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好痛……
这种疼痛是陌生的、剧烈的,突如其来,令小猫咪一下子懵了。
怎么回事,是……是生病了?还是刚才哪里摔着了?
可以他的判断,摔着的话,不应该走这么久都没事。何况他现在是只猫,没听说过这么个高度,猫会摔出事的。
那就不是摔伤,是突然的疼痛了。
邵以宁艰难继续向前走——无论如何,都想要先出去再说。但一阵一阵涌上的疼痛,让他难以自制,甚至没办法挪动。
好不容易,他从地洞中探头出来。
然后他呆住了。
眼前不是草原,是森林里。
参天树木密密麻麻,遮蔽住晴朗天空。光线幽暗,一些不知名的野花幽幽开放。但除了这些植物,森林里寂静无声,没有任何动物的存在。
……连微小虫鸣,都不存在的地方。
邵以宁艰难从地洞里钻出来。
雪白的爪子踩在微黄的枯叶上,噼啪细细的动静,是他现在唯一能听到的声音。他转动圆滚滚的脑袋,四处探查,却发现不辨方向,也完全不知道该往哪儿走。
身体的疼痛似乎缓解了一些,也没刚才那么强烈了。他稍微喘了口气,试探着左右转了个圈。
前后左右,到处都长着一个模样。
全都是高高的树,除了树还是树。邵以宁甚至在考虑,要不要退回地洞,折返回去、再找个岔路?
趁着现在身体不太疼痛……
但是,地洞里不太安全,还有小狐狸木木。身为绑匪狐,他准备得实在太充分了。上策中测下策都有,果然是狡猾的小狐狸。
邵以宁还在犹豫,就在这时,地洞里隐约飘出一丝猫薄荷的香气。
这香味对猫科动物来说,实在太明显了。邵以宁登时一个激灵,连连后退三四步。
一定是木木在拿着猫薄荷找他了。不好,他得赶紧跑!
邵以宁定定神,连忙记住眼前场景,飞快找了个方向,快步跑掉了。他一边跑,还一边记着自己经过了多少树。想着要是不行,就赶紧回来。
然后,他就迷路了。
邵以宁:……
前面是一棵树,后面也是一棵树。
左边是一棵树,右边也是一棵树。
树和树之间都相差无几,简直像是有人拿尺量过、精准种下了树苗。树的粗细、高度也都差不多。看样子都是同一批生长出的。要不是这里确实没有人类,邵以宁就要怀疑,是不是有什么智慧生物住在这里,只是不想被外人打扰。
其实记住也没用,邵以宁想,这些树都是孪生姐妹,除非他能一步不走错的倒着走回去,否则的话,他根本就找不到那个地洞。
可想而知,就算木木跟着从树洞里出来,也找不到他。
猫薄荷的危机解除了,可新的危机就摆在面前。他该怎么走呢?
而且,他有点累了。与此同时,一阵比之前更为强烈的阵痛,再度席卷上来。
好难受……
这样的疼痛,反而让他坚定了选择。他不想回地洞里。如果出了什么事,不想在深深的泥土下被覆盖。
假如在森林里,说不定迦楼什么时候会进来,会发现他。
这一刻,邵以宁忽然无比想念迦楼,无比希望黑豹就出现在面前。
可是,他面前谁都不在。
就像那个下雨的夜晚,他一个人在盘山公路上走了很久很久。
又黑、又冷,还满心都是慌乱无措。
只不过,那一次他仍然怀有希望,以为早一点下山、早一点遇到人,就可以救爸爸妈妈。
而这一次,他只有自己。
只有他自己。
小猫咪垂下脑袋,身影彷佛也黯淡了。
……
草原上,喵呜族所有成员,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愤怒的母狮们叫回了所有公狮,这同时也引起了嗷呜族的注意。他们怀疑喵呜们是不是酝酿什么大阴谋,打算大举进攻。于是他们也同样严阵以待。
河岸的北边暂且不提,南边的草原上,母狮们的咆哮震耳欲聋,连带着公狮们都不得不夹着尾巴、小心翼翼听从命令。巴克利刚不小心踩到老婆尾巴,立刻被母狮怒骂一声,吼了个狗血喷头。
“再找不到小喵崽,你就别回家了!!!”
