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那方登场

“你们这些狗眼看人低的东西!也不瞧瞧我是谁?我可是解元公他媳妇儿的亲婶子,栾家正儿八经的亲家!不让我进去,回头我让栾小子撤了你们的职!”

门口张狂又刮躁的声音,让祠堂里大部分人放下了手中的杯筷。

陶茱萸绷着一张脸,既尴尬又有些愤怒,低声同栾母说道:“娘,我去门口瞧瞧。”

栾母脸色也有些不快,又有些心疼陶茱萸摊上了这么个亲戚,便点了点头道:“去吧,不用给她们脸,凡事有我和木箪呢。”

陶茱萸颔首,刚起身,却不成想陶家人直接骂骂咧咧地闯了进来。

陶家婶子进门扫视一圈,便拉着自家闺女直扑到了栾良砚身旁。

她拽着栾良砚的胳膊,挺值了腰板,大声斥责着:“哼!你这姑爷倒是会摆架子,不亲自去接你媳妇儿的娘家人不说,还让外面那些狗腿子拦着不让进。怎的,考上举人了就不认我们这些长辈了?”

陶茱萸见栾良砚的脸色明显阴沉下来,抿着嘴挡在陶家婶子面前,冷冷说道:“从我出陶家门那刻起,我就没有娘家人。”

“就知道你是个没良心的东西,自己发达了也不知道帮衬着你姐姐点。”

若是换了平日里,陶家婶子此刻大约一个耳刮子就甩了上去,今日莫约是有些顾忌,只一把推开陶茱萸,顺手将陶秀儿拉到栾良砚跟前,“木箪啊,秀儿可比陶茱萸那死丫头体贴多了,模样好,又会疼人。见你是自家姑爷,我才让秀儿来伺候你,旁人我可瞧不上。”

“我活了这些岁数,可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虽然茱茱不是她亲侄女,但也一起生活了好几年,做婶子的居然往侄女屋里塞人。”

“谁说不是呢,也就茱茱性子好,这若是换了我,直接拿大棍打了出去。”

“这也忒不要脸了!”

……

周围的议论,一字不落地传入陶家婶子的耳朵,她心中虽有气,脸上却半点没有显露出来。

她堆着一脸笑意,双眼只管往栾良砚身上瞟,那眼神好似恶狗见了肉骨头。

陶秀儿也连忙从腰封里掏出一个还算精致的荷包,直喇喇地递到栾良砚眼前,“妹夫,恭喜你,这是我绣了两日才绣好的荷包,送你当贺礼,旁人可没我这么好的针法。”

便是再愚钝的人,此刻也知道陶家打的什么主意,连未出嫁的女儿绣的荷包都送出来了,就只差明说要将陶秀儿送给栾良砚了。

栾良砚看都没看那荷包一眼,拉过一旁陶茱萸的手,沉声说道:“茱茱是我妻子,她好不好还轮不到一个外人来评论。”

陶秀儿在栾良砚阴冷的目光下,忍不后退两步,陶婶子倒是还想说什么,却被一道嘲讽的声音打断。

“哟,我当是哪个贵人进门儿了,原来是陶家婶子啊。”

栾母迎着众人的目光缓缓站了起来,上上下下打量了陶家婶子几眼,故作诧异道:“今儿这是什么风啊,竟把陶婶子这金贵的人给吹来了?莫不是我们栾家有谁得罪了你,特意兴师问罪来的?”

一直转溜着眼珠子,到处乱看的陶当家立马陪着笑脸上前道:“亲家母,你这说的哪儿的话?这不,我们听到木箪高中了,特意来道贺的。方才不过闹了些小误会,叫大家看笑话了。”

栾母自是晓得这陶当家是个笑面虎,平素里一副老实模样,实际上却是个最爱使软刀子的主。

她只冷笑一声,道:“我竟是不知陶家也在受邀之列。”

陶当家的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正想再辩解两句,一旁的陶家婶子却先嚷了起来:“怎地?那些不知哪个旮旯的亲戚都能受到邀请,我们这些正经的娘家人反而来不得?”

“放肆!”陈县令冷喝道,“本官请了些什么人,轮不到你们来指责。”

他早得了消息,知道这栾良砚是京中贵人瞧上的,将来必是要飞黄腾达,他巴结还来不及,怎会请与他家关系不好的陶家来膈应人?

“你们这些没用的东西,谁让你们放这些不相干的人进来的?”陈县令怒视站在一旁的几个差役,“还不快给本官打出去!”

