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景予在原地站了会儿,乔以山那边还没动静。路景予怕人出事,快步走了上去。
近距离一看,乔以山的状况真的很惨。轻量型机甲就只比人体大一圈,乔以山在狭小的驾驶舱里躺着,就像在棺材里躺着似的。大冬天他穿着一身夏装运动服,还被汗水给湿透了,紧紧贴在身上。他嘴唇白得吓人,甚至目光都十分涣散,看上去就像是人要不行了。
路景予吓了一跳,连忙蹲下去检查,摸了摸乔以山的脉搏,又想伸手去扒拉乔以山的眼皮看看他的瞳孔。手伸过去的时候,乔以山的眼神已聚焦,他微微皱眉,看着路景予,吐出两个气若游丝的字:“没死。”
路景予没再扒拉乔以山的眼皮,但还是伸出手,准备把乔以山给扶起来。
毕竟乔以山现在的状况看起来太糟糕了。
乔以山缓了缓,努力自己试了试,还是没能起来,最终呼了口气,搭上了路景予的手,慢慢从驾驶舱里出来。起身以后就他想自己站直,但差点又摔下去。
路景予只能扶着,道:“别逞强,我还没弱到那个程度,搭把手还是可以的。”
乔以山不说话了,调整了一下呼吸,乖乖地借着路景予的力,缓缓往前走。
走了一会儿,乔以山额头上又冒出了细密的汗珠,这汗竟然也是巧克力味的,甜得腻人。路景予有点受不了这味道,想把人给推开让他自己走,要开口又看到乔以山腿上有一处非常大块的淤青,整条小腿就像是中毒似的发黑。
看着都觉得疼,这人真是,刚还跳那么高。
“送我回房就行。”乔以山咬着牙说。
路景予被巧克力味熏得七荤八素,点了点头,想调侃两句乔以山,说他弱鸡,打这么几只虫子就不行了。
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这个疯子这样不眠不休地在这里训练了一天一夜,身体和精神力的承受力已经到了极限,当真是不要命了。
其实原著里只是写了乔以山最终能成为战神是因为非常有天赋,所以路景予一直觉得乔以山没什么了不起的。但现在看来,在主线剧情之外,乔以山付出的努力是常人难以想象的,他后来的一系列成就,并不是仅仅是因为金手指。
路景予乱七八糟地想,书呈现的情节是有限的,但在读者看不到的故事背后,每个人物都在认真地过着自己的人生,都是活生生的人。一会儿又想,其实乔以山也是个小孩儿,才十八岁呢,比自己还小几岁。
路景予突然没那么烦他了。
于是路景予就忍着满嘴的巧克力味,把乔以山给扶回了宅子里,到了他卧室。
乔以山的卧室也是冰冰凉凉的感觉,床对面就是一个很大的展示架,摆满了武器,最中间的位置,还是路景予亲手做的那把超帅的火焰枪,作为装饰真的很好看。
但那么多兵器对着床,还是有点怪。
路景予忍不住吐槽说:“这样晚上你能睡着啊?”
乔以山艰难地喘息,说:“扶我去医疗舱。”
路景予依言照做。
透明的舱门关闭,乔以山闭上了眼睛,看上去非常……安详。
路景予哆嗦了一下,犹豫要不要离开。
医疗舱能处理简单的外伤,乔以山这浑身的伤应该一个多小时就能好,如果没有大问题之后就不用去医院了。
路景予想走,但看着乔以山满脸的“安详”又怕他出事。
安静的主宅之外,帮佣宿舍里传来了嬉笑声,几个没家可回的帮佣凑一块儿快乐跨年了,路景予没好意思去打扰人家,想了想,决定自己倒霉在这儿守一会儿。
谁知道这一等就是两个小时,路景予看着那些武器很馋,但没经过乔以山的允许也不好意思动,只能用光脑看跨年晚会。
看到接近零点,乔以山还没从医疗舱里出来。
路景予有点着急了,跨年这么重要的日子,竟然要冷冷清清地陪着乔以山吗?
他房间装饰得可有氛围了!他从来没有过过这么简陋的新年!
路景予有点不甘心,对着医疗舱喊了一声:“喂。”
乔以山依然是一脸安详。
想了想,路景予飞快地跑回了自己房间,随手抓了点东西又快速地回来,情绪恢复了美滋滋。
……
十分钟之后,在医疗舱里的乔以山慢慢睁开了眼睛,感觉自己的眼前有点花,定睛一看,才发现医疗舱外边裹着耀眼的红色小灯串,全在活泼地闪耀着光,简直滑稽。
乔以山有点无语,再往外边一看,路景予给自己挂上了五颜六色的彩灯,正在一边手舞足蹈地跟着跨年晚会扭,一边咔哧咔哧吃薯片,可以说是……非常傻了。
乔以山从医疗舱里出来,把那些浮夸的彩灯给关掉,轻声说:“喂。”
路景予回头看乔以山,惊诧道:“啊,你醒了?”
然后立刻不满:“你关了干什么,我跨年的氛围呢!”
乔以山觉得有点尴尬,不知道应该如何回话,但路景予也没给他回话的时间,听到跨年晚会上说了什么,一下跳起来把屋里大灯给全关了,然后跑到落地窗前一屁股坐下,道:“要倒计时了,马上放烟花了!”