巴克利:……委屈,还愤怒。
他此时的心情,和母狮的也差不了多少,都是怒气冲天。自家崽子在眼皮底下丢了,怎么能不恼火?不着急?可是一群大猫们把草原翻了个底朝天,还问遍了所有经过的动物们,都说没看到小喵崽。
直到,斑犀鸟带来了新消息:“嘎嘎嘎!有个疣猪小崽子,说昨晚上看到小喵崽了。就在狮群驻地附近。”
“不过,他说过了一会儿再看,小喵崽就不见了。”
小猫咪太小了,虽然是白色的,在黑夜中格外鲜明,可也正是大晚上,稍一不注意,就会以为自己看错了,或是迷糊中的幻觉。
疣猪宝宝只是半夜起来偷偷吃宵夜,所以完全没当回事。
斑犀鸟也是发动了所有同胞,到处询问,才得到这一丁点儿的蛛丝马迹。
把所有消息传到后,他扑闪翅膀来到近前:“迦楼,那个地方不远,就在那块石头后面。”
黑豹没有说话,视线随之移动到石头上。
这块大石头,是昨天晚上,他送阿宁回来的地方。也就在这里,他目送阿宁回到母狮身边的。
巴克利此时道:“既然这样,我们以这块石头为中心,再找一遍!”
他威严扫视了所有喵呜族成员,正打算下命令:“我带一队去东边,你们……”
“不。”
出声打断他的,是黑豹。
所有动物都齐齐看了过来,迦楼丝毫没注意其它目光,沉声对巴克利道:“我怀疑,阿宁是被从地下带走的。”
……从地下?
巴克利和其他狮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点不敢置信。另一头雄狮查克脑子转得很快,立刻反应过来:“你是说,是会挖洞的动物?”
黑豹微微点头。起身来到那块石头后,他以爪子拨弄开一丛草叶,也拨开遮挡。果不其然,那里有一个小小的、看起来很深的洞口。
这洞口太小,只能容纳阿宁或两个月大的小狮子。所以狮子们也都忽略了。
大家若有所思,巴克利拧眉道:“这……洞口要是再大点,我们也能跟进去追踪。现在……”
他大爪子试探伸进去,刚放在洞口,就堵住了全部——别说整只狮子钻进去,居然连个爪子也伸不进去。
巴克利有点愁。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较为镇定的雄狮们也开始不安了。草原上暗藏的危险有多少,他们非常清楚。一想到小喵崽可能遇到什么,就都一个个完全坐不住。
最先开始行动的,还是黑豹。
动物们的嗅觉极为灵敏,所以在洞口附近,他闻到了一些不一样的讯息。
在空旷的草原上,微风吹拂,每日能留下的气息并不多,但他还是发现了一些端倪。除了阿宁好闻的奶香味儿,还有一点曾哪里闻到过的、其它的味道。
像是……
绿眸闪了闪,他对巴克利说了几句话。后者愣了下,但还是点点头:“好,按照你的办法来。”
“阿宁是我们的宝贝,我们都会尽力。”大狮子踟躇道:“还有,我相信阿宁不会有事。”
那么可爱的小崽子,没有任何动物会真的忍心伤害他。
如果有,那就是胆敢与喵呜族所有成员为敌——那就不是摩擦打架,而是真正的战争!
他以喵呜族族长的身份起誓,谁要是敢伤害阿宁,哪怕只碰掉了一根毛发,他都会弄死他!
他们喵呜族,就是这么护短!
