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这方唱罢

栾母十分不快的打断了这个没眼见的妇人,冷声道:“得了,你少在这儿恶心人!怎没见你给你家男人多张罗几个伺候的人?”

说完,她朝陶茱萸招招手,陶茱萸便乖巧地走了过来,栾母拉起陶茱萸的手轻轻拍了拍,“我这儿媳妇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再说了,我家茱茱心里可亮堂着,她房里的事儿她自己能处理好,哪用得着一个外人指手画脚的。”

“哼,好心当成驴肝肺,以后有的你哭!”

成大嫂子眼瞧着自己被这婆媳俩给埋汰的连脸都没地儿搁了,暗骂一声,便领着带来的两个丫头去了一旁的席位。

栾母又和旁的几个陶茱萸叫不上名号的亲戚闲话了一会儿,待到人都落了坐,她便朝成大嫂子那一席努了努嘴,细细地同陶茱萸叮嘱道:“茱茱,你可记着,今后啥事都有我和木箪给你撑腰,再遇着那些个没脸没皮的东西,不用怕,只管招呼回去。”

“我晓得了,谢谢娘,”陶茱萸笑着点了点头,又试探着问道:“娘似乎不大喜欢成大嫂子?”

栾母冷笑一声,点头道:“这一家子不是个东西,当初你们爹没的那会儿,可没少来欺负我们孤儿寡母的。”

想起当年往事,栾母只觉得无比晦气,她摆了摆手,没再细说下去,“罢了,不提他们。如今木箪有出息了,咱们只管好好过自个儿的日子。”

“哟,今儿这么热闹?”

正给各席位上添置茶水的陶茱萸见到来人,脸上的笑容立马真挚起来,轻声笑道:“英子婶儿,红梅婶儿,你们来了,坐,坐。”

对于陶茱萸来说,这些天天打照面的街临可比那什么八杆子都打不着的亲戚要亲切多了。

她双手在围布上擦了擦,给她们一人满上一杯茶,又将准备好的花生酸枣摆在桌上,“才从田头摘回来的,新鲜着。”

“你们怎的也来了?”听到动静的栾母也走了过来,满脸的笑容。

“这不想来沾沾举人老爷的福气,怎的,你还舍不得啊?”被称作英子婶的边说边将一小兜子白面塞到栾母手里。

“你看你,乡里乡亲的,来串个门儿还带东西。”

“知道你们家不缺这些,但这都是我们一点心意,”红梅婶将装有鸡蛋的篮子塞到陶茱萸手里,“再说了,这些又不是给你的,是婶子我给木箪的。”

陶茱萸双手接过篮子,笑道:“谢谢婶子。”

“你家木箪那是真真儿的好,自己有学问不说,考上举人了还一点儿官老爷的脾气都没有。我家臭小子要是有木箪一半中用,我做梦都要笑醒。”英子婶四处瞧了瞧,“怎的没见着木箪?”

“在里长家呢,县老爷来了。”栾母红光满面,接着笑道:“你家满英哪里差了?你看你家,里里外外的,哪一件不是满英打理的?”

“哟,都已经来了,平日里下地咋没见你们这么积极。”住在村头的红姑朗笑着走了进来,“茱茱,给,这桃子是红姑我刚从树上摘下来的,可甜了,一定要给木箪尝尝。”

陶茱萸连忙接过篮子,笑道:“谢红姑。”

栾母却又将篮子接过来,塞回了红姑手里,说道:“我可瞧见了,你家桃树上今年可没多少果子,你家小良子整日里眼巴巴地盯着,你赶紧留给他吃。”

“树上还有呢,他一个小娃子能吃几个?”红姑将篮子推了回去,“再说了,我今儿可是来道贺的,空着手来像什么话?”

闻言,栾母朝角落里的席位抬了抬下巴,说:“瞧见没?那一桌子可都自诩是我家亲戚,人家空着手来了四五个,可都好意思的很。也就你们,是真将我家木箪看得重。”

“木箪也是我们从小看着长大的,说这些就见外了。”红姑笑着摆了摆手,而后又瞟了那席位一眼,不屑地说道:“亏得他们也好意思上门,当初木箪生病时,可没见他们来看一眼,如今倒巴巴地凑上来了。”

栾母冷哼一声,“不光凑上来了,还想将自个儿什么侄女外甥女的塞给木箪呢。”

“啧啧,脸皮可真够厚的。”

闹哄哄了一上午,邻近午饭时,小院儿里的人才三三两两地散去。

陶茱萸瞧着地上的瓜皮果屑,准备将它们扫到门外的酸枣树下充当肥料。

谁知,她刚拿起扫帚,便被二嫂栾刘氏接了过去。

栾刘氏笑盈盈地说到:“我来,我来,茱茱你就好好在这儿坐着歇会儿,陪娘说说话,这种事哪能让你动手。”

栾母最是了解二媳的小心思,见状便哼了一声,问道:“你这猴儿,如今倒是会扮巧装乖了。说说吧,又想什么主意了?”

