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乔正则并不惊讶婉悦的步步紧逼,她一贯是这个性子的,胆大妄为。
他当太子伴读的时候,还被她堵过几次尚书房,不是送糕点就是送水果,十分殷勤。
现在想起来,除了脸热,还觉得尴尬。
“是微臣无能,配不上郡主。”
乔正则拱手。
“放肆!”
婉悦还没有开口,太后便发了怒:“乔正则,做事情不要太过分。我念着你家是三朝元老,为朝廷立下过汗马功劳,才对你一忍再忍。哀家若真的传了命令,就算是皇帝,也没有拒绝的余地……又何况一个小小的乔家?”
这话说的实在是重了。
乔正则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太后息怒,微臣没有别的意思,更不敢忤逆您。郡主问话,微臣也不过是实话实说。”
他言辞恳切,脊背却挺得笔直。
“皇祖母。”
朱资良长吁一口气,添了一盏热茶递过去:“您消消气。”
“我如何能消气?”
太后气得脸都涨红了,扬声唤侍卫进来:“把乔正则给哀家拖出去,重打五十大板。”
她还没有死呢,就有人敢蹬鼻子上脸地欺负她的悦儿了!
许嚒嚒慌忙着给太后抚胸口,又劝道:“您上年纪了,身子骨要紧。”
朱资良眼看着好友被侍卫押下去,便和站在不远处的小李子使眼色,让他先出去拖着。乔正则不能真的挨了板子,最起码不能在寿安宫。
小李子是他的贴身太监,办事很妥帖,人也机灵。
朱资良又和婉悦说话:“堂妹,皇祖母最听你的话……”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太后打断了,“你给我住嘴吧,她可是你嫡亲的堂妹,你不说帮着她,还处处地胳膊肘往外拐。”她指着朱资良骂:“我真是白疼你一场了。”
太后说话间,又让宫女去请皇帝过来。她倒要看看,如果是皇帝下了旨意,他乔正则还真敢抗旨不成!
“皇祖母,我真的不是不帮助堂妹。今儿是乔正则的好日子,他本应该在琼林宴上喝酒,被您唤过来寿安宫却挨了板子……风言风语的传出去,还让表妹如何自处呢?对她的名声也不好。”
朱资良喝住往外走的宫女,耐心地分析给太后听。
他是敦厚温和的性格,一边是长辈,一边是好友,双方又都是固执的人。也真的没有好办法,急的直叹气。
泪水在眼眶里晃了好久,终于还是落下了。婉悦低头用手背擦去,转身走去了太后身旁,蹲在她面前:“皇祖母,罢了。”
她用尽了毕生的勇气向乔正则求证其心意,还是被拒绝的彻底。
这也许就是一辈子了。
“乔大人说得对,是他配不上我。”
水润红唇咬出了血印,婉悦却字字铿锵。
她的泪水流得又急又快,却一点声音都没有。
太后看得鼻尖一酸,伸手把孙女搂在了怀里:“我的乖乖,你这是要心疼死哀家啊。”
她现在杀乔正则的心都有了。
朱资良的心里也不好受。他放软了语气:“悦儿,你放宽心。没有了乔正则,太子哥哥会为你寻找天底下最好的儿郎。”
“多谢太子哥哥。”
婉悦背对着朱资良,好像完全的不受影响。
这时候的自尊是最没有用的东西,却也最有用。
“皇祖母,您听悦儿的话,好不好?咱们放了乔大人。这件事情就让它过去吧。”她喜欢了乔正则多年,纵然有千种的手段,也还是不能用在乔正则的身上。
舍不得。
但,心却一寸寸的开始变冷。
当满心的希望被现实敲碎的时候,梦就醒了。
所有的美好都付诸东流。
“好悦儿,哀家都听你的。”
她最疼爱的孩子,此刻却偎依在她怀里哭的直发抖。
“带上乔正则,给哀家滚得远远的。别让我再看到他。”太后狠狠地瞪了一眼朱资良,眼神冷漠:“我是饶了他这一次,但下一次就不好说了。”
“是,皇祖母。孙儿马上就带他离开寿安宫。”
朱资良拱手行礼,快速地退出了偏殿。
乔正则被侍卫押着,正站在院子里往远处看。他拒绝了婉悦郡主,心里并没有预想中的喜悦,反而很失落。
就像丢了一件珍贵的宝物,又很明确地知道再也找不到了。
“走吧。”
朱资良摆摆手,“是婉悦郡主为你求了情,太后才不追究的。”他的脸色并不好看,说话也很冲:“乔正则,你是不是太过分了?当着一屋子的太监、宫女,非要如此的羞辱婉悦吗?她说到底也是一个女子。一个爱慕了你多年的女子。”
“……是我考虑的不周全。”
乔正则神色微顿,又不受控制地想起婉悦看他的眼神。
带着畏惧和渴盼。
他的心似乎更乱了。
“现在还说这个有什么用?”