“是!”先前守在门口的两个侍卫连忙应道,转而看向陶家三人,“赶紧出去,否则别怪我们动粗。”

说完还扬了扬手里的配刀。

陶家婶子见状,一屁股坐在地上干嚎起来,“我不活了,养了一个没良心的东西,出了门就不认娘家人,狼心狗肺啊,我不活了……”

“贱皮子!”这时陶秀儿也缓过了神,见陶茱萸一脸冷漠地站在旁边,扬起巴掌就想往陶茱萸脸上扇。

不料,陶茱萸却一把捏住了她的手腕子,冷着脸说:“陶秀儿,我说过,不要真当我怕你。”

“你个小贱人,你居然敢反抗我,啊啊啊啊……”陶秀儿见往日被她拿捏惯了的野丫头居然敢反抗她,立马像发了疯似的,拼命地挥舞着双手。

陶茱萸厌恶地推开她,“以前念在阿奶的份儿上,我对你一再忍让。在你们陶家做牛做马那么些日子,再加上我的卖身钱,我已经不欠你们陶家什么。”

她往前走了一步,紧紧地盯着陶秀儿的双眼,语气平静:“你以后再打我试试?”

陶秀儿瞪大双眼,猛地后退一步,一屁股坐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喘。

栾良砚诧异地看了陶茱萸一眼,而后勾起了嘴角。

陶婶子见自家闺女也没讨着好,干脆躺在地上撒起了泼,“欺负人了,举人老爷家仗势欺人了,我们不活了。”

祠堂里的人一个个都目瞪口呆,他们活了这么大岁数,还是头一回见着一个快要做婆婆的人,像一个地痞无赖般在地上打滚耍赖。

本来是高高兴兴的日子,却被这一家不要脸的东西给毁了,栾母居高临下地看着在地上撒泼的陶家婶子,冷声道:“要死死外边儿去,别脏了我们家祠堂。”

“我说陶家婶子,当初你要跟茱茱一刀两断,还是找我做的见证。现在又腆着脸来认亲,你这是想打自己的嘴,还是想打我的脸呢?”实在是看不下去的里长走了过来,满脸不高兴,“再说了,你不为你自己考虑,也该为你闺女考虑吧?你这么耍皮撒赖的,谁敢去你们家提亲?谁敢跟你们家做亲家?”

陶婶子像没听见似的,继续扯着嗓子干嚎:“娘啊!你瞧瞧,你费心费力将陶茱萸这白眼儿狼拉扯大,现在她仗着有人给她撑腰,翻脸不认人了。你在天有灵,保佑这小蹄子早日被人休了吧。”

见她越说越不像话,陶茱萸惨白着一张脸,身子也轻微地颤动着,显然是气急了。

栾良砚见状,轻轻拍了拍她手背,示意她看向栾母那边。

只见栾母从怀里掏出一张契书递到众人眼前,朗声道:“诸位可瞧仔细了,这是当日陶家将茱茱嫁予我们家的契书,白纸黑字,写的一清二楚,三十两纹银,此后茱茱便是我们栾家人。这陶婶子自个儿也说了,以后茱茱是死是活与他们陶家再无任何干系。”

说完又恶狠狠地剜了陶婶子一眼,气愤道:“茱茱在陶家时,没被你们折磨死是她命大,亏得你们还有脸在这儿说是茱茱的娘家人!”

“那又怎样?现在你们家出了个举人,有的是银子,必须再补我们……哎,哎,放开我!陶茱萸,你个狼心狗肺……”

最终官差将还想继续闹腾的陶家人给拖了下去,祠堂里的宴席才得以继续。

不过接下来几道菜,陶茱萸吃的很是艰难。

委屈、尴尬、愤怒,各种滋味缠绕在她心头,苍白的脸色配着一双红红的眼睛,看上去甚是可怜。

她悄悄抬眼看向栾良砚那边,想看看那人是何神色,却发现栾良砚的席位上空无一人。

而另一边,挡不住众人的热情,喝得些上头的栾良砚正斜靠在门外一根柱子上揉着眉心。

透了会儿气,感觉沉闷的脑袋有所清醒,他直起身子准备回到席位上去,却见一双素手捧着一个白瓷碗递到了他面前。

栾良砚抬头,瞧见他那兔子似的小媳妇儿正紧张地看着他,嘴角忍不住微扬,不错,小媳妇儿倒是会体贴人,也不枉他刚才给她撑腰。

他一口饮尽碗里的醒酒茶,瞧见陶茱萸的眼眶竟又红了几分,忍不住问道:“莫不是我出来后又有人欺负你了?”

“没有。”

陶茱萸连忙摇头,她见栾良砚脸上没有半分嫌弃,扑通乱跳的心这才有所平复,轻声说道:“刚谢谢你,还有……陶家的,给你添麻烦了。”

片刻后,她的心又提了起来,忐忑不安地问道:“今儿县太爷特意给你摆宴庆贺,却被陶家人给搅了,日后县太爷会不会给你难堪?要是我能拦住陶家……”

说到这儿,她又说不下去了,她一个弱女子拿什么拦住陶家那豺狼似的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