栾刘氏呵呵笑道:“娘,你这说的是哪儿的话?我这做嫂子的,多照顾些弟妹不也是应当的吗?”

她眼珠子一转,接着说道:“方才里长那儿派人递过话来,说是县老爷要在祠堂里给木箪设庆功宴,到时人多手杂的,茱茱一个人哪照应得过来,我这不想着让我那侄女去给茱茱打打下手,顺道涨涨见识。”

二嫂这话一出口,陶茱萸的脸上便露出了些许犹豫之色,她虽没见过多大世面,但也知道那些官老爷设的宴不是谁都能进去的。

再者,二嫂巴巴地想让她家侄女跟着,无非是为了在宴上给侄女寻个好婆家。可她家侄女不仅年龄尚小,人也不大上得台面,到时候若做出一些不合理的举动,丢的还是栾良砚的脸。

陶茱萸正犹豫着该怎么拒绝栾刘氏,冷不防从身后传来一道沉稳的声音,“二嫂有心了,不过明日既是县令和里长设宴,带上一个小姑娘终究不大方便,还是有劳大哥和娘陪着一起去。”

栾良砚面无表情地看了栾刘氏一眼,那不咸不淡的语气明显就是在告诉她,带她侄女赴宴这事儿,就不用再想了。

栾刘氏见状,一脸不高兴的哼了一声,可她还没来得及将酸话说出口,栾良砚已经转向栾母,说道:“娘,我还有些话要和茱茱交代,先回屋子了。”

一进屋,陶茱萸便发现栾良砚神色不悦,她也不晓得是不是自己方才说错了话,惹他不快,便只垂着头静静地立在一旁。

“你……”

栾良砚就这么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嘴巴张合几番,却并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他觉得自己有些拿这丫头没办法。

前世他大权在握,取人性命也不过一句话的事儿,可这一切若是用在眼前这个少女身上,栾良砚不知为何便会生出一种自己是在造孽的错觉来。

他对这丫头还没完全放下戒心,可这丫头却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叫他便是想说一句重话都不能,实在是折磨人。

良久,陶茱萸见栾良砚还是欲言又止的样子,便看着他轻声说道:“相公有什么话可直说。”

栾良砚定定地瞧着她那双清澈的眸子,叹了口气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人心险恶,我怕你被人诓了去。今后如果有人再问同我相关的事,你不确定的话,可以先问过我再开口,断不可轻易应下任何事情。”

陶茱萸没成想栾良砚会特意叮嘱她这些,垂着眼点了点头道:“我记下了。”

县太爷和栾里长都是大方人,为了给栾良砚庆功,一早便在镇上最好的醉仙楼定了足足十八桌席面,此刻一盒盒菜点正在往栾家宗祠里送。

县太爷邀请的人可不少,或者说主动凑上来想在栾良砚面前露脸的人不少,除了上滦河村叫的上名号的人家,浔阳城更是来了不少富豪乡绅。

十九岁的举人,如无意外的话,栾良砚这辈子肯定会入官,他们当然得趁现在好好巴结一番。

陶茱萸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大的阵仗,怕闹出什么笑话,跟着栾良砚来了宗祠后除了打招呼外,便基本不开口。

她虽不怎么说话,但却挡不住一波又一波跟她套近乎的人。

栾良砚刚将她送到女眷的席面上,立时便有一群人围了过来。

一个个笑得跟朵花儿似的,将攒了一辈子的好话都堆到了陶茱萸面前,不过最后,都免不了拐弯抹角地想让陶茱萸将她们带来的姑娘收下。

有了前头成大嫂子做例子,再加上栾良砚的交代,陶茱萸不动声色的全部给婉推了。

她长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脸,软软柔柔的像团棉花似的,任由这些贵太太们说什么,她只笑着回一句“这事儿我做不了主,还得听相公的。”

贵太太们个个碰了一鼻子的灰,却也不好说什么,倒是陶茱萸有那么几次看向正席时,恰好对上了栾良砚带着几分赞赏的目光。

陶茱萸低头浅笑,心中有了那么点底气,应对各路人马也愈发顺手。

本以为今儿这场宴席会顺顺当当的结束,却不料,门口突然响起熟悉的嚷嚷声,陶茱萸不由紧紧皱起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