得到了准确信息后,喵呜族们开始行动了。他们所有的心中,都只有一个念头。
那就是快点、再快点,救回他们的宝贝崽!
……顺便再找到那个偷走崽崽的混蛋,往死里揍!
于是,从这一刻开始,平静的大草原彻底陷入了沸腾。
从东到西、从北向南,到处都是喵呜族的大猫们,在找会挖洞的家伙。
——见过小喵崽吗?没有?真没有还是假没有?真没有?好,下一个!
——见过小喵崽吗?见过?啥时候见过哇?大前天?好,下一个!
——见过小喵崽吗?没见过但听说过?听谁说的?我家宝贝咋就被你随便听说了?以后不准瞎听说!要亲自见过,才知道他多可爱!好,下一个!
……几小时过去了,大草原上一团乱。食草的、吃肉的、咯咯族的、吱吱族的、嘎嘎族的……都知道出了大事了!
最后,消息传到了嗷呜族,传到了多伦的狼耳朵里。
漫不经心还在甩尾巴的多伦,一下子跳起来了——什么?阿宁不见了?
真的吗?为什么?他还没下手呢!阿宁怎么就不见了!
可恶,是谁!是谁竟然抢先了一步!
第二十五章
……就在这个时候,在遥远的草原的另一端,小狐狸木木灰头土脸从地洞里爬出来。
他把阿宁弄丢了,唉。
小狐狸浑身皮毛又脏又乱,乍一看脏兮兮的。他神情还十分沮丧,靠着一块大石头,垂头丧气的。
明明已经想到了万全之策,却忽略了另一个不可抗力——他没想到,吸了猫薄荷草的小猫咪,居然反应会那么大。
当时,阿宁一爪子就把他打趴下了,他愣神没反应过来,小猫咪就跑远了,地下岔路多,他追都追不上。
果然、果然阿宁也是喵呜族的啊。打架好厉害,别看阿宁看起来很小,战斗力居然也好高。
而且……
木木悄然红了耳朵,阿宁好可爱啊。
白色的长毛拥簇着巴掌大的小脸蛋,像天边最漂亮的一朵白云,蓝眼睛又大又圆,看着他的时候,他就……就有点后悔。
可是一想到躺着起不来的阿妈,他又下定决心,一定要带阿宁去见多伦少族长。
后来,在地洞里,小猫咪和狐狸跑啊跑啊,就走散了。他找了好久,都没找到。
木木垂着脑袋,忍不住抹了抹眼泪,怎么办啊,他真是个没用的崽崽,阿妈那么好,现在阿妈有事,他却不能救阿妈。
还连累了阿宁。
他以为自己可以做到的事,现在却变成了这样。也不知道现在阿宁怎么样了,有没有回去。
要是阿宁为此讨厌他、草原上的动物们为此看不起他,他一点也不奇怪。
小狐狸情不自禁蜷缩起来,眼睛也湿润了。
他好难过。
然而,更难过的事情发生了。
一群大狮子,堵住了他的去路,团团围住了他。
领头的那个,威武雄壮,个头足足有小狐狸的几十倍大,面容狰狞,张开血盆大口:“你就是木木?”
……其它狐狸全被问了一遍,这是最后一只了。看他身上还有泥土,说不定就是他!
木木瞪大眼睛,茫然点头:“我是木木。”
他、他这么快就被发现了吗?
