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又出事了?

一行?四辆黄包车停在医院前的马路上。

苏纯钧的车停在最前头,他下?车后?快步依次走到后?面将车上的女士们都?扶下?来?,引她们站到人行?道上,再回去跟黄包车车夫算车费,不想黄包车的车夫笑?着说:“苏科员坐车,哪个敢收钱哦!”

竟然都?不肯收他的钱。

苏纯钧笑?着掏出?大洋,硬是塞进他们手中:“你们赚的是辛苦钱,拿着吧。”

他走了以后?,几个车夫分了钱,还有闲情议论他。

“还以为?他是个小气鬼呢,我听?说他在刘大肉的肉铺里就一直是赊账,怎么到我们就肯给钱了?”

“我们哪有肉铺刘有钱?”

“那就是嫌我们穷,不占我们的便宜。”

几人把车停在路边,蹲下?一边抽土烟一边说笑?,看到有人停在路边叫车就会立刻站起来?,把土烟掐灭放进口袋,拉着车笑?着迎过去:“先?生,坐车吗?”

医院大厅里永远都?有许多人,这是一个在任何时?候都?不缺生意的地方。

杨玉燕曾经在这所医院里住了半年,却从来?没见过这里。

她好奇的四处张望,祝颜舒喊杨玉蝉拉住她:“别叫你妹妹再跑丢了。”

杨玉燕这才?收起好奇的目光,紧紧跟在姐姐身边,忍不住好奇心的问:“这是哪里?我怎么没来?过?”

她当时?出?院好像不是从这里走的。

杨玉蝉:“你住的是病房,这里是门诊。”

杨玉燕:“那也该是一个大门啊。”

当她没去过医院啊?不管住在哪里,走的总该是同一个大门吧?

杨玉蝉哪里有心情现在陪她玩问答游戏,道:“别瞎问了。”就不理人了。

还是苏纯钧懂杨玉燕的意思,因为?他以前第一次自己到医院来?求医时?也犯过同样的糊涂。

他趁机将杨玉燕牵过来?,小声跟她讲:“这里是给不住院的病人看病的地方。你住院的病房区在后?面,有另外的门和通道。”

直白点说,就是普通区和贵宾区,分为?掏得起钱的人和掏不起钱的人走的不同的通道。

杨玉燕这才?明白。

苏纯钧又接着说:“医院的大门有好几个,至少有三个,一些?比较大的医院还有更隐蔽的通道。因为?现在仍然有很多人不接受西医,说他们会拿刀割人是巫医,为?了医院的安全是必须要多准备几个门的。还有一些?人也不愿意跟普通人走同一条路,这个门前的路就很不方便过汽车。”

他以前去医院看病都?是坐汽车,等到他第一次靠自己的双腿走到医院时?才?体会到这些?区别。后?来?出?于好奇,他研究了许多关于医院的事,还知道第一所西医的医院是谁建的等这种无用的知识,不过现在用来?逗杨玉燕倒是很有用。

杨玉燕果然很想听?,她猜道:“是外国人建的?”

苏纯钧:“是个美国的传教士,在广州。第一座由中国人自己建的西医医院在北京。”

但他们面前的这座医院,是由日本人建的。

不过这座医院里不止有日本医生,也有很多白人医生。

市里的西医医院并不止这一所,还有一个教会医院。不过普通人平时?看病还是去街上的药堂更方便。

她与苏老?师在后?面聊着天,前面由杨玉蝉负责带路,她来?过不止一次。

但这一次,她却找不到马天保一家?了。

她在那间病房里挨着床看过来?都?没有找到,在整个病区来?回找了三遍也没有。

祝颜舒生气道:“到底是不是这里?”

杨玉蝉急得鼻尖冒汗,“是的,就是这里!”

苏纯钧说:“还是问一问护士吧。”

结果护士一听?就说:“马天保?父子两个都?受了棍棒伤的?早就走了。他们没有钱住下?去了,一开始是从病房里搬出?来?,住到了楼梯间里,后?来?还在医院后?巷里住了几天呢,现在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这也太惨了。

祝颜舒想不到会是这样,看杨玉蝉的眼泪瞬间就掉下?来?了,便把她拉到后?面,她上前去问:“我记得不是一位公子送他们来?的吗?那位公子没有再给他们付钱吗?”

