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40(二更)

“原本我不该问你的。”婉悦顿了顿,“但是我们之间……不要有心结。”

她更不想对季灏有心结。

季灏听婉悦这么说,神情就郑重起来:“郡主说的对,你尽管问。”

婉悦深吸一口气,去看西墙上挂的字画。她想问他和徐至永的事情,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一时间沉默下来。

她不说话,季灏就一直等着,也不出言催促。

书房的水漏一滴又一滴地往下落。

时间飞快的流逝。

婉悦端起黄花梨小几上她的茶杯,一饮而尽。剩余的茶水的茶水早都凉了,季灏却来不及拦着。

冰凉凉的茶水入喉,婉悦不适应地皱起秀致的眉,却也生出了无尽的勇气。她抬头去看季灏,下了决心:“灏哥儿,你交朋友是应该的,我也不反对。但是有些事情……你不能隐瞒着我。小侯爷徐至永,他是个极其聪明的人,你别看他表面上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其实心里都是了如指掌的……京师的各大世家贵族之间,都是息息相关的,生人很难融入进去。”

“我知道。”季灏伸手拎起茶壶给婉悦满上热茶:“你别担心,我都长这么大了,知道什么事情是可以做的。”

季灏有多敏.感和聪明,婉悦当然知道。他估计早猜出了自己下一句要问的是什么,但是他就忍着不说,等着自己先开口。

“你为人谨慎,我自然放心的。”婉悦笑了笑:“但是我不放心别人。灏哥儿,能和我说一说你和徐至永吗?”她开门见山。

季灏摩挲着手里的茶杯,却也没有再推脱。他讲了和徐至永的相遇,以及什么时候一起出去喝酒闲聊……一字一句的,都说的很详细。却独独漏了铁矿的事情。

他不是故意要隐瞒,只是还不到最好的时机说出来。这个铁矿在将来,可能会帮他一个大忙。

婉悦听的认真,疑心慢慢地消了。她这个人,认准了,就不回头。

对季灏的感情,本来以为是类似于姐弟的亲情。但是他一层层的剥开,逼迫着她必须去思考。

这些都是循序渐进的过程。从季灏在霁月殿的书房偷偷亲她,她的心底就起了困惑。只不过没有往男女感情的方面想,也不敢。她毕竟年长他许多。

……

也是季灏的不放弃吧,她的心越来越跟着他走。就像今晚,听说他生病的一刹那,她几乎是六神无主的。既害怕过来,又特别想过来。左右纠结了好久,若真的无所谓,又何必纠结呢?过来或者不过来就是一念之间的事情。

明知道他的身体强壮,就算是病了,估计也无碍。但就是担心个不停,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

那一刻的她,什么顾忌避讳的都放下了。只想着快一点见到他,他好好的就成,别的都不重要了。这种感觉,甚至比她当初满腔心思,心里只有乔正则的时候还要强烈。

如果,这都不是喜欢的话?

那什么还是呢。

“郡主?”季灏伸手在婉悦的面前晃了晃,怎么俩人还说着话呢,她竟然跑神了。

婉悦“嗯”了一声,反应过来就看到了季灏放大的俊脸。她下意识地往后躲,却被季灏伸手搂在了怀里。

“你再往后退,就要摔在床上了。”他说的很慢,眼神炙热。呼吸的热气喷在婉悦的耳边,她禁不住的身子一软。

“……灏哥儿。”婉悦微微挣扎:“你先放开我。”

温香暖玉在怀,季灏甚至都能感受到她婀娜有致的身形。她好香,发丝有股玫瑰花的香味。他还是很快放开了她,眸光灼灼:“郡主,小心些。”

婉悦红着脸,坐正了身姿。

这时候,春华挑帘子进来了,屈身行礼:“郡主,季少爷。奴婢叫来了软轿,在庭院里等候呢。”

“好。”婉悦应了一声,要下床走过去,却被季灏打横抱起来:“你的膝盖不好,我送你过去。”

婉悦:“……”

她就算拒绝,季灏也不见得能听从,索性就低了头默认。

季灏抱着婉悦出了厅堂,果然看到一架靛蓝色软轿,有四个身强力壮的婆子站在一旁。

“郡主这是?”夏月赶紧迎上来。

春华说道:“郡主伤了膝盖,走不成路。”她说话的声调不低,刚好能让落霞阁的众人听到。

抬轿的婆子屈身行礼:“给郡主请安,给季少爷请安。”