……
邵以宁仍然在森林里。
草原上人仰马翻、到处都被翻了个底朝天,他是不知道的。短暂的郁闷之后,或许是走累了,他迷迷糊糊、不知不觉又睡着了。
这一次的睡梦里,只有夏日的微风、清翠的草地,和温度正好的午后阳光,灿烂照在所有人的身上。
邵以宁懒洋洋的,眯着眼睛躺在一棵大树下。
是一颗陌生的大树,无论在之前的世界、还是现在的草原,都没见过的大树。
树下有不知名的绿草,和草丛间小小的虫鸣,响在耳边宛如夜曲,轻柔悠长。大树的正中央,还有一个很大的树洞。里面貌似很深,黑漆漆看不清楚。
邵以宁靠在树干上,心下一片安宁,只觉得温暖又舒适,彷佛能这样一直一直懒散下去,直到时间终结。
但过了不久,天空忽然乌云密布,转瞬之间从白昼变成黑夜,阴风郁郁,气温也陡然下降。他突兀抬头,只见到天空之上,一轮血月高高挂起。
这是……
月亮是血红色的,浓郁得彷佛化不开。随着这轮血月的高升,整个梦境的氛围也变得不太寻常。他没来由心头慌乱,不知为何有强烈不好的预感。
就像是,有什么大事即将发生。
他知道这是梦境,可仍然担忧。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风吹起来了,温度也在继续降低。狂风骤雨都在酝酿,邵以宁下意识扶着大树站起来,下一秒,他就脱离了梦境,回到现实之中。
邵以宁:……好像有些古怪。
这是他第二次做梦了。
邵以宁从小到大一直很少做梦,但来到草原上,却连着做了两个梦。这让他觉得,会不会这些梦,有什么特别之处?
梦里还出现了血月——动物们视之为禁忌,甚至不对未成年崽崽们提起。
小猫咪困惑眨眨眼,歪了歪脑袋,冒出来一个奇奇怪怪的念头:总不能,是有人在给他托梦吧?
……吓,一下子魔幻起来了。
喵喵喵,这画风不对!
一想到这些,小猫咪忙不迭摇头晃脑,把这些念头甩开了。就算梦境有什么古怪,他也得面对眼前的难题。
他还在森林里呢。
想办法出去,已经是一件迫不及待的事。邵以宁重新整理思绪,决定再尝试一次。
这回,他决定用笨办法,慢慢来。
雪白又毛绒绒的小爪子,费力在地上划拉出几个图案,当作定向标。然后,他勉强从众多树木稀疏程度中,找了一个看起来或许能走出去的方向,迈开了步伐。
猫咪的身体实在太小了,即使以最快速度行进,也不会走太远。为了避免消耗过多的体能,他选择慢慢的走。
一路上,没有其它动物、没有虫鸣,没有任何声音。连高大树木的上空,也没有任何鸟儿飞过的影子。若不是还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听到肉垫踩在落叶上的细小动静,邵以宁几乎以为,连自己也不存在。
……是他若不是迫不得已,不会来的地方。
骨骼中的疼痛,隐隐约约又要弥漫开来。小猫咪走几步路,就要停下来缓一缓,休息一会儿。现在,他有些庆幸自己没回到地洞里了。若是那样,疼起来的时候,还不知道会磕磕碰碰、弄成什么样。
还有,也不知道木木哪去了,会不会还在找他?
若他说的是真的,也不是不能理解。只是方式不能接受。
邵以宁走啊走啊,渐渐又迷失了方位。以前,他听导师提到过,人的方向感大多是不准的,如果在野外,在没有明确引领物的情况下,即使觉得自己在走直线,也会不知不觉变成一个圆。
然后,他就看到了正前方地面上,自己留下的记号。
邵以宁:……
嗨,好气呀。
看来,他就是传说中的、没有方向感的人了。
邵以宁停住脚步,在原地停留了一会儿。
小猫咪孤零零的身影,看上去可怜又无助,但邵以宁的内心,绝不弱小。
他只迟疑了片刻,就咬咬牙,决定换个办法继续。
因为,他不想就这样放弃。
……与此同时,草原上,迦楼已是心急如焚。
虽然面上并不显露,但自太阳升起以来,黑豹眼底隐约郁色,脚步也是飞快,他不吃不休,连续找了整整一天。
黑豹脚程快,但一天之内走遍草原,仍是极难完成的行程。他没有片刻休息,只一遍遍、一次次、一点点,去搜寻任何可能的线索。
气息转瞬即逝,动物们的记忆也往往飞快消散。但他仔仔细细、耐心询问过所有蛛丝马迹,终于汇拢所有碎片,拼凑成大致完整的真相。
起因,不过是一只小狐狸的冲动。
木木的眼泪,已经止不住往下流淌,他不知道自己惹了这么大的祸,哽咽着说道:“对、对不起,我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他后悔了,真的后悔了。
就算是为了阿妈,他也不该这样。
而且,阿妈要是知道了,肯定也会不开心的。
阿宁现在下落不明,他真的做错了。
迦楼抿唇。
呦呦族平素小心谨慎,这次只怕是事出有因。但无论如何,他都无法容忍——又或者更责备自己。
仅仅一晚上而已,阿宁居然就发生了这么多事。
地下通道错综复杂,也是他无法涉及的地方。他强行压下满心的焦虑,尽可能发动自己所有力量,请其它动物进入地下帮忙寻找。
……好在,动物们愿意帮忙。
斑犀鸟难得没聒噪,一本正经道:“迦楼,你放心,只要小猫咪还在大草原上,我们就肯定能找到他!”
