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87(二更)

而此时的驸马爷牛浩冉正和母亲王氏在屋里说话。

“老大,那边传来消息了,说愿哥儿突发疾病,烧了一夜。请了大夫过去都无济于事。”王氏虽然也看不上心计颇深的香琴,但愿哥儿到底是牛家的血脉。她还见过两次,长得像极了老大。

眼看着会跑会跳的孙子死去,她真是舍不得。

愿哥儿是香琴生的,原名牛慧愿。是牛浩冉起的名字,随着自己的长子叫的。他还不至于看得上一个通房丫头,但是这孩子却是十分的聪明。才四岁的幼童,教他读诗,一遍即成诵。

牛浩冉完全愣住了,问母亲:“什么时候的事情?”他怎地一点都不知道。

“酉时左右吧。”王氏想了想,又说道:“酉时左右。天色将黑未黑的时候,一个小丫头跑过来说的。”

“小丫头?”牛浩冉不记得伺候香琴的有仆从里有一个小丫头,他是安排了人给她们母子。但都是年长的婆子,再者就是看门的两个小厮。

王氏“嗯”了一声,看长子的神色不对,眉心也跳了一下。

她问道:“是哪里不对吗?”

“没有。”牛浩冉摇摇头,“或许是我想多了。”香琴想必是觉得人手不够,又买了个小丫头使唤。

不过,她做事也确实是不谨慎。明知道府里有嘉安长公主在,还偏偏过来凑热闹。

“冉哥儿。要不,你过去帽儿胡同看看她们母子俩吧?”王氏是个妇道人家,即使已经身为侯府夫人了,碰到了大事还是拿不定主意。

她说道:“我总是放心不下。”冬雪是过去了帽儿胡同不假,但她是个丫头,能成什么事呢。

牛浩冉也被母亲说的担忧起来,但想起嘉安长公主……又左右为难。

王氏也想到了儿子的困境,她想了想,出了个主意:“冉哥儿,你快去快回。我这边尽量的绊住长公主。”

牛浩冉长吁一口气,答应了母亲:“好。”

他也真的是焦急。愿哥儿好好的一个孩子,可别出了什么意外才好。

母子俩刚敲定了。一个小丫头便进来通禀,说是嘉安长公主身边的大丫头过来请大老爷回去。

王氏眉头一皱,看向长子:“怎么回事?难道长公主也知道了?”

“不会的。”牛浩冉安慰母亲,“您先别慌。”他挑帘子出去,果然在庭院里看到了桃儿。

“你怎会这个时候过来?”牛浩冉问道:“可是长公主有了什么急事?”

桃儿屈身行礼,恭敬地回答:“我们公主身子不爽,奴婢们忧虑,想请驸马爷回去一趟。”

“身子不爽?”牛浩冉问道:“可请了大夫过去?”

武凌侯府有专门为女眷诊治的大夫。

桃儿摇摇头,“公主说,先请驸马爷回去看一看再说。”

“我又不是大夫,去了也没有什么用处。还是请大夫先过去把个脉吧。”牛浩冉记挂着愿哥儿,想尽早地出府去探望,便说:“我和母亲正商量要事,暂时不能脱身。”

桃儿笑了笑,说出的话却坚定不移,“公主的脾气不好,再得知您不愿意过去,恐怕不会罢休的。”驸马爷一直在找理由推迟,想必已经是知道了。那就更得请他回去了。

“放肆。”牛浩冉喝斥道:“这里是武陵侯府,还轮不到你一个丫头对主子不敬。”长公主也就算了,她身边的丫头竟然也敢如此霸道。

桃儿“扑通”一声,跪在了青石板上:“还请驸马爷见谅。公主正在难受着,奴婢也是因此才乱了分寸,还望驸马爷大人有大量。”

这一来一回的对话,声音并不小。王氏在屋里都听了个一清二楚。为避免耽误时间,也是怕事情闹大。她便扶着丫头的手走了出来,和长子说话:“既然公主有恙,你还是先去看一看吧。别的都往后推一推,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等公主确保无碍了,你再过来母亲这里也不晚。”