婉悦“嗯”了一声,指使着季灏把她放到轿子里,又嘱咐他:“你要好生地喝药。虽然夏天了,也不可再贪吃凉的东西,尤其是西瓜。”

季灏笑着叹气:“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今晚的事情是个意外,他真的没有想到吃点井水拔过的西瓜就会吐的一塌糊涂。

好在也是因祸得福,很值得。

“别仗着年轻就不在意。”婉悦想起自己一换季就会肚子疼的毛病,心有戚戚焉:“等你熬到了我这个份上,才是真正的受罪。”

不仅拉肚子,还会疼。

“不要这样说。”季灏绷紧了脸:“在我心里,你是最好的。”郡主不过比他大了几岁,也根本不是差距。她的个子娇小,人又长得一副小女孩模样,俩人一起走出去,保不齐还会有人认为他的年岁比郡主还要大呢。

“嗯?”婉悦是挑起帷裳和季灏说话的,光线昏暗,就有些看不清他的表情。她问道:“你说什么?”

灏哥儿是不是误会了她的意思。

“没有。”季灏转身交待春华和夏月:“伺候好你们家主子,我明日下了学就过去探望。”

还当着一院子的仆从呢,说的是什么。

婉悦放下了帷裳。

春华屈身应“是”,夏月则笑眯眯地:“季少爷放心。”

软轿抬出了落霞阁,季灏在庭院里站了一会儿,回去书房。一夜之间,他和郡主新的转折开始了。

半夏端着熬好的汤药,从后罩房的方向过来了,说道:“少爷,温度正好,您喝下吧。”

季灏看了一眼黑乎乎的汤药,接过来,一口气喝了。他重新漱了口,问半夏:“是谁通知丫头去霁月殿请的郡主?”

半夏一直陪着王婆子在后罩房熬药,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他想起王婆子说的话,就有些战战兢兢地,生怕她好心办坏事,惹了主子不高兴:“王嚒嚒她是好心,就想着您的身体能尽快的好起来……别的坏点子肯定是不敢有的。她是咱们院子里的管事嚒嚒,一直以来,也都是任劳任怨的。”

季灏看着他:“你想要表达什么?”

被自家主子冷冷地瞄上一眼,半夏吓得一哆嗦:“奴才没有,一切都听您的。”

“从本月开始,每个月给王嚒嚒涨纹银十两,奖励她忠心护主。你去和周嚒嚒说一声,就说是我吩咐的。”没有她,就没有现在的他和郡主。不管是机缘巧合,还是为着别的理由。季灏都觉得该给王嚒嚒奖赏。

“啊……”半夏愣住了,很快又反应过来:“奴才替王嚒嚒谢过主子,改日……不,明日一定让王嚒嚒过来给您磕头。”

“倒也不必,能尽心的做好分内之事就不错了。”季灏摆摆手:“你跑一趟膳房,让他们煮些白米粥端过来。”晚膳没有吃东西,他现在有些饿了。

半夏应“是”,收拾了空药碗端出去。

巳时一过,已经是深夜了。

婉悦坐软轿回去霁月殿之后,感觉膝盖都抽着疼。

春华拧了热帕子服侍她擦手擦脸,“郡主,您该休息了。”

“是,我也确实困倦的厉害。”婉悦脱下素色褙子,换上寝衣。她去了趟净室,便躺在床上睡了。

春华帮她放下帐子,又吹灭了几盏松油灯,去了外间守夜。

丽儿过来和春华说话:“春华姐姐,你回去歇着吧。郡主这里,我来守着也是一样的。”为郡主守夜,本来也是替换着来的。不能总让春华一个人守,一直熬着,谁也受不了。

“行吗?”春华打个呵欠。

“有什么不行的。”丽儿笑起来:“我又不是没有替郡主守过夜。你赶紧回去吧,夏月姐姐还等着你说话呢。”

春华想了想,觉得郡主也睡下了,应该是没问题的。她便点头答应了,“好吧。”

夜深沉。

万籁俱寂。

婉悦做了个梦,梦到已逝的母妃程氏来找她说话。母妃看着真的还是年轻的模样,身穿绛紫色掺金线绣的对襟褙子,十分的华贵。其实婉悦已经记不清她的容貌了,却下意识地认准了她就是母妃。