大草原……
这几个字,让绿眸中忽然闪过一丝若有所思。
找了这么久,大草原都翻过一遍,却还是没有找到。
他的视线,渐渐略过草原、略过稀疏大树,最后落在了东边的树林。
随后,他头也不回,径自冲着那个方向奔跑。
黑豹的幽影化作黑色闪电,迅疾得难以想象——快点、再快点。他不知疲惫奔入森林。视线锐利,扫过每一棵树、每一寸土地。天上、地上、树干上……他只顾着深入、再深入,不知不觉,已经比往常更向内走了许久。
而后,他在那天曾停留的大树前停下。
树洞依旧安静而幽深,树下的草地也青翠俏丽,看上去十分无害。但只有迦楼知道,这里蕴含着多么恐怖的力量。足以颠覆整个草原。
他从不敢掉以轻心。
绿眸巡视过周围,没有发现小猫咪的身影。下一秒,他抬起脚步,大树却突然沙沙作响,掉下一片嫩绿树叶。
叶片没有叶柄部分,叶片的尖端,冲着更东边,含义很明显。
这是……
迦楼没想到,“祂”竟然会帮他。
第二十六章
迦楼曾经以为,“祂”很残忍。
在他还是一只幼豹之时,曾因为被其它动物排斥,误入森林。
当时,森林远不如现在宁静。
动物们畏惧森林,森林也对他们极为残酷。凡是进入森林的动物们,全都下场凄惨。久而久之,这里成了这片土地的禁地。
“祂”从不出声,但迦楼进入森林的一瞬间,他听到某个存在对他低语。
“黑色……”
那语气不含情绪,但分明有一丝恶意与极深的蛊惑。幼豹不知不觉走到树下,再度听到那个声音。
“过来……”
幼豹不明所以,踟蹰不前,但他无处可去,又不知从哪儿涌上一股勇气,于是继续前行。
他走啊走啊,前方树木都一模一样,却像有某种引导,在引领他,一直走到那棵大树下。
树下这一片草地,是树林中唯一有生物与声音的地方。
幼豹站在树下,仰起头才能看到树洞。他好奇向里面窥探,却一无所获。那彷佛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比最深的夜更漆黑、比最浓的雾更遮蔽。迦楼迟疑,下一秒,他忽然定住身体,不动了。
……他被某种神秘的力量控制住,不由自主与其共感。脑海中充斥着不属于自己的思维、情感、记忆。支零破碎,全都是负面的。
杀戮的记忆、愤怒的情感、悲伤的念头……种种过往,将幼豹的大脑悉数占据。而后,便是企图灭杀他的自我意识,鸠占鹊巢。
迦楼顽强抵挡住了。
是对生存的渴望,是生命本能的力量,让迦楼竟抵御住一轮又一轮的进攻,始终有一丝信念。