她这样说话,其实是留有余地的。就算公主真的病了,等大夫把完脉,喝了药。长子还是有理由出府的。

牛浩冉听出了母亲话里话外的意思,拱手应“是”,大踏步地转身离开。

桃儿也从地上站起来,屈身给王氏行了礼,匆匆地走了。

月亮升在半空,晕出昏黄的光芒。

星星一眨一眨的,像一颗颗小灯笼。

王氏看着长子远去了,站在廊庑下直叹气。

长媳的背后是皇权作依仗,太过强势,倒是委屈了长子。若不是侯爷当年非要为了家族的繁荣昌盛。勒令长子求娶长公主,或许能过不一样的人生。

满京师里,哪家的世家子弟不是三妻四妾,儿子女儿一大堆的。一个通房丫头生下孩子,主母赏识了就提个姨娘,不赏识了直接把孩子养在名下……断断没有任由血脉子嗣流落在外头的道理,更别提东躲西藏的隐瞒了。

“夫人,外边凉,咱们去屋里坐吧。”冬梅低声劝道:“您不用急,世子爷会处理好的。”她也是王氏的贴身大丫头,和冬雪的月例银子是一般无二的。

王氏心疼长子的处境,幽幽地开口:“但愿吧。”

主仆俩挑帘子进了内室,冬梅端了热水过来,服侍着主子洗脚。

“夫人,奴婢给您放了生姜在水里,可以祛除身上的寒气……”冬梅的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冬雪却挑帘子进来了。

王氏抬头看她,惊的说不出话来,问道:“你不是过去帽儿胡同了吗?怎地突然间回来了?”她想了想,又觉得不好:“可是愿哥儿不好了?”

冬雪屈身行礼,笑道:“夫人不必着急,没有的事情。小少爷好着呢。奴婢出了侯府,就雇马车去了帽儿胡同,也见了香琴姑娘。她正和小少爷一起吃晚膳呢,小少爷看到奴婢还笑了。并没有生病。”

冬雪的一番话,倒是把王氏整迷糊了。

“这不对吧……明明有一个小丫头专程跑到侯府里说的,我都见到她本人了。矮矮小小的,看着很是老实本分。”

“是啊。”冬雪也觉得奇怪:“到底是怎么回事?奴婢也不知道。”她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但是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小少爷的身体很健康。并没有生病。您可以放心了。”

“不对,不对,不对。”王氏连连摇头,又问冬雪:“你去见香琴,她身边可有那个小丫头在伺候?”

冬雪一激灵,也开始觉得不对劲了。

她想了想,说道:“并不曾见到。”

“坏了。”王氏的脚也顾不上洗了,让冬梅赶紧给她穿上鞋袜,“……这是有人在耍心眼呢。目的是要我牛家不得安静。”

从长公主下手,真是好心思。她毕竟是掐掉了武凌侯爷牛羽易一帮妾侍的赢家,这些事情从头到尾这么一想,就知道出了问题。

“夫人,咱们现在怎么办?”冬雪也知道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估计长公主也知道了。

“先去长房看看啥情形。”王氏扶着冬梅的手,就往外走。冬雪挑了灯笼在前方照路。

长房正如王氏的猜测,热闹的很。

嘉安长公主扔了满屋子的瓷器,和牛浩冉争吵不休,“我虽然称不上贤良,但自认把牛府上下打理的也算是井井有条。夫君身边也没有少了丫头的服侍,怎地好端端的,就受此奇耻大辱呢?一个丫头偷偷地生下孩子,竟然也没有来和当家主母禀报,还在外头好吃好喝地供应着。这和养了个外室有何区别呢?”

“不是你想的那样。”牛浩冉自认理屈,软了语气和妻子解释:“香琴她是害怕……惹你生气。才和愿哥儿住在外头的。”

竟然还起了名字?

嘉安长公主只觉得更加耻辱,她上午还在嘲笑婉悦把生活过得一塌糊涂。晚上就轮到她了。

“害怕?”她笑的比哭还难看,“若真的害怕惹我生气,在当初刚怀上孩子的时候就应该告诉我。何至于拖到现在……说害怕?我看她不是害怕,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她一步一步都算得好准,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过上了富贵荣华的好日子。还生了个儿子做依靠。夫君,你来说一说,她到底图的是什么?”