杨玉蝉也焦急的听?着。

护士:“哦,那个公子倒是来?过两回,不过他都?是把钱给那家?的儿子,那个儿子的病状轻一些?。那个公子最后?就没有再来?送钱了,他们的钱可能也不够了。”

护士说的时?候,一直在看着杨玉蝉,似乎是对她也有点印象,不过她看到杨玉蝉的眼泪就精明的没有问什?么会令人尴尬的问题。

祝颜舒觉得现在事情越来?越不好办了,本来?杨玉蝉已?经想通了,但是现在马家?一出?事,她肯定是无法放手的。

她马上下?定决定,安慰杨玉蝉:“你别着急,我们先?打听?着,一定可以找到他们的。”她对苏纯钧说,“马家?离开医院,应该是没有钱了。但病不能不治,别的不说,他父亲那个病就离不开药。我看,他们有可能去找中药堂的坐堂大夫看病去了。”

苏纯钧马上说:“您说的有道理,那我这就去外面的中药堂打听?一下?,你们先?在这里等一等,我很快回来?。”

杨玉燕:“你现在去哪里打听??我们要不要先?回家?,等从别的地方问一问再去找药馆,不然这全城的中药堂都?有可能。”

苏纯钧:“没事,医院后?面就有几家?。”

穷人看不起西人医院,吃不起外国药,就只能吃一点便宜的药了,所以西人医院的附近一定会有几家?中药堂的。

祝家?母女三人便在医院大堂等候,护士看她们辛苦,还特意为?她们搬来?几把椅子。

杨玉蝉此时?已?经冷静下?来?了,她看到母亲和妹妹都?在为?她着急,更觉得自己给大家?添了太多麻烦。

“你给过他多少钱?够他住多久医院的?”祝颜舒问杨玉蝉。

“两次捐款都?是三十多块,一共是七十多块钱。我自己添了二十多块,给了他一百块左右。”杨玉蝉说。

祝颜舒算了下?帐:“一百块省着点用,也够他住到年后?了啊。他怎么花得这么快?是想先?存着以后?再用吗?”

“妈,我没事。”她对祝颜舒说,“你先?带着燕燕回去吧。我去找苏老?师,先?不用打听?了,我去学校里问一问同学,看有没有同学知道。”

祝颜舒皱眉:“你给我省些?事吧。你忘了学校里的人现在还在传你的闲话吗?”

杨玉蝉摇摇头,说:“不是所有人都?相信那些?话的。我有几个要好的同学,他们的人品都?信得过,是不会相信谣言的。”

祝颜舒犹豫了一下?才?点头,“那好吧,你回去就问一下?,看一看马天保一家?是搬到哪里去了,他们要是缺看病的钱,我们可以资助他们一点。”

杨玉蝉双唇抖动,她想帮助马天保一家?,可她并没有这个能力,就像她在学校里买了那么多书来?帮助读书会一样,这都?是她的家?人在背后?支撑着她。

她在当时?不懂这个道理,替家?人添了许多麻烦。

现在她懂这个道理了,却还是要替家?人添麻烦。

祝颜舒轻轻握着她的手说,“只要能让你安心,我是不会在意的。妈妈的就是你们的,不必跟我客气。”

杨玉蝉低下?头,数滴水痕落在她的外套上。

“对不起……”

她抖着声音说。

这时?一个妇人路过他们身边时?惊疑的看了他们一眼,匆匆离去了。

不多时?,一个熟人走过来?,也是十分的惊讶,他走过来?,客客气气的向祝颜舒打招呼:“祝女士,您好。”

祝家?母女三人抬头一看,除了杨玉蝉不认识,祝颜舒和杨玉燕都?认得他。

此人正是金家?下?人,其父是金老?爷的亲信的孙炤。

祝颜舒并不起身,点头应道:“孙先?生,在这里见到您真是意外。”

孙炤:“您到这里是来?看病的吗?”