对方没有想到,一只幼豹的意志竟会如此坚定。在强烈的厮杀之后,“祂”或许是有一定限制,不能为所欲为,终究暂时退却,但却在迦楼的脑海内,留下了一缕意识。
这缕意识,让迦楼比其它动物,经历更多,也更为独特。
他昼伏夜行、独自生活。在凌乱的记忆内,他得到比草原上流传的那个故事、更多的讯息,也得知了一些其它动物不知道的事。而后,他谨慎与“祂”打交道,发现了另一件事。
“祂”在等。
在等一个机会。
……黑豹凝视着这片树叶。
几年过去,森林别无变化,大树与周边的草地也一如既往。但从意识深处,迦楼知道这平静不过是表象。
他竭尽所能,让动物们形成默契,让他们约束小崽子们,不要进入森林。渐渐地,森林也随之彻底寂静。只有他偶尔进入,探查“祂”的情况。
有时候,“祂”也会相对平和一些,甚至给予迦楼一些建议;有时候,“祂”只是沉眠,并无任何回应;但更多的时候,“祂”是躁动的、不安的,彷佛自始至终,都在进行一场厮杀。
独属于“祂”的斗争,外人无法插手。迦楼所能做的,也唯有告诫动物们,千万不要进入森林、谨慎对待血月,保护好幼崽。
还好,动物们知道这里的危险,尤其叮嘱小崽子们。甚至等他们成年后,才告诉他们一些真相。
这让草原着实太平了许久。
现在,阿宁的到来,似乎是平静湖面突兀投下的一颗小石子,未来如何,已是崭新的、不可预测的。
迦楼唯一能确定的,是他在期待改变。
而他,会竭尽所能,保护好阿宁。
只是现在的第一要务,还是要找到阿宁。
哪怕是陷阱,他也要抓住这一根稻草,去尝试。
黑豹不再迟疑,最后扫了眼地上的叶片,顺着方向,全力奔跑。
……
森林里,邵以宁终于走不动了。
累死小猫咪了喵!
前后左右全都一个样,再怎么看,都看不出一朵花来。小爪子都快抬不起来了。邵以宁呼哧呼哧喘着气,只得停下来休息。
唉,到底要怎么样啊。
他都要郁闷了。不仅如此,他现在又饿、又累、又困……
还很疼。
那种疼痛感,越来越强烈了,邵以宁甚至担心,是不是自己得了什么怪病。又或者……大草原上没有猫,难不成是水土不服?
可也没听说,这么久了,才水土不服的。
他满脑子胡思乱想,彷佛这样就能让疼痛感减轻一些——身体的异样还在其次,主要是心里不好受。
尤其是孤身一人的现在。
小猫咪抬头看了看天色,已经快傍晚了吧?狮子阿妈有没有在找他?巴克利阿爸有没有担心他?巴恩今天有没有抓臭虫?还有……
还有迦楼,他没去找迦楼玩,黑豹会如释重负、还是察觉到哪里不对?
他会不会就永远迷失在这里。如果是那样,异世界有天堂吗?他还能不能再见到爸爸妈妈?