牛浩冉一再的被妻子逼问,又当着满屋子的丫头、婆子,脸面就挂不住了。

他阴沉沉地:“我道歉也道了,该认的错也都认了。还想让我怎么做?你去外边打听一下,谁家的男主子像我一样,在妻子面前低声下气的。咱们房里够安静了,除了你和流哥儿、惜姐儿,就是外头的愿哥儿。一共也就这三个孩子。姨娘妾侍的更是一个都没有。”

他盯着嘉安长公主,一字一句地问:“我够洁身自好了,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洁身自好?”

嘉安长公主一直含在眼里的泪水,终于流了下来,“直到现在,驸马爷还认为自己是没有错的。你当时求娶我的誓言都忘了吗?你说要和我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你还说,娶了我过门,就只有宠着,必然不会让我受委屈。这就是你的誓言?”

她的头发已然干了,却来不及绾髻。披散在身后,肩头。

烛火映在苍白的脸上,眼睛红通通的。往日的端庄荡然无存。却像一个被遗弃的怨妇。

牛浩冉长吸一口气,再一次和妻子认错:“这样的事情再不会发生了。是我对不住你。”

“不。”嘉安长公主的声音猛然尖利起来:“我不再相信你了。”

她的骄傲不允许被人如此的侮辱和伤害。

牛浩冉作为男人的自尊,再也忍受不了了。

他霍然站起,一脚把刚才坐的圆凳子踢出去好远,“嘉安,我一直忍让你,却也是有限度的。你不要太得寸进尺。香琴母子俩……我明日便接回来。香琴提了姨娘,愿哥儿先让母亲养着。你愿意也罢,不愿意也好?都由不得你做主。”

“好,好……”嘉安长公主咬紧了下唇,“你尽管去做。武陵侯府你是主子,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我也不该留下的。反正这侯府里也没有我的容身之地了。明日一早,我便收拾了东西回去宮里。”

“随便你。”牛浩冉只觉得一口气憋在胸口出不来,说话也口不遮拦起来:“你哪里还有一点皇家的雍容气度,简直是一个泼妇。”

“你再说一句。”嘉安长公主自记事起,便从未被人像如今似的,指着鼻子骂。她顺手拿起妆台上的嵌红宝石木梳子,朝着牛浩冉就丢了过去。

牛浩冉完全没有想到妻子直接动上手了,右眼被狠狠地砸了一下。他闷哼一声,捂着眼睛便蹲下了。

王氏一进门就看到这一幕,顿时吓得三魂七魄都没了。

她去拉儿子的手,又让丫头去请太医,“冉哥儿,你还好吗?”

她一着急,就会喊出长子的乳名。

嘉安长公主也被吓住了,却拉不下脸过去查看。

好一会儿。

牛浩冉也缓了过来,他捂着眼睛站起来,疏离的很:“今儿这事情,是牛某做错了不假。但是,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就准备着明日香琴母子进门的事情吧。”

王氏也觉得儿媳实在是太过份了。

她扶着长子走出了内室,一眼都没有看嘉安长公主。

嘉安长公主的下唇都被咬破了,鲜血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柳嚒嚒的眼圈都红了,跪在她的脚边哭泣:“公主,不是您的错。您千万不能折磨自己啊。”

桃儿,杏儿并一屋子的丫头、婆子也都跪下了。

嘉安长公主拿手背去擦眼泪。像是在问别人,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人人都说我嫁的好,过得好,就连我自己也相信了。可是,这又算是什么呢?他若是一开始就告知了我实情。不过是通房丫头生的孩子,我未必就容不下……但他从不信任我,从一开始就没有过信任。事到如今,又都是我的错了。”

“公主,您别想了。”

柳嚒嚒压低了声音,说道:“把人留在身边也好。在眼皮子底下看着,要收拾起来才方便呢。”

嘉安长公主笑的凄凉,“嚒嚒的法子虽好,却也是被逼上了绝路。宫里的啥法子我没有见过,不过也是想求得一份真情。现在都破灭了。也就算了。驸马爷不是羡慕别人家都有一群的妾侍姨娘吗?我也给他纳。但是有一点,一个都不许生下孩子。”

以后的武凌侯府,必须是流哥儿一个人的。谁也不能抢。

“您放心。”柳嚒嚒眼里的阴狠一闪而过。香琴敢算计长公主,就要等着长公主算计回去。那个孩子,自然也活不得。

这是报应。为娘的做了错事,就应当报应在儿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