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张熟悉得瘆人的脸，方奕琛无奈地苦笑道：“你难道没有自己的脸吗？”
但天花板上那老哥显然智商不太够的样子，依然微笑着，一言不发。
“这是什么？真恶心。”唐迟楚说道。
他刚刚被这张脸冷不丁地吓了一跳，心里又一直憋着气，于是干脆捡起地上的一块骸骨朝天花板扔去。
尖利的碎骨头砸在那张脸的左眼皮上，划出一道血痕，它却像是没感觉似的，依然保持着诡异的笑容，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喂喂，这样说别人的脸不太好吧......”
方奕琛嚷嚷道，但他话还没说完，忽然感觉右眼上一片温热，伸手一摸竟然全是鲜血。
怎么回事？
他警惕地抬头看着天花板上的那张脸，它终于动了动，摆出了个惊讶的表情，皮肤惨白得几乎和四周的墙壁融为一体。
“是类似巫毒娃娃那样的诅咒吗？”唐迟楚问道。
“不知道。”方奕琛摇摇头，随意地用手背和衣袖擦了擦血迹。
唐迟楚斜睨了他一眼，忽然从口袋里抽出一条手帕，俯下身帮方奕琛将脸擦干净。
方奕琛没有挣扎，心思却也早就不知道飞哪去了。
镜像娃娃，这是一种非常古老的危险的诅咒，需要牺牲一个干净澄澈的灵魂作为媒介，但因为容易失败且可能遭到反噬就渐渐失传了。
说句不好听的，它诅咒普通人成功率都不高，更何况方奕琛是死神。
一般厉鬼绝没有接触到这个诅咒的可能，即使知道也没有那么强大的力量去实施它。
除非是那种千年恶鬼，或者......背后有神的帮助。
要破解这个诅咒，唯一方法就是找到那个被用来当做祭品的灵魂。
但它最恶毒的地方在于，这张脸和方奕琛的脸息息相关，所以他不得不留在此处确保它的安全，但一直留在这里是没办法去找到那个灵魂的。
所以被诅咒的人只能一直被困在这里，直到死去。
想到这里，方奕琛皱了皱眉头。
他不怕，但不能牵连唐迟楚。
“嘎......嚓......”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将方奕琛的思绪拉回现实，他回头一看，竟然是从紧闭的房门里传来的。
那声音越来越剧烈，似乎是屋内有什么东西正在疯狂地挠着门。
唐迟楚一惊，一连后退了好几步，直到后背贴到了冰凉的墙壁上才停了下来。
方奕琛则警惕地直起身子，双臂双腿的肌肉都紧绷着。
“砰！”
一扇门被猛地破开，几具骷髅争先恐后地从地板上爬起来，像巢穴被毁的蚂蚁般涌了出来。
一具半腐烂的女尸张大嘴巴朝着唐迟楚扑去。
“小心！”
方奕琛抓住唐迟楚的领带将他从白骨爪下拉了过来，然后手肘猛地打向女尸的后颈。
女尸脆弱的脊椎承受不了这样巨大的力道，瞬间碎裂，那颗腐臭的脑袋失去了支撑，骨碌碌地掉在地上滚了很远。
“砰！”
又一扇屋门失守，越来越多的骷髅围了过来，狭小的走廊忽然变成了白骨的海洋。
方奕琛不知道从哪位老哥身上抢来了一根连着骨盆的大腿骨，左敲男尸大脑袋，右戳干尸小眼睛，威风凛凛，像极了广场上打太极拳的金牌老年团团长。
但这群骷髅如潮水般，打碎一浪又来一浪，再这样下去他恐怕不得不展露实力了。
一个头骨碎了一半的骷髅想着唐迟楚扑去，他后退几步勉强躲过，脸上手上已经全是被抓咬出的血痕，连衣服都被撕烂了。
那骷髅扑了个空，又挣扎着爬起来，却被方奕琛一脚踩回了地板上。
“这样下去不行，你走先。”唐迟楚对着方奕琛说道。
两人此刻正背对背而立，气喘吁吁。
“怎么......唐哥哥吓得状语后置都出来了？”方奕琛抬手擦了擦额上的汗水，笑了笑。
唐迟楚撇了撇嘴，一拳打掉了一个骷髅的牙齿，刚想再说两句呛人的话，却发现身后的方奕琛不见了。
那一刻他忽然有点慌了，但下一秒他又从骷髅堆里看到了那个小小的身影。
方奕琛正蹲在地上，一手捂着眼睛，满脸都是鲜血。
是天花板上的那张脸！
有几具腐尸不知道为什么注意到了它，竟然像叠罗汉一样叠到了天花板的高度，狠狠地抓了它的眼球一下。
伤口同步到方奕琛身上，所以他才会受伤。
唐迟楚冲过去揪住那具腐尸，一个过肩摔将它砸在了地板上，然后回头冲着方奕琛喊道：
“你没事吧？”
方奕琛突然间少了一半视野，又被很多只骷髅趁机偷袭，眼前白花花的全是枯骨在乱晃，只觉得头有点晕，甚至有点想喝玉米大骨汤。
他捂着眼睛站了起来，鲜血从指缝中渗出来，滴答滴答落在地上。
唐迟楚的注意力全在方奕琛这儿，丝毫没有注意到脚边散架的白骨已经挣扎着爬了起来。
尖尖的骨爪毫不留情地挠向他裸/露在外的脖子。
但下一秒，它就被碾碎化成了无数粉末，连同着它身后所有的白骨一起灰飞烟灭，碎骨屑纷纷扬扬，像是落了一场大雪。