一个人的时候,真的很容易想很多啊。
他甩了甩脑袋,认认真真蹲坐下来,强行转移思绪,开始思考另一个问题。
……他饿了。
一天一夜没吃东西,邵以宁只觉得饥肠辘辘。
为了节省体力,邵以宁干脆不动,缩成一团,来减少消耗,但其实这无济于事,他咬了咬牙,重新站起来,决定最后再试一次。
草原应该就在森林的西边,可森林里方向全是错乱的。所以他打算反其道而行,闭上了眼睛,整理过感觉后再睁开。
空气是清新的,多少缓解了不适感。邵以宁略作小憩,踏上一个人的征途。
参天大树之中,雪白长毛的小猫咪独自行进着。粉嫩的爪子已有点脏了,要是被母狮看到,一定会大惊小怪,把他拉到怀里使劲儿清理,肚子也咕咕在响——下意识想到的最为真实,原来不知不觉中,他真的把狮子阿妈当成了母亲。
他认准一个方向,不停地走着,过了许久,忽然瞧见一棵大树下,有一块不太一样的石头。
石头是灰白色的,形状并不规则,放在外面非常寻常。但在这里,在所有大树都一个模子出来的这里,这块石头,就显得标新立异了。
邵以宁记下石头的位置,四周看了看,又发现了一点不同。
以这块石头为中心,周围还分布着好几块大石头。像是有某种规律。
石头是沉默的证人,却不经意提点了他——这里已经不是刚才完全树木的区域,更像是另一块地域。
这里……和刚才的地方,会有什么不一样吗?
他不得而知。
太阳渐渐倾斜了,森林里的光线也开始黯淡。白日里氛围古怪的树木们,也逐渐展露出另一种新的面貌。它们不像是树,反而更像一根根刺入大地的笔直的箭,又像一把把垂直地面的□□。
简直就像是在同大地对抗。如果有人从高空居高临下,会发现这巨大的森林,好似一个心形。而邵以宁如今的位置,距离心脏的正中央,并不遥远。
他只要再向前,再向前走一段路,就能走到最中间,就能看到另一番景象。
……那里会有一颗大树,有森林里唯一有声音、有活物的一小片草地。
“祂”在等,也一直在想办法引他过去——邵以宁看错的几次,都是“祂”的所为。
黑夜终于彻底降临了。
小猫咪雪白毛发在黑夜中仍旧十分显眼,他团起爪子,努力把自己变成一个球。晚上会有点冷,于是他靠着大树,想尽可能遮挡一些夜晚的冷风。而后他脑袋一点一点,又因为肚子在叫,迟迟没有睡过去。
……他好想大家啊。
就算让他现在看到多伦,他没准都不会赶他走了。
咳咳,顶多说几句话,再赶走。
骨骼的那种疼痛,越发强烈了。痛的小猫咪几乎喊出声啦。可他实在也没力气了,于是像一朵飘絮的白云、像颤颤在风中发抖的小蒲公英,软绵绵靠在树下,一动也不动了。
他真的好累,好累。
湛蓝的漂亮眼眸,此时也昏昏沉沉、快闭上了——在他濒临绝境的这一刻,不远处,终于响起了快速奔跑的脚步声。
黑豹出现在不远处。
他难得咆哮,但现在边跑边喊显然是更明智的办法,于是邵以宁迷迷糊糊,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听。
“阿宁!”
有人在叫他,好像是迦楼。可他走了这么久,迦楼真的能找到他吗?
“阿宁!”
小猫咪却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了。他身体在抽搐,痛得难以发声。
“阿宁!”
黑豹终于在大树下,寻觅到小小的身影。在看到小喵崽的一瞬间,他心脏猛地一抽,涌上巨大的心疼。
邵以宁也看到了他,圆圆瞳孔收缩,无意识低声喃喃:“迦楼大哥……”
是迦楼!
迦楼找到他了!
蓝色眼眸中染上喜悦,他努力想爬起来,但恰在此时,他身体内部,再度袭上难以克制的疼痛。
真的好痛……
像五脏六腑都在燃烧、像四肢百骸全被淤塞,他一时什么思考都不在了,只有无尽的、猛然抽条一般的痛楚喷涌散开,搅得他不得清醒。他无法抑制,扑通倒在地上,缩成一团。
伴随着疼痛,他的身体竟然开始变形、拉长……
在森林里,在迦楼面前……
他变成了人形。
作者有话要说:“Keepourlovealive,I\'llneverfadeaway.”——《Remember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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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的重点为什么都歪了!难道我会让阿宁顶着一头泥土变人吗!╭(╯^╰)╮
还有说变人就可以那啥的,请自行面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