朱资良长袖一摆,率先走出了寿安宫,“宮里最不缺乏的便是嚼舌根的人……”他说了一半,又为婉悦鸣不平:“我堂妹长得好,人又聪慧,除了心高气傲些,并没有别的毛病。再者,她的心高气傲好像从未针对于你……你究竟为何看不上她?”
乔正则俊眉紧皱,面对好友的质问却一句话也回答不上来。
他是真的不知道。
朱资良也没了心情,他径直往东宫的方向走去,又和乔正则说道:“穿过千步廊就是礼部,你自己过去吧。我手头还有些事情要赶回去处理,就不陪你去琼林宴了。”
宫外有太子府,但东宫也是他的住处。有时候和父皇商量紧急的军.机.要事,时间太晚了便不回去。
阳光丰沛鲜盈,暖融融的。
差不多要正午了。
婉悦是陪太后用完午膳才回去的,路过春喜殿时碰到了芳欣。她是皇帝的十公主,年十四,生母只是个嫔位,年纪又小,便没有封号。身穿明紫色绣海棠花褙子,发髻上带着好几个金簪子。十分的张扬明艳。有十多位宫女、嚒嚒簇拥着,阵容整齐。
“哟,这不是悦堂姐吗?好久不见了。”
芳欣笑着上前同婉悦打招呼,“你还好吗?”
“挺好的。”
婉悦刚刚痛哭了一场,无论是精神还是身体,都疲惫极了。她现在就想赶回去宁王府,好好地睡一觉。
“悦堂姐,你好敷衍哦。同我说话时,竟然连笑容都没有。”
芳欣不依不饶,她讨厌被忽视的感觉。
婉悦抿了抿嘴角,算是笑过了。她的名声不太好,便不想在皇宫里惹是非,而且芳欣还是个孩子。和她较劲也犯不着。
“……笑的好难看。”
芳欣受惊吓一般,往后退了两步,颤巍巍地扶着宫女的手:“还不如不笑呢。”
大家都说悦堂姐是皇祖母心尖尖上的人,她一点都不怕。皇祖母也很喜欢自己的,上一次她去寿安宫请安,还被赏赐了一盘绿豆糕呢。
虽说不是什么好东西,但皇祖母疼她的心意,就够炫耀了。
婉悦抬头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春华心疼主子,屈身给芳欣行了礼:“十公主万安,我们郡主的身体不大舒服,要先走一步了。”
“不舒服?”
芳欣眨了眨眼,有了主意:“宮里多的是御医,我差人去请一位吧,也给悦堂姐把把脉。瞧一瞧她的症候。”
她停顿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指了指春华,问道:“你是谁?”
“奴婢是贴身伺候郡主的丫头,来自宁王府。”
春华的话音一落,芳欣便瞪圆了眼睛:“你也知道自己的身份是个奴婢啊,但我瞅着你的派头可不像,说话的语气倒像是主子。”她笑得刺耳:“悦堂姐,你教导奴婢的本领不太好,需要妹妹帮忙吗?”
“不劳费心了。”
婉悦最烦这种没事找事的。
她顺手拉住春华,转身就走。
“站住……”
芳欣一时间被眼前的状况弄得有些懵住,不可思议地:“……怎地这般没有礼貌,我还说着话呢,她们竟然直接走掉了。”
站在芳欣右侧的一位嚒嚒则低声说道:“十公主,您别介意。婉悦郡主的脾气不大好,又有太后娘娘宠着,阖宫的主子们都要礼让几分的。”
她是芳欣宮里的掌事嚒嚒,姓林。
“嗯?”
芳欣继续忿忿不平,又觉得被婉悦下了面子抬不起头,便想着在自己的奴婢们面前争一口气:“区区的一个郡主,还挺威风的,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你有意见?”
太后不知道何时站在了芳欣的身后:“哀家就喜欢看到婉悦郡主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样子。”
原本该睡午觉的,她心里却烦躁难安,又担心悦儿。左右在床上也躺不住,便想着出来散散心,结果还碰到了十公主在独自叫嚣。
“没有……我只是觉得。”
芳欣有些结巴:“觉得……”
“觉得什么啊?”
太后语调微扬,声音却冷如冰窖:“你要说明白的。”
“我……”芳欣的额头都出了汗。
她见到的太后都是满脸慈祥,一说话都带着笑容的。
何时有如此威厉的时候?分明是气在了心头。
“皇……皇祖母。孙女只是觉得悦堂姐的脾气不大好。”
芳欣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舌头都打结了。
她身后的宫女、嚒嚒们也跟着跪倒了一片。林嚒嚒更是暗中拉了一下芳欣的衣袖,让她不要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