祝颜舒:“我来?看望朋友。孙先?生忙的话就请自便吧。”

孙炤再是口舌灵利也都?被堵了回去,他也不敢仗势欺人,实在是祝女士虽然人穷,但祝家?名声在外,金家?也是行?商的,今日祝家?败落了,金家?欺上去,异日金家?要是也败落了呢?行?商的人家?都?看着呢,金家?欺负别人没关系,欺负同是商家?的祝家?后?人,就欠了一分道理。

上回他看不起祝家?,后?来?就被狠狠的教训了一顿,金老?爷以前还算器重他,那次以后?也说他还需要再历练,他父亲也亲手狠狠的抽了他一顿,他自己也是后?悔的不行?。

从那以后?,他再也不敢小瞧任何人了。

他见祝颜舒不愿意搭理他,站了一会儿,只能走了。

祝颜舒不想多谈。

她觉得她跟孙炤这种小虾米有什?么好说的。

孙炤显然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的前来?打探情况,不过祝颜舒怎么想都?觉得马天保一家?的事不至于会令金公馆如此紧张,一家?已?经被赶出?去的下?人,就算挨了打,事后?也送到医院来?了,并没有丢了性命。马家?就算犯了失心疯去警察局告状,也最多是让金公馆赔些?钱,说不定还要吃更多苦头。

既然不是为?了马家?,那又是为?什?么?

孙炤出?现在医院也很奇怪。

是金家?有人生病了?在住院?

祝颜舒打发?走了孙炤就站起来?,叫杨玉蝉和杨玉燕:“我们先?回去。”

杨玉燕连忙说:“苏老?师还在外面打听?着呢!”

祝颜舒:“他在医院找不到我们自然就会回去了。”

杨玉燕不答应,她想自己留下?来?等,被祝颜舒在胳膊上掐了一下?,打消了念头,只好给护士留了个字条,让她到时?交给苏纯钧。

祝颜舒一手拉着一个不省心的女儿,出?去坐上车就回祝家?楼了。

张妈不在家?,她去菜市场了。

祝颜舒一进门,脱下?外套与披肩,就去打电话,她要打听?一下?金公馆过年时?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电话拨通,她转头看到两个傻女儿还站在客厅里,气急败坏的道:“都?回你们的屋去!不到吃晚饭不许出?来?!”

杨玉燕还想听?一听?祝颜舒的电话打给谁的呢,见亲妈发?火,马上溜回了屋,还想留条缝,一声喝斥就跟过来?:“把门关好了!谁敢偷听?我就打谁的屁股!”

她赶紧把门关严,在屋里转了几圈,跑到窗前把窗户推开,坐在窗前望向外面的大街,等苏老?师回来?。

这一等就是一个多小时?。

她没等到苏老?师,但等回了张妈。

张妈推开门,一看祝颜舒穿着出?门的旗袍,脚上的高跟鞋都?没有换下?来?,坐在沙发?椅上眉头微皱的打电话,就知道肯定有事情不对了。

她轻手轻脚的把菜提回厨房,一边做饭一边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见祝颜舒挂了电话就赶紧出?来?问:“太太,出?什?么事了?”

祝颜舒刷的打开扇子,呼呼的扇着,这一会儿功夫她打几个电话就出?了一身汗。

她整理了一下?思绪,说:“只怕是金公馆又出?事了。我们今天去医院看马天保一家?,才?知道他们已?经离开医院了,护士说是没钱治了。以前给马天保送钱的王公子已?经不给他们钱了。还有,我们在医院还碰到了金公馆的另一个人。奇怪的是他也在医院,不知道是为?什?么。”

张妈说:“是金家?的人生病了?是金老?爷还是金太太,还是被上次金小姐的事气病了?”

祝颜舒刷的收起扇子,压低声说:“最奇怪的是,在正月十五的时?候,金公馆还办了个宴会,请了许多客人,还有日本人呢。宴会上金老?爷和金太太都?好好的招待客人呢。我打听?了一圈,没听?说宴会上发?生了什?么事啊。”

她的眼珠转了几转,与张妈对了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

张妈替她把话说出?来?了:“是不是……金小姐又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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