屋里一下暗了下来,只剩彩灯闪耀的微弱光彩和窗外的霓虹交相辉映。
路景予特别期待地扒着落地窗,跨年晚会那边也开始了最后的倒计时。
乔以山默默无言看着路景予张灯结彩的背影。
晚会主持人正在煽情地说着:“零点即将到来,这个时候,愿你在温暖的家里,身边陪着在乎的人,一起迎接新的一年。”
乔以山是个完全没有仪式感的人,他从来都是冷冷清清地过着自己的日子,新年只会更加冷清,他也从不在乎。
但这一刻,他也不知道怎么了,可能是因为路景予给自己身上挂彩灯这种失智行为有某种可怕的传染力,他竟然鬼使神差地跟上去,站在路景予的身边一起看着和平塔的方向。
音响里传出跨年倒计时。
“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
“新年快乐!”路景予特别开心地跟着晚会主持喊了一声,也不是对乔以山,他就是有这么做作的仪式感,一定要在第一秒喊出这一句。
乔以山嘴唇轻轻颤了颤,低声道:“嗯。”
路景予侧头看了看他。
乔以山想,这是这些年来,第一次有人陪我跨年。
与此同时,远处的烟花炸开,深蓝的夜幕之下,绽放在空中的烟火照亮了路景予的眼,那耀眼的色彩将城市的霓虹完全给比了下去,一声炸裂声开一朵花,整片天空都被那绚烂的染得分外精彩。
路景予完全被这美景吸引了,他轻轻发出“哇哦”的感慨,目光再也无法离开。
烟花表演持续了十分钟,二人就这样安静地待着,看完了这场表演。
夜幕渐渐恢复宁静,乔以山房间的落地窗是烟花观赏的最佳位置,路景予看得很满意。
虽然有些潦草,但好歹跨年氛围没有完全跨掉,而且,难得身边还有个喘气的。
路景予的心柔软了许多,抬头看着乔以山笑笑,道:“你好了吗?要不坐会儿,我看电视台介绍,一会儿还有零星的烟火表演。”
乔以山默默地了一会儿路景予的头顶,就坐下了。
我为什么要坐下?乔以山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接过了路景予递过来的薯片。
路景予又问了一遍:“你不用去医院了吧?”
乔以山看了看自己的腿,淤青还在,但没有最开始那么疼了,他摇摇头,道:“不用。”
一会儿零零散散地又开始放烟花,路景予心情很好地看着,一张白净的脸在烟花下忽明忽暗,乔以山看了半天才别扭地说:“刚才……谢谢。”
“小事儿。”路景予很是不在乎地摆摆手,突然又想起了什么,说,“既然这么想谢谢我,能让我用用你的机甲和武器库吗?”
乔以山:“为什么?”
路景予道:“我要进第一军校,而且上校不是说了让我提前练一练吗,到时候到了学校里也得练。”
乔以山转头看着路景予,眉头又皱起来了,很艰难地说:“你居然是真的想去第一军校?你……”
路景予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他什么意思,于是立刻急了,连忙说:“不是因为——”
话还没有说完,喉咙突然像是被谁掐住了一样,要说的话戛然而止。
路景予表情略微有些扭曲。他想说清楚让乔以山不要自作多情了,想告诉他:你配合我一下,只要我进了第一军校,以后保证不出现在你的面前,再也不烦你。
可那该死的原著剧情不知道怎么就被触发了,路景予再次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这段时间这种情况已经非常少了,偶尔这么半分钟,路景予也逐渐习惯,很快就能掌控局势,完全不会影响生活。
可现在路景予怎么努力都没用,他不仅说不出来心里话,更可怕的是他突然无法控制自己的双眼,含羞带怯地望向了乔以山。
路景予:……
乔以山:……
半晌,乔以山避开路景予的目光,缓缓往旁边挪了挪。
路景予努力了一阵,慢慢找回了身体的控制权,徒劳地道:“我说……我不是故意的……你信吗……”
乔以山怎么可能信路景予的话,他表情非常一言难尽。
路景予抓紧机会再次试图解释道:“其实我——”
一秒后喉咙再次被卡住,路景予又说不出话了,这一次,他这双眼睛不仅含羞带怯,甚至倾注满了他自己都受不了的肉麻情绪。
路景予:……
乔以山:……
安静片刻,乔以山再次往旁边挪了一点。
路景予深吸一口气,努力着做最后一次挣扎:“我真的——”
这一次那种失控感来得更加猛烈,路景予的嘴彻底被封住了,脸上的肌肉根本不听使唤地摆出了一个超级绿茶的表情,一双含情眼里,盈满了泪,随时就要落下来。
乔以山忍无可忍,人已经退到了墙角。
路景予:……
他从未如此心力交瘁!
气了半天路景予可总算是明白了,这该死的剧情大概是个杰克苏爱好者,就是执着地要维持这个可怕的误会,誓死维护男主的万人迷人设。
路景予真的累了,彻底放弃了对乔以山说清楚的念头,无力地望着天轻轻叹息。
二人就这么尴尬地沉默着,许久,乔以山才艰难地说:“你就,那么……”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口,但路景予感觉到了他想要说什么。
你就,那么,喜欢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