女领着惜姐儿出去玩,“母后。驸马爷实在是不知道轻重,他在外面养外室养孩子还罢了,还瞒着嘉安。后来是嘉安的丫头知道了,告知了她。结果,夫妻俩就因此大闹了起来,侯夫人还主张把外面的母子俩都接到府里住。谁知道那外室才见了嘉安,第二日就上吊死了。驸马爷就以为是嘉安做的,把养在她名下的那个外室生的儿子也强硬地带走了,让侯夫人养着。可怜我的嘉安,在宫里娇养着长大,何曾受过如此的委屈?现如今,她和驸马爷也彻底的生分了。”
当着皇太后的面,她定是要维护女儿的。
“驸马爷确实是过分了。”皇太后把手里的盏碗重重的放在一旁的小几上,继续往下说:“一个外室,本来也就是上不的台面,死就死了。侯夫人也是处置的不当,那个孩子她根本就不该养着……我皇家的女儿,也容不得这样子欺负。”
她停顿了一会儿,和嘉安长公主说道:“你是生在宫里的,眼界应该与旁人不同。驸马爷私自养外室是他的错,但也不要期望着他会一辈子守着你过。男人都是一个样子的。朝三暮四,得陇望蜀。他可以有妾侍,也可以有姨娘,但这些人必须是你选的,听从于你。她们除了安分守己,别的东西想都不要想。”
嘉安长公主怔了怔,“可是,可是……”
有了妾侍和姨娘,那她和驸马爷呢。他们之间还能回到从前吗?
没错,是她以愿哥儿为要挟,逼迫着香琴自杀的。但又怎样?她心里一点都不后悔。
皇太后年轻的时候也是个狠角色,不然也不可能从一个答应一步步成了皇后,还安稳地坐上了皇太后的宝座。
她一看嫡长孙女的脸色,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了,难免叹了一口气,“嘉安,你要是连皇祖母的话都听不懂,你的生活才真正是毁了。”
嘉安长公主低着头,一声不吭。
她不是不明白,只是不想那么做。原来想的也是给牛浩冉多纳几房妾侍,但后来又不愿意了。
天下的女人,谁又愿意主动把丈夫拱手让人呢?
作者有话要说:嘉安长公主的性格决定了她的命运。
香琴母子的事情,就算不是周嚒嚒暗中做手脚被发现,后来也是会被嘉安长公主发现的。不过是时间的问题。纸是包不住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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