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轻卿腾出右手夹起饭与各碟菜都尝了一口,再待片刻无恙后又喂孟冠城。
孟冠城看着伸来的白米饭并不吃入,笑道:“卿卿不吃我吃剩的东西。”言下之意便是让她先吃。
程轻卿一愣,撇撇嘴道:“爱吃不吃。”说毕,自己迅速吃完一碗白米饭,夹了几筷小菜,把放在手边已凉透的剩汤,仰头一口喝下。
而后换了双筷子,夹菜喂与孟冠城得道:“你吃我吃剩的总行了吧。”
孟冠城靠在她怀中笑道:“行。”
饭毕。程轻卿只感怀中孟冠城越发的冷,低头看清他的面容,骇然发觉他脸上蒙上层寒霜,眉梢竟挂上冰霜,嘴唇冻得发黑,整个人颤抖不住。
程轻卿赶忙搓热自己也冰凉十分的手,捂到满是寒霜的面上,眼见他就要闭目而去。
程轻卿知道他中了药,以为只是动不了,没料到此时这般简直要夺命。不禁心慌意乱,声音不觉带上哭腔道:“孟冠城你不要睡啊。”说着,豆大的泪珠就掉落到那满面寒霜的脸上。
身心俱冻的孟冠城只感泪珠滚烫,烫入他的心内,想要振作精神骗她说很快就好,说出口来的话却无一丝气力:“卿卿……孤不睡,不要哭。”
程轻卿抬起衣袖胡乱擦了擦总是不受控的眼泪,哽咽地嗯了几声,道:“不要骗我。”
孟冠城想要扯个笑容安慰她,但面容乃至整个无力的身子皆冻僵,只能勉力开口说话,连那声音都气若游丝:“不骗,孤还等卿卿抱孤一辈子呢。”
程轻卿不断搓热双手捂在他的面上,但几回下来连她的手都冻得通红,只好把孟冠城抱起坐直一点,以脸相偎,渡以暖意。
一面怕他闭目睡过去便再也醒不来,不断与他说话。
里面生死在即,外面附门贴耳的人点点头,疾步离开。
*
精瘦男子披着黑夜从监室回到灯火通明的大堂,朝着上首负手男子禀道:“二当家,没想到那小子细皮嫩肉,倒是条汉子一声不吭捱了这么久。”
“他还是没有说?那娘们儿没问吗?”
精瘦男子道:“问是问了,可是妖子说里面有误会。还向他姘头夸咱们铁涛派都是英雄豪杰。”
那二当家回转过身,方脸上粗眉一挑,道:“哦?他果真如此说?”
精瘦男子道:“是啊。”随即把程轻卿问孟冠城的话和怀疑饭菜里放药,孟冠城的回答一一说了遍。
说毕,精瘦男子在下首抬眼觑二当家,只见他负手不说话,似在沉思。
精瘦男子见此,心中斟酌了片刻,开口道:“二当家您看……严刑和药都用了,他都说北派那边的东西不是他盗的,您看……要不要在大当家回来前先给他解药?”
那二当家登时怒目而视,喝道:“阿豹!你忘了你阿爹阿娘怎么死的吗?全都是因为那妖妃惑主!现在竟然为他说话!死了就死了!他一条贱命抵得过我们众位兄弟的爹娘吗!”
精瘦男子见二当家大发雷霆,遂闭口不言。
铁涛派里许多兄弟的父母亲都是在修运河时被累死,他的父母二当家的父母都是其中亡死魂灵的一个。
正当此际,只听有人来报:“二当家,大当家回来了。”
二当家敛起怒容,往门首迎进一个浓眉大眼,身材魁梧的人,一面道:“大哥怎么这么久,那妖子已经锁在监室大半天了。”
那大当家阔步坐到上首铺虎皮宝座,道:“家里出了点事,妹子找不着了,派人去寻耽搁了会儿。”
二当家一听,道:“在咱们的地界内有此事?谁人如此大胆,大哥的人也敢动,找到了吗?”
大当家摆摆手,问道:“他肯说了吗?”
二当家摇摇头道:“那小子嘴硬,半个字都没吐出来。”
大当家知道他兄弟十分恨六殿下,对他用的手段定不轻,如今还不肯吐露他铁涛派北派的至宝在何处。
不禁背靠虎皮,随手拿起手边的虎皮帽,大手在头上拍拍,沉吟半晌,道:“没想到皇室子弟也有这等硬骨头。”语意中不觉含有钦佩,又道:“带他上来。”
没一时,两个大汉押上个满身冰霜混杂着血渍的人,随意往中间一丢。
那大当家一看,只见一个身材修长的人如死水般瘫软在地,若不是他双眼还睁着,旁人定认为他死了。
看到他身上寒霜时,不禁心中一凛,惊怒交迸,惊的是他身上中寒骨散已发作至此,竟还能保持清醒;怒的是二当家下手忒不知好歹,他怎么说也是手握重权的皇子,二当家再怎么藐视皇室,憎恨他也不能下这么狠的手,若是要了他的命,那铁涛派的众位兄弟都逃不过朝廷的祸难。
当下正要令人给他解药,忽听一人报道:“大当家,妖子的骈头也抓回来了,他的骈头哭着喊着非要跟来。咱们都不好意思拦她。”
说毕,只见一个娇弱的身影飞奔至瘫死在地上的孟冠城身前,急得一包眼泪地扶抱起他。
大当家望过去,正想看看能跟在六殿下身边对他生死不弃的人长何模样,一看清那低头和孟冠城说话的面容后不得了,登时气得暴跳,一脚踹过喊程轻卿一口一个骈头的人,怒道:“那是老子的妹子!”