“你先走。”方奕琛上前一步，将唐迟楚往骷髅边缘猛地一推，自己却又被涌上来的白骨淹没。
“不行，你一个人会受伤的。”唐迟楚说道。
方奕琛举起另一只手臂挡住骷髅的尖牙，被咬得倒吸一口凉气，但仍然装出一副大义凛然视死如归的样子，说道：“逃。”
求求了，你再不跑我真要凉凉了。
唐迟楚犹豫了一小会儿，最终吞了口唾沫，转身落荒而逃，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黑暗中。
他一走，方奕琛终于可以放开手脚，便像是脱缰的哈士奇般，伸手抓住刚刚咬他的骷髅的脑袋。
稍稍一用力，那骷髅头便碎成了粉末。
其他骷髅和腐尸并不知道害怕，依然前扑后继。
方奕琛打了个响指，许多藤蔓从地下伸出，死死绕在白骨身上，让它们动弹不得。
解决完了这些恼人的小兵后，方奕琛抬头看向了天花板上的那张脸。
这些骷髅和腐尸内并没有灵魂，所以甚至不能称作鬼怪，只能算是傀儡。
要同时控制这么多傀儡，牵线人不可能隔得太远，一定就在这附近。
在他身后，墙上骷髅的影子忽然动了一下，无声地向着他靠近。
方奕琛闭上了眼睛。
影子诡异地舞动着，化作一把尖刀。
忽然间，方奕琛猛地转身，从虚空中抽出一柄银色巨镰，镰刃穿进墙壁勾住了影子的咽喉。
他手臂一用力，竟然将影子从墙内勾了出来。
那是一个瘦瘦小小的怪物，全身鳞片都是黑色的，光滑得像是一条蛇，头顶上还长着羚羊一样的犄角。
“小别致长得真东西啊。”方奕琛勾起嘴角。
“大爷饶命！我有眼不识泰山泰山，没认出来竟然是您呜呜呜，求求您饶过我吧。”小怪物痛哭流涕。
“不啊，我看你就是冲着我来的吧？”方奕琛依然是笑着的，但眼睛里却没有丝毫笑意，冰冷得就像是一汪猩红的死水。
镜像娃娃是为数不多能够弑神的诅咒之一，如果是对付普通人，根本就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小怪物疯狂摇头，一句话都不肯说。
开着小黄花的藤蔓破土而出，将小怪物牢牢捆住，它起先还害怕地挣扎了一下，发现藤蔓纹丝不动后便放弃了。
“那我换个问题，”方奕琛将手中巨镰变为一把银色的匕首，随意地抛起又接住，眼角余光却一刻也不曾离开它。
“这片鬼域的主人是谁？”
小怪物仍是一个劲儿地摇头，死死咬住嘴唇，一言不发。
“行了行了别摇了，我都听见你脑袋里哐啷哐啷的水声了。”方奕琛无奈地说道，“是十几年前那个吃掉自己孩子的女人么？”
听到这句话，小怪物明显愣了一下，然后又猛地摇头。
“看来确实是她。”方奕琛笑着说道。
这小蠢鬼的心思也太好猜了吧？
“不是她！不是她！我可从来没说过是她！”小怪物焦急地尖叫道。
“是她，是她，就是你说的是她。”方奕琛打趣道。
“呜呜呜不是她！她不是坏鬼，都是那些人的错！”小怪物的眼泪忽然决了堤，嚎啕大哭道：“这世界上只有她肯收留我们这些弱小的鬼怪，你不要伤害她！”
它越说越上头，鼻涕眼泪一股脑地涌了出来。
方奕琛好心地用旁边腐尸的衣袖给它擤了擤鼻涕，它便继续抽抽噎噎地控诉道：“你们这些......破死神烂死神坏死神，就知道对我们赶尽杀绝，明明我们和精灵一样，嗝，也是自然的产物，为什么要欺负我们？呜呜呜。”
“我什么时候对你们赶尽杀绝了？”
琛琛疑惑，收起了它身上的藤蔓。
他向来是能不工作就不工作，只要鬼怪不害人搞得投诉到主神那里去，他一般都懒得管，游戏漫画狗血剧，哪个不比抓鬼快乐？
而他手下的七宗罪一个个比他还懒，是聚在一起开圆桌会议都要互相推托，逼得死神本尊去拿外卖的程度，又怎么会积极抓鬼怪？
最爱管闲事的骄傲在二十年前叛主陨落了，也带走了方奕琛所有的年少热血和恣意妄为，他现在只不过是一个浑浑噩噩、天天盼着下班的打工人罢了。
而引渡亡魂是死神的工作，其他诸神也没有插手的理由和立场。
“就是你这个坏死神！”小怪物泣不成声，不停地用小手擦着眼泪。
“好好好不哭不哭，”方奕琛蹲下身，像哄小孩一样低声哄它，“我给你表演一个魔术好不好？”
“嗯嗯。”小怪物一边点头一边吹出一个鼻涕泡。
“看好啦！这是一根手指。”方奕琛伸出食指在它面前晃了晃。
随后，他飞速一甩手，伸出了两根手指，说道：“当当，变成两根啦！”
“哇！好神奇！”小怪物高兴地拍起了手。
“你们......在干什么？”另一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方奕琛转头一看。
是唐迟楚。
“......”
他居然忘了这走廊是一个圆形的了！唐迟楚绕了一圈自然会回来。
“呃......”方奕琛舔了舔嘴唇，一本正经地说道：
“你在做梦，唐迟楚，这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