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是否太过冲动,明知那沈将军从前在边关同我朝将士势同水火,要是公主选了沈氏做夫婿,那将士们该如何作想?”
驿站房中,尉陵姑姑为完颜娆描眉,看着镜中水灵的小公主终忍不住说出心底的难受。
完颜娆眸光微动,她嘴角两边画着面靥,两颗红点轻轻一笑似极了酒窝。
她强撑着笑容,但说着说着又难免神伤,“姑姑,在这片土地上,是谁都与我势同水火,齐国皇帝允我自行招亲择婿,当真是自行吗?”
尉陵姑姑停下手上的动作,两眼疑惑地盯着铜镜。
完颜娆晓得自己性子温吞,但她总不是个蠢的,她苦笑:“我在来的路上就已想得清楚,齐国有天之骄子沈阙太师,可他太受大齐皇帝重用。”
“除外,我不能择太子,齐国便还有诸位皇子,除了二皇子,其余皇子又皆已娶妃。”
“而那位二皇子...他年岁二十有七却无妻无子实不知身体上是否有隐疾...”
“我身为北彧皇室,也不可嫁名门公子,名门受厚望,家世财富累积几十年,我嫁他们在大齐人眼里就是贪图权势,那些公子也不会真心待我。”
“左右横竖两相看,唯有沈南瑾将军。”
尉陵实在没想到往日做什么都一无所知的单纯公主...心思竟有这般深。
尉陵不知不觉眼眶湿润,抬手擦了一把泪,心疼道:“可沈氏才和齐国那位崔秉晟老将军的孤女退婚,我们远在大彧也有所耳闻,这位沈将军恐怕是个不堪托付之人。”
“身处他乡谈何托付不托付的...母皇所交代的不是让我刺探京都军情,拿到大齐军防图吗?”
完颜娆眼里无光,“姑姑,我又不是当真来此和亲的。”
尉陵何尝不知女皇目的?
许久前在遣使臣来大齐时就已交代妥当,众多公主中,女皇毫不犹豫就定下了才刚及笄的完颜娆。
说到底女皇根本就不重视她这个小公主。
尉陵转过头憋起哭声,转身笑着说:“公主啊...其实女皇选你,其实很是看重你的。”
“姑姑无需安慰我,女皇所想我明了。”
皇室公主共十三人,完颜娆在皇宫一年都难见到女皇一回,她自小体弱多病,多番从鬼门关夺回命来,可女皇从未关心过她哪怕一次。
好不容易见了面,女皇也只是稍稍瞥她一眼,又很快露出嫌弃的眼神,因为宫中的皇姐都说她是病虫。
大祭司也说完颜娆的命格有碍国运,宫里所有人都可以欺她辱她,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好像自己生下来就是讨人嫌的...
所以尉陵说的“看重”二字在她心里太过悲催可笑,宫里的事摆在眼前,难道她不清楚自己是弃子的身份吗?
如今不是她选了沈南瑾,而是她只能选沈南瑾。
完颜娆没有流泪,眼睛发涩地盯着窗外飘摇的绿枝,又见窗台一株紫色的鸢尾花。
不免让她想起崔雪时。
将才崔雪时在马车内对她说:“完颜公主应当晓得你入大齐国都后,恐就不算得是彧国公主。”
“而是大齐子民之妻。”崔雪时坚定的表情似乎将完颜娆的处境看穿,“敢问彧国大皇给了公主什么任务?”
“还有刚刚姑姑说的话,我全已听见,但完颜公主在彧国皇宫中当真是千宠万爱长大的?当真受尽大皇疼爱?”
崔雪时的笑颜将尉陵‘逼死’在马车,完颜娆也被崔雪时搞得慌乱无措。
“公主和姑姑既然到了大齐,那便回不去彧国了,况且两国和谈交好,你往后何必帮着大皇对付我们呢?”