她喊婉悦为悦姐儿,嗓音很温柔,和和气气得:“母亲没有照顾过你,你也长成了大姑娘。心里实在是有愧。好在太后娘娘疼爱你,也是你的福气。”

婉悦很想和母妃说几句话,却拼尽了全力也无济于事。别说开口说话了,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你如今到了该嫁人的年纪,不能一直拖着,有合适的人选就嫁给他……”

母妃说的这些话,婉悦都听的懂,想说季灏就是不错的。她的意识还很清明,就是没有办法同母妃交流。她急的额头上都出了一层细汗,却仍旧发不出任何声音。

“……好孩子,母妃是担心你。过来看一眼。这就要走了……”程氏好像还笑了笑,竟然真的离去了。她的步子并不大,背影却很快消失了。

丽儿抱着迎枕在耳房里打盹儿,内室里发出“扑通扑通”的闷响,立刻惊醒了。她起身往内室就走,端着松油灯挑起帐子。

“郡主,您醒一醒?”丽儿把松油灯放在床头的百宝阁上,拿出帕子给她擦额头上的细汗。

婉悦猛然打个激灵,睁开了双眼。

“郡主,是不是梦魇了?”丽儿瞧着情形不太对,扶着婉悦让她靠在床头,又倒了一盏熟水:“您先喝几口,压压惊。”

婉悦接过来,喝了几口,缓了缓心神。

她和丽儿说:“我不是梦魇,是梦见了母妃。她在梦里和我说了好一阵子的话,我却同她打个招呼都不能。”

婉悦有些伤感,“外祖母过世的时候,也说梦见了她。她还说不应当追随父王而去,留下我孤身一人。”

“郡主,您别想了。”丽儿低声劝解:“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您梦见宁王妃,是证明您想她了。或者是宁王妃也想您了。这多好啊,人世里见不到了,还能在梦中相遇。”

婉悦笑了笑,“你下去歇着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郡主,奴婢不累,在一旁陪着您。”丽儿搬了个圆凳坐在床边:“有奴婢在,好赖能和您说上几句话。您自己呆着,大半夜的,最容易胡思乱想。”

“好丫头,知道为主子着想了。”婉悦转头看她,颇有安慰:“你伺候我几年了?”

“奴婢来宁王府五年,伺候您三年了。”丽儿笑道:“奴婢能伺候您是福气呢。”她梳着双螺髻,人长得很秀气。笑起来还有两个小虎牙,很招人喜欢。

婉悦想了想,笑着说:“我记得你今年有十五岁了吧?”

丽儿点点头,“是。”

“十五岁,是到嫁人的年纪了。”婉悦沉吟了一会儿:“我给你瞅着,有合适的就定下来。也不枉咱们主仆俩相识一场。”

丽儿的小脸红了,“郡主,奴婢不愿意嫁人。能伺候您就挺好。春华姐姐都满十六周岁了,不还是一样的生活。奴婢立志要像春华姐姐学。一个人也过得轻松自在。”

婉悦想起梦中母妃的一番话,摇了摇头:“不一样的。”

春华和丽儿到了年纪,不能因为她耽误了。

丽儿没有弄懂婉悦的意思,便没有接话。

主仆俩说了一会儿话,丽儿又服侍着婉悦睡下了。她没有再去外间,就坐在圆凳上守着。

一夜过去。

到天亮的时候,婉悦醒来了。她后来就睡的好了,连梦也没有。

天边出现了鱼肚白,太阳慢慢地升起来。

婉悦挑起帐子起来,发现丽儿靠着床帮睡的正好。

她顺手拉了个薄毯子盖在丽儿身上,往净室走去。睡了一夜,感觉膝盖都不怎么疼了。

春华算着时辰过来伺候主子梳洗,一进内室却看到了呼呼大睡的丽儿。她走过去,拧了一把:“小蹄子,让你来守夜呢。你倒当起主子来了。”

丽儿“哎吆”一声,醒了过来。

她揉揉眼睛,“春华姐姐,大清早的,你干嘛拧我?好疼。”

“你还知道大清早呢,赶紧去收拾一下。”春华听着净室的动静,知道是主子起来了,对丽儿更没有好气:“待会儿还要伺候主子用早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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