程轻卿正抱着孟冠城坐起,忽听怒喝,不觉抬头一看,只见一人戴着虎皮帽,浓眉大眼,身材魁梧,竟是大表哥冯勇锐。
冯勇锐连忙送快步下来扶起程轻卿,颇是过意不去笑道:“妹子到这里来怎么也不和大哥说一声。”
程轻卿不让他扶起,紧紧抱着孟冠城道:“我怎么来的你不知道吗?”
冯勇锐道见误抓了她,连连哈笑道:“手下人没眼珠子,妹子先坐。”
程轻卿见是大表哥,心想孟冠城终于有救了,不理冯勇锐非要把她和孟冠城分开,把孟冠城牢牢抱在道:“快把解药给他。”
此时众围在躺在的派内之人不禁都面面相觑,他们本是来看大当家审妖子,不料变成了亲戚相认。
冯勇锐朝身边的人把手一挥,那人领命,片刻间便带上一碗水和两粒黑色药丸。
程轻卿伸手小心接过,生怕救命的药丸溜出指缝间,一手端着碗,对除了还睁眼呼吸便再无旁动作的孟冠城轻声唤道:“殿下,来吃药了,吃了就好了。”
说着,只见他艰难地想张开冻得紫黑的嘴,他本就无力又冰霜冻住,半晌都动弹不得。
程轻卿心急如焚,看着本丰彩奕奕的孟冠城如今奄奄一息,立时端起碗,一口喝入嘴里含住,低首贴上他的唇,伸舌将发冷的唇瓣打开,渡水入内。
唇离,又急道:“先不要喝下去。”说着,把手上两粒黑色药丸塞入他嘴里,伸手不断顺着他的胸口,道:“殿下快咽下去,咽下去就不冷了。”
孟冠城睁着发直的双眼,喉头艰难滚动,几次挣扎终于咽了下去。
程轻卿见他吃了解药,生命无忧,不禁笑起眼角眉心都漾着喜气。
那冯勇锐料不到自家妹子跟孟冠城是这般关系,又想到她虽不是家里姑姑亲生的,但疼爱十分,且家里的老祖宗也甚是爱惜,刚听说程轻卿不见了便急得晕过去。
江湖人最讲忠孝,冯勇锐当下急着把程轻卿送回去,“妹子,他没事了,大哥差人把你送回去如何?家人都急坏了。”
程轻卿低头看着浑身冰霜渐渐消失的孟冠城,仍瘫软无力,遂紧紧搂住道:“不,我要和他一起回去。”
冯勇锐见此,只好作罢,吩咐人帮程轻卿把孟冠城抬到旁侧座位上,又请程轻卿坐下。
一时二人坐在椅,程轻卿仍不放心的伸手握住孟冠城如玄冰般的手。
冯勇锐叫人给程轻卿看茶,“那么妹子你就在先坐着,我和六殿下有些事要解决。”
程轻卿嗯了声,手中不断揉搓孟冠城的手,让他回暖。
孟冠城此时已能开口说话,僵硬的手不觉回握程轻卿的手,让她放心,开口道:“表哥要与孤谈何事?”
虽然满身狼狈,却潇洒不羁,话含笑意。
冯勇锐一听他第一句是这个,不禁一呸,道:“我妹子稀罕你了吗就乱叫。”
果然在旁程轻卿马上放开手,一是觉得孟冠城没有大碍,二是觉得他真不害臊。
冯勇锐见程轻卿那么配合,不觉点点头,他家的妹子岂是想要就要的?
又道:“竟然我妹子在这里,我也不废话,我就敢问六殿下,我铁涛派北派的至宝是不是你手下鲁司使盗的?”
程轻卿一听,心道:怎么又是这个鲁司使。
孟冠城恢复了些气力,坐直身子,道:“是他盗的。”
此话一出,在后二当家登时暴喝而起,道:“妖子无.耻!”
冯勇锐拦下道:“老.二不得鲁莽。”又对孟冠城道:“那么六殿下请还与我们铁涛派!”
铁涛派分为南派北派,此处为南派大本营,北派大本营便是在符岭一带,森林大火燃烧时,鲁司使派人趁乱偷出门派至宝。
孟冠城面色淡然,含笑道:“表哥可是找错人了,他不是孤的手下。”
冯勇锐道:“一派胡言!且不论北派长老传来消息就是你手下人,就是我亲自上京都打听几天,谁不说是你的人。”
孟冠城笑道:“那么表哥几次潜入我府中,可找到贵派至宝?”