“倒不如想想该选谁做夫婿。”崔雪时举手投足妩媚天成,她说完贴在完颜娆耳旁。
她身上的迷人香味里有丝血腥,起唇悄声对完颜娆一人说:“选沈南瑾吧,我保你在大齐平安顺遂。”
“选他后,我会来找你。”
完颜娆本有些动摇的心被崔雪时许诺的平安顺遂扶正,如此她才果断选了沈南瑾。
可被崔雪时恨之入骨,弃之不要的男人,她怎好意思让完颜娆选?
完颜娆猜不到崔雪时的想法,起身走到鸢尾花前,想伸手触碰却被尉陵拦下,“公主小心,这花是有毒的。”
有毒...倒是应景。
今日穿着浅紫衣衫的崔郡主看似美艳动人,但那话里确实掺着毒啊...
完颜娆收回手,房门外接着传进一声,“公主,沈将军到了。”
“嗯,请进来吧。”
......
阳光轻落在皇宫琉璃瓦上,丹垩宫墙映照出宫女和舒妃的身影,她们踏着快步入了养心殿。
舒妃一见坐于龙床前的太后娘娘立马谄媚地上前,“太后~妾见了您,真是安心多了!”
郭太后是佛修,心性向来宁静淡泊,整日吃素倒让她的皮肤平滑,没多少皱纹,岁月墨痕只在她脸上留下淡色。
太后不大爱说话,舒妃从前就是她老人家宫内的掌事宫女,所以摸得清太后脾性。
乖顺地跪坐在太后身侧,面庞浮上一些气恼和憋屈。
她的情绪扰了太后的眼,太后只得启唇问:“谁惹着你了?”
舒妃就晓得这招有用,便愈发委屈地道:“这宫里上上下下左左右右谁都瞧不起妾,便是谁都能惹着妾生气。”
“妾从前好歹是太后您宫里的人,做了陛下的妃嫔已有八年,可他们依旧只记得妾是宫女的身份,实看不见妾如今是舒妃!”
“歇歇嘴吧,他们对您还不够恭敬?”太后身边的曾老嬷嬷忍不住开了口,“外头那些外臣见了您,那也是弯腰鞠躬,礼数从未落下,怎就成了只记得您从前的身份了?”
舒妃嘟起嘴,“妾说的不是大臣!”
太后拨揉着佛珠,轻飘问:“那你是在拐着弯说何人?”
舒妃正准备说呢,殿外来了个宫女端端拘礼,朝太后轻声道:“禀太后,崔郡主已入宫,稍些时候便到养心殿了。”
又是崔雪时!
舒妃当即跨下脸,“妾要是知太后传了崔家郡主,妾是绝绝不会来的...”
太后抬眸,“哦,是她惹了你。”
舒妃气哼哼地喃喃:“崔郡主比起妾还受人尊敬,她在宫里的架子摆得也比妾还大,就是那沈阙也帮着她说话,硬是逼着妾在陛下寿宴上向崔家郡主道歉呢!”
“太后是知道妾的,妾从前照顾您时,那什么物件摆放都是定死了点的,妾跪、坐、站都是习惯给自己定了位。”
舒妃越说越气,“寿宴的位子本就是妾常坐的地儿,崔郡主愣是坐着不让就算了,沈阙竟也敢叫妾认错!”
太后盯着跪在身下的舒妃,“可哀家似是听闻,崔家丫头坐在你的位子上差些被刺杀,如此算来,她这是救了你一命。”
舒妃气得笑了,皱眉道:“这关位子什么事呀?那刺客明摆着就是冲崔氏去的!”
太后捏住佛珠手串,挥了挥手,“罢了,你既那么喜欢那位子,今夜甭回宫安歇了,现在就去紫宸殿那座上静静心吧。”
“太后,您这是在打趣妾吗?”
“哀家没有在说笑,你即刻就去,省得崔家丫头惹了你的眼。”
郭太后的表情明显是见了气,舒妃咬牙退了出殿,一拐弯就撞见崔雪时。
“臣女见过舒妃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